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引起骚动,施柳宁被安排进了沈家,空房不够,只能去了沈稚的院子。

    沈稚一路回来半晕半醒,直到处理伤口的时候,才彻底疼醒了。

    她手紧拽着床沿,冷汗直下,牙齿咬得发酸,差点疼出声来。

    张春一初步检查了伤口,处理干净血迹就忙着去看施柳宁了,两边都是伤者,不能耽搁。而且沈稚毕竟是女子,剩下的上药阶段他不好上手,只能交给了萧胜秋。

    好在伤口没有发炎,比预想的好处理。

    尽管萧胜秋动作很轻柔,但药撒在伤口处,马上就变得又麻又疼,沈稚伸出手哆哆嗦嗦:“娘,娘……轻点……”

    人在牢房里时,给她们止血的大夫手法潦草敷衍,沈稚没有感受到多疼,咬咬牙就过去了,之后疼久了肢体接近麻木,她才能撑着一口气去放那把火。现在痛觉被强势唤醒,沈稚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正被无数蚂蚁啃噬,疼得她头晕眼花,但脑海仍旧无比清醒,想晕过去都不晕成。

    “能捡一条命回来,该你在这里喊疼。”萧胜秋满眼都是她身上的伤,心里又气又心疼,气她做事胡来,又心疼她遭了这么大的一份罪。

    沈稚微仰脑袋,尽量分出自己的注意力:“我差点以为出不来了。”

    “嘴里没个遮拦,还在这里胡说。”萧胜秋气道,缠纱带的手一紧,伤口被轻微绷住,沈稚疼得眉头一抖,抽了好几口冷气。

    “不说了,不说了。”沈稚立刻投降道,“娘,你松松。”

    萧胜秋松下劲,手指抚上她下巴处的两道血痕:“明明是女子,还给自己落一身的伤,从小就你最争强好胜,这回倒好,脸也花了。”她无奈道,“性子像谁不好,偏像你爷爷,那么倔。”

    “像爷爷有什么不好,爷爷本事大,护着林里那么多人。”

    “娘,你别看我现在一身伤,以后我肯定有出息,到时就给你争光了。”沈稚专捡好的说,以为萧胜秋听了能消点气高兴高兴。

    萧胜秋没如她的意:“先不论其他人,现在就护个云淅,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沈稚道:“后面发生的只是意外。”

    萧胜秋觉得不训她一下是不行了:“双拳难敌四手,困于险境,要以退为进,保全自己。万一人没了,死后还能活过来不成?靠着一副没了气息的躯体,能做成什么事,届时你一个都护不了。”

    沈稚被话堵住。

    “我……”

    萧胜秋换了脸色,严肃道:“你这次算是犯了大过,等伤养好点,去祖牌面前思过。”

    沈稚讪讪,没有反驳。

    “后悔了?”萧胜秋问她。

    “不后悔。”虽然人算不如天算,这次意外为上,但错是她先犯,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听李正讲,你把太守的长子吊了一整夜?”

    沈稚嗤道:“太守府离河道远。”不然他只会在水里泡一晚上。

    “你倒是敢。”萧胜秋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再次被气笑,“就该让云淅时刻管着你,一刻没人念,你还真就无法无天了。”

    沈稚还欲再说,下一秒就被萧胜秋的眼神震慑了回去。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大伤都包扎得差不多了,萧胜秋还在处理沈稚的小伤口,看她伤得那么重嘴依旧硬,虽然生气,但萧胜秋一开始揪起的心还是松了不少。

    屋内的声音断断续续,房外站着的沈游听沈稚说话声虽然虚弱,但听起来不像是要没的迹象,眼泪终于干透了。

    他此时内心有点后悔,不该一大早脑子没醒神就跑去偏院叫人。

    季羕听到消息赶过来,一张脸白到透,那时院里还拥满了人,他没有进去,只安静沉默地站在院外,猩红的脏水每带出一盆,他的脸色就更差一分。

    沈游当时看到季羕的脸色,更加惊慌,以为不仅阿姐快撅过去了,连云淅都要出问题,他瞬间鼻涕都挂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院子空出来,他们进去还没敲房门,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季羕听到声音,缓缓放下了想要敲门的手。沈游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瞳孔间的聚焦不知落在了何处。

    沈稚不怎么怕疼,这次伤狠了,抽气的声调都摇摇下坠。

    声音撞进季羕的耳膜,无端变得尖锐,它顺着脉络扎进他鼓噪的心,使之沉沉落到了底。

    因为他么……季羕莫名有点生气,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自己,收回的指尖泛凉。

    不过生气也只冒出了一瞬,紧接着就被无力感取代而之。他落水除了身体难受一点,既没生气也没委屈,有什么值得她特地去替他出气的。

    沈游怔怔地见他背过身下了台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看着季羕走出院子。

    沈游脑子里有点蒙圈,来的时候那么紧张,现在怎么就回去了?

