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若能征得梁王允准是再好不过的。
沈意远想得周全, 林晚宜被说服了,盈着笑挽他的胳膊:“那就劳烦夫君帮我说说情啦。”
夫妇嘛, 理应是彼此的依靠, 扭扭捏捏的,反显得疏离。
既然他疼她愿意帮她担着此事,林晚宜当然不会傻到推拒。
再者说, 梁王和皇上都是他的舅舅, 皇上待他那样好,想来梁王也不会太差, 说起话来肯定比她容易。
时辰差不多了,前头比试该开始了。
随膳食一齐备在桌上的茶盏里散着通气沁心的清香,林晚宜伸手去端,送至沈意远嘴边,笑靥嫣然,声音也轻柔娇滴得不像话:“夫君漱口。”
这一会儿叫的夫君,比从前三五日的还多。还猫儿似的, 时不时轻蹭蹭,惹人疼爱。
她这甜软的撒娇模样, 连周夫人都受不住, 遑论沈意远了。
这时候恐怕她说要天上月亮, 他也会想法子去摘。
漱口后,轻吻她光洁的额:“我是她表兄,应当的。”
茶了加了清凉之物,额上凉丝丝的,林晚宜用指腹缓缓点触,眼波流转。
攀着他的手臂,落吻于他眉间:“才不是呢, 夫君是为着我。”
这点她还是分得清的。
沈意远也不遮掩:“是为你。”
林晚宜心口处“咚咚”跳了几下,这感觉熟悉中透着陌生。
熟悉是因为早些时候看见二哥哥在对手刀下时,她心口处也跳得厉害,而陌生……
当时看见二哥哥那样,她心内不安极了,一颗心悬着难受得慌。可眼下她非但不难受,心里还汩汩涌着蜜,甜滋滋的,往四肢百骸去。
为何?
难道是因他一句话吗?
及笄了也成亲了,林晚宜不是懵懂无知的天真少女,她知道她这是动心了。
他那么好,处处为她着想,试问谁又能对炽热直白的爱意无动于衷呢?
但林晚宜还是有些困惑。
是动心吗,如果是,为什么上辈子对着顾星皓没有这种感觉呢?
重活一世,她虽想过上辈子对顾星皓的痴迷与李清月脱不开干系,但她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若真一点看不上顾星皓,她不会勉强去争的。
所以,这一刻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对顾星皓或多或少存了些爱意。
不是没困惑过为什么这辈子放弃顾星皓放弃得那样干脆,竟然一点失落感伤都不曾有,想到最后她都以为是因为上辈子的下场太过凄惨。
原来根本不是这样……
原来她不曾对顾星皓动过心,一丝一毫都没有。
为了可笑的好胜心,争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丢了性命还害了爹娘,何其可悲。
她错了,大错特错。
刚还泛着甜的心头霎时间泛了苦,苦得她眼底泛了酸。
眼里浮了泪,她迅速垂下眼帘,几不可察地抽噎一声,将下巴抵在沈意远的肩窝处,面向他身后,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脸。
沈意远听到她刻意压制的低弱泣声,没追着去看她泪眼,而是将她搂入怀中,收紧手臂,两人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抚背低语:“为你也为她,灿灿莫担心,梁王会允的。”
她的情绪来得突然,他虽觉得不对,也只能顺着刚刚说的两件事情安抚她。
林晚宜不动也不应,待眼中酸涩随眨眼消弭时,吸了吸鼻子,娇蛮哼道:“不允也要允,知予成日闷着好可怜的。”
老天爷收回她对前世的记忆就是一个警醒,上辈子的事情,她不会和任何人说,自然也不打算告知他鼻酸的真正原因。
浓浓的鼻音叫沈意远心疼,他侧首吻她耳侧:“允也罢,不允也罢,定会让灿灿如愿的。”
“怎么如愿啊,不会当着梁王的面儿抢人吧?”
沈意远有心哄她开心:“梁王打不过我。”
林晚宜破涕为笑,终是后倾对上他的眼,眸子还是湿漉漉的:“嗯,夫君最厉害。”
沈意远的掌托在她脸侧,拇指落在她泛红的眼尾,轻柔地拂去其上湿润。
林晚宜按住他的指:“没哭,是眼里进了沙子。”
上辈子的事情,就留在上辈子吧。
“是沙子。”沈意远配合,靠近帮她吹掉眼里的沙子。
吹得眼睛发痒,林晚宜正要躲,听得营帐外窸窣声。
“何事?”扬声问。
秦桑高声答:“前头比试快开始了,夫人派人来提醒王爷王妃。”
“时辰快到了。”林晚宜看了看时辰滴漏,拉着沈意远起身就往帐门处走,“估计只我俩没到了,快些。”
她走得急,连斗篷都忘了,沈意远长臂一勾,取到后帮她披上:“生病嗜睡,我告了假,皇上会谅解的。”
“也是,号角声未起,比试尚未开始,那就慢慢去吧。”
两人一路手牵着手去的。
到后一看,连梁王都落座了,果然只差他们两个。
跟比刀时候的擂台不同,午后的长木仓主要考察的是举子们马上对阵的本事,场内设有木人靶,举子们驰马运木仓,刺中木人靶多而准者得高分。
比试开始,举子们驾马在场中飞奔,争分激烈时马蹄带起阵阵尘土,幸好观战席设得远,不受尘土侵袭。
长木仓比试是六场比试中最有观赏性的,精彩处不时有人喝彩,就连林晚宜这个看不懂的也不觉得时间漫长,津津有味地看了整场,最后看林晏昼得了第二,更是高兴。
比试结束后有宴席,众人未回营帐,直接随內侍往东北方向去。
橘红的夕阳落至山腰,空地上已经燃起了篝火。
这里被山围着,阻隔了山风,加上篝火,在外边坐着也不觉得冷。
在此宴饮比在宫中自在得多,林晚宜原是和沈意远坐着,后他们分别被皇上和周皇后叫去。
林晚宜到周皇后身边坐着,看夜色也掩不住周皇后眼圈的青乌,又想起昨日的情形:“姨母睡得不好吗?”
