长夜过去,天边现了鱼肚白。

    客栈里的客人们多数还深陷梦境,从楼道到前堂都一片沉静。

    而所属沈稚的那间房的房门却突兀的敞开着——李正站在门外,他刚从房里出来。

    里面没人。

    李正似醒非醒,心里疑惑,她一大早又去哪儿了?

    他习惯性的早起晨练,本来打算叫她一起方便对练,结果站门外敲了半天的房门都没人应,他开门后才发现沈稚压根不在房里。

    李正没往深处想,以为她是自己先去了。他这样琢磨完,便放弃了找沈稚对练的想法,转道去敲沈游的房门。

    到了早饭的时辰,前堂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几个。

    昨晚季羕落水后,被冷水浸透的身子虽然及时的暖回来了,上半夜相安无事,但下半夜却突然开始咳嗽,身体不发热,只是咳得一阵比一阵厉害,磨得他将近天亮才睡过去。

    沈应一晚上都在外面,萧胜秋担心季羕出事,下半夜就一直在守着他,等他睡了才回房休息。

    李正没去打扰还在睡的萧胜秋和季羕,坐在前堂吃饭的就只有他和沈游两人。

    沈游被李正一大早拉起来折腾,还没缓过神,一整个精神不济的样子。

    李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米粥,到了时辰,长街又恢复了热闹。

    他朝街上看了一眼,沈稚怎么还没回来?

    这想法刚冒出来没多久,杜若衡却意外的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杜若衡大步走进来,脸色紧绷。看到他沈游吓了大跳,米粥直接呛进了喉咙。

    一阵剧烈的呛咳。

    李正把水递过去,还来不及说话,杜若衡先一步开了口。

    “阿稚呢?!”

    李正微顿:“出门了还没回来,怎么了?”

    杜若衡满目焦急,有件事他得尽快向沈稚确认一下才行。

    “出什么事了?”李正看杜若衡脸色不对,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杜若衡坐下灌了口茶水:“今日一大早有人看到汪成安被吊在树上晕死过去了。”

    沈游顺过气:“汪成安是谁?”

    “汀州太守的长子。”杜若衡叹气,“也是昨晚导致阿稚他们落水的罪魁祸首。”

    “什么?!”李正与沈游两人异口同声。

    杜若衡没时间解释:“她人到底去哪儿了,你们都不知道?”

    沈游:“你怀疑把那汪什么的吊上树的是我姐?”

    李正马上接过他的话:“昨晚沈稚她确实是出去了。”

    “什么?!”沈游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昨晚回来的晚,倒头就睡。”

    “……”

    李正看着杜若衡:“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阿稚昨天问了我,我本以为她最多记恨一下,不会做什么事。”

    “那你可想错了。”沈游道,“我姐这人最记仇!”

    杜若衡:“如若真的是阿稚所为,被太守大人追查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李正蓦地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先把人找回来问清楚了再说。”

    “行。”杜若衡同意道,“我回府里再多叫几个人出来找找。”

    “哎——我也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沈游快速喝完最后一口粥,也冲了出去。

    几人出去前前后后找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沈稚的人影。

    李正脑海里浮出个让人心惊的猜想,会不会是,沈稚从昨夜出去就没回来过。

    如果真是这样,就不是件小事了!

    李正不敢耽误,提前回到客栈想找人商量。

    昨晚一夜不在客栈的沈应已经回来收拾好了自己,下楼的空隙刚好撞见跑进来的李正。

    李正也见到了他,迅速上前:“沈叔叔,出事了!”

    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沈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转身上了楼,“上来再说。”

    李正后脚跟过去。

    “胡闹!”沈应停在楼间过道,“昨晚她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拦着!”

    李正:“我以为她真是落了东西出去一趟。”

    沈应沉了沉气:“没找到人?”

    “没有。”李正怀揣着不安,“沈叔叔,如果阿稚昨晚真的没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别胡乱瞎想。”沈应分析了一下事情缘由,“稚儿身手不差,不会出什么大事。这件事先不要说给你萧姨听,晚点你们先回林里,人我来找。”

    “好。”沈应快速做出了决断,李正欣然点头。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他们出去盲目地乱跑,可能把汀州城跑遍了都找不到人。

    沈应再次出了客栈,李正在门口送完他,一回身余光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季羕此时正站在楼梯口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李正瞬间起了半背冷汗,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他下一秒便镇定下来:“起了啊。”李正走近他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身体舒服点儿的话就下来吃些热乎的东西。”

    季羕看了眼楼下空荡的前堂:“其他人呢?”