    季羕走在道上原路返回,他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沈稚,看到她一身的伤,他无法保证自己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以往沈稚对他一直都是兄弟情谊,季羕断定她不会喜欢自己,所以相处间偶尔自己的情感泄露了,他也能淡然自若,而如今沈稚的突然转变让他措手不及,他还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去应对。

    方才仅仅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却恍若变成了鸿沟。

    离开沈游的院落有一段距离,季羕内心的慌乱非但没有减弱,还牵出了久违的茫然。正如五六年前逃出陵阳时,被风卷高的火苗没有落到他身上,但他也跟着支离破碎一般。

    老黄门死在汀州,他独自一人举步维艰,如果当时找过来的是那些匪贼而不是沈稚,他手中的那把锈刀,无论如何都会被自己扎进胸口,他一向不畏惧死亡。

    他当时躲在橱柜里,恨意如野草般滋生,但孱弱身体带来的无力感率先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束得他透不过气,无情地提醒他弱如蝼蚁,提醒他不论做出什么事,无非是以卵击石。

    满心的不甘,却也只能不甘。

    后来被沈家接纳,几年来林中的平静让季羕几乎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身边的好友各个闹腾,沈稚最甚,他渐渐卸下仇恨,褪去姿态,想着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就这么平静且平凡的死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身死异乡并不让季羕觉得难受,他没有落叶归根的执念。

    只不过心中有了些牵绊,就会衍生出丝缕复杂的贪念,他刚把这些折磨人的贪念塞回心里,沈稚又将它扯了出来。

    季羕甚至能想象到她是怎么把那位太守府的公子吊起来的,按她的性子,说话肯定阴阳怪气的,往往能将人气得脸色铁青。

    季羕慌乱于自己不敢承下这份情,又茫然于自己想平静着直至死去的想法是对是错。他画地为牢那么久,是不是要去将本该有的权势争夺回来,即便用这脆弱的身体也能护她一番时,他才能不带杂念地站在沈稚面前,来得以回馈她这份感情。

    林风阵阵,吹过来有些刺眼睛。季羕垂下眼睫,呼出温热的吐息,低低笑了一声,缠着不易听出的自嘲。

    罢了,那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份只会带来灾祸。

    心思不该偏离轨道,他何德何能。

    ……

    沈稚那处被萧胜秋揪着说了许久,直到沈稚精神耗尽,眩晕般的昏睡感随之袭来,萧胜秋才替她掖好被子,走出了房间。

    沈游一直蹲坐在台阶上,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不复清明的天空。

    等到萧胜秋出来,他急忙站起身。

    “娘,阿姐她怎么样?”

    萧胜秋道:“伤势都处理好了,刚睡下。林中来了人,你这两日晚上先去云淅那边挤一挤,等人好点了,再搬回来。”

    沈游没有异议:“好,不过云淅刚才来了又走了。”

    萧胜秋顿了顿:“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阿姐还醒着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我还有些奇怪。”

    萧胜秋沉默了一会儿,一口气叹出声:“这孩子……”

    “娘,怎么了?”

    “没事。”萧胜秋交代他,“你在这守着,等你阿姐醒了就喊一声。”

    沈游连连点头。

    萧胜秋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去了沈应那处。

    施柳宁的伤势更加复杂,张春一与何宥在屋里看着,沈应与陆向迎站在院中跟沈雍讲述昨晚发生的经过。

    萧胜秋一进院就感受到了院中充斥的压迫感。

    看到她来了,三人的神情舒缓了些。

    沈应道:“怎么样?”

    “上完药就睡了。”萧胜秋看了眼敞开的房门,问,“那个孩子呢?”

    陆向迎道:“老张还在里面。”

    又过了一会儿,张春一才从屋里出来,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还在屋里的何宥有点不放心地站在床边观察,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萧胜秋已经走进来了。

    萧胜秋拿着创伤药膏道:“剩下的就我来处理吧。”

    何宥连忙拱手:“麻烦夫人了,多谢。”

    施柳宁要上药,他不便待在这里,待一走出房门,就发现沈雍等人已经在外面等候他多时了。

    沈雍知道他的暗卫身份后并没有很惊讶,能把秦连风引过来的人,怎么样都得是对他有重要作用的人。

    沈雍如鹰隼般的视线扫过何宥,何宥当即感受到了一阵压迫,如芒在背。

    不知为何,看着沈雍的眼神,他却感受到了一些熟悉,好像以前见过。

    何宥昂首走过去,只听沈雍声压沉沉道:“既然来了,不如来聊一聊?”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病弱殿下甚是诱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波波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50章 第50章,病弱殿下甚是诱人,一本书并收藏病弱殿下甚是诱人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