周皇后是何等人,怎会不知道她弦外之音:“姨母又不似你择床,怎会睡不好?”看她精神不错,笑问,“倒是灿灿,有临之陪着择床的毛病全好啦?”
“好多了,昨夜没多久就睡着了。”来这里两天了,林晚宜第一次与周皇后单独说话,想说的一箩筐,压根没品出来周皇后打趣她的意思,急急问,“姨母睡得好怎么眼圈还青,是不是……”
瞥一眼对面由李清月陪着的李贵妃。
“不是。”正巧李贵妃也朝这边看,周皇后笑容未减。
“姨母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周皇后看向她,目光柔和,声音极温柔:“你如今成亲了,更懂事了,问这个是担心姨母为昨日之事伤怀不是吗?”
林晚宜观察周皇后,发觉她面上一丝勉强也无,猜道:“姨母不在意是吗?”
周皇后缓缓摇头:“在意。”
“那……”
周皇后噙笑看李贵妃,遥遥举杯,浅啜杯中酒后,轻声道:“在意又如何,她比姨母更可怜。”
“可怜?”贵妃娘娘圣眷正浓,小皇子和腹中的孩子都很受皇上喜爱,可怜这个词与她实在风马牛不相及,林晚宜诧异,也放低了声音,“姨母,我不懂。”
“你太子哥哥和佑王哥哥都未带家眷,是为何?”
“两位嫂嫂都怀有身孕了呀。”
对面,李贵妃应身子沉不能久坐,知会过皇上后,由李清月和一众宫人护着回营帐了。
周皇后看她撑着沉重的身子艰难行走的背影,长叹气:“是啊,都有身孕了,女子产子好似在鬼门关走一遭,临盆在即,她走这一趟,几乎拿了性命在赌,实在可怜。”
林晚宜若有所思:“离宫不过三日,贵妃娘娘这是何必呢?”
“帝王多薄幸,她是惧了。”
后宫中的女子,全仰仗着皇上宠爱在活,一年一年下来,她颜色再好,总有更年轻娇艳的,她在云端惯了,当然不愿意摔下来。
林晚宜不知该说什么,她常去宫里,幼时也见过皇上与姨母恩爱的样子,但是皇上的喜好大致三四年一变,慢慢就淡了,别看李贵妃这般得宠,早在五六年前其实还有个安嫔的,那时也是风光无两,谁能料到现今都不常见到了。
周皇后从周夫人处得知沈意远不纳妾的承诺,知他们夫妻和睦,不想说多了害她多思:“不说这个了,姨母真没为这事睡不着觉,只是围场这几日辛苦,回宫多歇息几日便能养回来。”
林晚宜晃晃头,不再想李贵妃的事,跟周皇后分享了遇见宋知予一事,还说了沈意远要帮忙的事情。
周皇后点她的额头:“幸好临之想得周全,不然你瞒着梁王将人带出去,若出了什么好歹,姨母救都救不到你。”
“也不知他提没提。”
林晚宜往皇上周围看,看到沈意远正和梁王说话,刚说了两句话,梁王脸色就变了。
她虽与他们离了些距离听不清他们对话,但是猜也能猜到梁王变脸的原因。
幸好沈意远没放弃,多说了两句,梁王脸色虽然还阴沉着不怎么好看,但连着点了两次头,应该是同意了。
林晚宜松了口气,看见沈意远望过来的眼,翘着唇冲他眨眼甜笑。
翌日,只剩剑、戟两个比试,上午比剑,与昨日的刀类似,林晚宜不敢看,索性留在营帐里没跟着去,后去寻了宋知予说话。
午后比戟,林晚宜再去梁王府营帐时,发现梁王也在,要陪着宋知予一道去巨石上观举子比试。
既有梁王陪着,林晚宜没跟着去,去了前头寻沈意远。
最后一场,举子们都拼尽了全力,过程很是精彩。
六场比试全部结束,举子们也不用被监临看着,可以小范围走走看看,半个时辰后再聚到此处,听皇上宣名。
林晏昼按理是随右相他们住的,过来时侍卫没有拦他,看相府营帐处没人,寻到王府这边,他一看见林晚宜就咧嘴笑开:“临之呢?怎么样,哥哥厉害吧,状元是没戏了,但是前十肯定不成问题!”
这就是武举和文举的不同之处,文举会试后需一月工夫阅卷定名,武举随着比试进程,自己就能推演最后结果。
林晚宜已经听沈意远说过了,竖了五根指头起来:“在皇上身边,临之说你能列五。”
林晏昼兴奋拍腿侧:“临之估的准没错,第五,只差两名就进了三甲了,早知道就再加把劲了。”
宋知予的软轿进来,梁王不在左右,林晚宜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往软轿方向走。
“梁王怎么坐着软轿,还是粉色的。”林晏昼原地嘟囔,见林晚宜走远了才追上去,“灿灿你去哪儿啊,找临之吗?等等我啊,我也去。”
他声音响亮,传进了软轿中,宋知予借着帘缝看他。
林晚宜就在不远处,自帘缝看见她的眼,正欲开口,却发现她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而是……
随她视线朝后看。
二哥哥?
她若没看错,知予眼中的光彩,是因二哥哥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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