    就知道他会问这个,李正在心里给自己捏了把汗,沈稚的事还没有结论不能告诉他。

    “他们一大早在外面看了热闹,还没回来。”

    “她也去了?”

    李正知道“她”指的是谁,思绪迅速转起来:“沈稚?她陪沈叔叔出去了。”不能让他这么继续问,容易在他面前露马脚,李正流畅地转变了话题,“你回房再休息休息,我去给你点碗热粥,待会儿送到你房间去。”

    季羕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下来就行。”

    “那你慢一点。”

    “不碍事。”季羕下来找位置坐下来。

    他唇色发白,时不时地还会掩嘴咳嗽。李正赶紧让掌柜上了碗热乎的白粥,还要了碗热汤给他去去寒,还能暖胃。

    季羕的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血色,但精神看上去还好,李正宽下点心,才开始在旁边试探性地问他。

    “云淅,你们昨晚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季羕手指贴在瓷碗两侧,温度传上指尖。

    “是我在船板上没站稳。”他抬起头,长睫盖住了上侧深色的瞳孔。

    李正:“那撞到你们船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季羕停下动作,“怎么?”

    李正眼皮一跳:“没事。”云淅现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最好。

    “你先把肚子填饱了,下午我们要赶回去。”李正再次扯开他的注意力。

    “她什么时候回来?”季羕没有多疑,沈稚能一大早跟沈应出门,就说明她身体没什么问题。

    一听他的话,李正的脸色几不可查的微变,他缓慢呼出一口气:“可能没那么快,沈叔叔让我们先回林里。”

    季羕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停了,他捏着汤勺想着昨天的事,心里一叹,两人分开一会,让她多想清楚也好。

    ……

    除了这一边的沈应,另一边的何宥也得到了消息。

    在城南的一片宅院里,一方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落魄宅院落座其中。

    院里潦草地收拾了一番,没有特别干净,院门与房门此时都紧闭着。

    何宥坐在厅堂首位,脸色并不算好。

    “消息确定了?”他问回来禀报消息的人。

    边上的林之一凝重道:“我们探查到这消息是从太守府内放出来的,秦连风应该是想让柳宁做诱饵,故意的。”

    “柳宁是为了掩护我们,才……”

    何宥打断他:“现在不必说这个。”他声线平稳,“秦连风想瓮中捉鳖,也不怕贪心不足蛇吞象。”

    “关押人的地方调查了吗?”

    “查了,就在汀州掌管的牢狱里。”

    何宥站起来:“多去探查几次,把牢狱附近的环境都熟悉好。”

    “老大,你是想派人劫狱?”林之一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那可是他们故意设下的陷阱!”

    “他们一路设的陷阱还少吗?”柳宁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即便是遭了难,也不能让她留在秦连风的手里。

    林之一思绪纷乱难以抉择:“老大,跟我们出来的兄弟本就不多,如若再搭上几个兄弟……”

    “我亲自带人去。”

    “什么?!”这下林之一真急了,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决定,“不行!”

    “你不能出任何事,真要去劫人,那我带兄弟们去!”

    何宥点头:“你是要去。”

    “那……”

    “跟我一起去。”何宥神色认真,语气不容置喙,“这是我的命令。”

    林之一欲言又止,看着何宥严肃的脸,咬咬牙,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说的想法。

    何宥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的大致轮廓:“秦连风既然放了消息,就说明大概率他会吊着柳宁的一口气来等我们自投罗网。”

    “今明两天把环境探清楚,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我们明晚就动手。”

    林之一有顾虑:“这几日牢狱内外都戒备森严,我们很难突破这个口。”

    “让李和升带几个人先引开,到时候你负责拖住剩下的狱卒,我进去寻人。”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再带个兄弟。”

    “行。”

    林之一:“那我下去安排。”

    “嗯,去吧。”

    房门打开又关上,林之一退了下去。

    何宥浅浅摩挲掌心,眼里慢慢泛出寒光。好一个认狗做主人的秦连风,余有一副武力空了灵魂,即便不能杀了他,也得让他吃个教训。

    先帝交托的蛇符,就算锈成一块废铁,也轮不到季晷这个狗贼来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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