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沈意远劝慰,  林晚宜忽地忆起上辈子与宋知予交好之事。

    其实那时围场轿前匆匆一面,短短的几句话并不足以促使两个原本陌生的人成为好友,围场别后一段时间内她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至于交好的契机,  是后来林晚宜病了,普通大夫不说,  连宫里太医都一筹莫展,  望京城皆知梁王遍访各地名医,梁王府里也是人才济济,  右相爱女心切寻到梁王处,  一来二去的,  两府越走越近,而林晚宜和宋知予也在周夫人的牵线之下相互传起了信笺。

    病榻缠绵,  林晚宜难免消沉,宋知予虽常年病弱,但从不怨天尤人,  两人之后再没见过,不过宋知予常借信里文字开解林晚宜。

    信里说家人,  说往后,说花草,  说山水,  说水中游鱼,说林中飞鸟,字字句句都是对人世的不舍与留恋。

    困境之中,  有些话身边人劝再多,都不如境况相似之人说一句来得管用。

    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宋知予苦熬了十几年的光阴,依旧能笑面人生,  林晚宜被她感染了,看病榻旁日夜为她担忧的爹娘和兄嫂,她不再颓丧淌泪,积极配合起大夫,再苦的药汤也能捏着鼻子灌下去。

    关于传信,前一段时间周夫人还好奇问林晚宜是什么时候养成的爱传信笺的习惯,那时候她答不出,现在想来应该是和知予传信时逐渐养成的。

    从同病相怜到惺惺相惜,她们是友人又远胜友人,是以这辈子一见知予便不由自主为她担心。

    可如今不似前世,前世她们都病着,传信时虽会问到彼此身体,但那只是随便一句问好,彼此都未曾将对方看做病人。

    如今再相见,她身子康健,知予依旧病弱,两人境况有变,她关心之余,确实不可避免地将知予视作了病人。

    “是啊,知予病了这么些年,最盼着能与常人无异,自由行走在广袤天地间。她的虚弱在外不在里,我不该因她外在的虚弱,想也不想就觉得她内心也是脆弱的,其实她远比我想象中更坚强。”

    将耳朵贴在沈意远胸膛之上,耳畔传来的平稳有力的跳动声神奇地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与不安,紧抿着唇下定决心“下回再见,我定不叫她察觉。”后又喃喃道,“就是不知道再相见是何时?”

    回了望京,若不出意外,知予还如从前一般足不出户,梁王府也一如既往不轻易待客,再见不是易事。

    思索一瞬:“我给她传信,看看她会不会回。”

    像上辈子一样,借信陪伴她。

    沈意远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让她倚着更舒适些,轻柔地捋了捋她的鬓角,后将侧脸贴至她额侧,喟叹:“灿灿心善。”

    他眼里她和知予是初遇,只一面之缘便如此真切地为知予担忧,可他不知道,林晚宜是把知予当做挚友才有此状。

    林晚宜受不住他这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首垂眼,捏拳轻锤他胸口:“什么心善,我不知多坏,早些时候还故意惹信国公夫人和尚书夫人生气,你肯定没瞧见,尚书夫人临走前脸色还青着。”

    沈意远眉间敛起,沉声问:“你不开心,她们说什么了?”

    感觉腰上的手臂略紧了些,林晚宜将手搭在他掌上,掰开左右摆弄他粗糙的指:“她们见我过得太舒适说了些酸话罢了,不过我可一点儿没因为她们而不开心,呛得她们说不出话后反而心情畅快了些。”偏头朝着沈意远翘了翘唇角,“所以啊,我很坏的,你可千万别惹我,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日光透进来落于她弯弯的笑眼间,水润的眸底似有星辰点点,沈意远噙笑轻叹:“不敢。”

    滚滚车轮声伴着马车带起的风声之下,林晚宜有了困意,将睡未睡时攥着沈意远的衣襟处喃喃低语:“往后你晨练时唤我一起吧,我有些怕。”

    怎能不怕。

    病弱的日子难捱,她再不想重蹈上辈子覆辙。

    成亲前说好了要让二哥哥带着强身健体的,可一是天渐寒人难起,二是他忙于备考时常不在家中,只跟着练了三四次便搁置了。

    这次她定不会偷懒,也会督促二哥哥领着娘练起来。

    “好,明日起身时唤你。”见了嘉然郡主,她多思也是难免,沈意远未多问便应了她。

    “明日啊……”刚还下决心不会再偷懒呢,转眼林晚宜就起了偷懒的心思,“明日好像有些早,刚从围场回来还有些累,歇两日吧。”

    “真的只歇两日便好。”

    沈意远勾笑裹住她伸出的两根玉葱般的指:“都依你。”

    -

    夜幕低垂时马车驶至城门口,林晚宜转醒后,派人往平南将军府递话。

    围场三日,天黑才归,王府里少不得忙碌一番,沈老太君差使那递话之人传话,邀林晚宜他们来将军府用膳。

    几日未见,祖母应是想念他们了。

    林晚宜让绿枝带人和装车行囊的马车回王府,秦桑则陪着改道去了将军府。

    睡了一路,发髻难免蹭乱了些,她懒懒从沈意远怀里起身,睡得发软的手扶了扶有些下坠的发钗:“夫君帮我理理。”

    成亲近一个月,沈意远做惯了这些,帮她重簪了几个松散的珠钗,又理顺了鬓边的发:“累了几日,你食得不香,该回去歇一歇再去的,祖母那边明日再去也行。”

    “哪里不香,是你看错了,都将王府厨子接过去了,哪还有不香的道理。至于累嘛,确实有些累,那今日去了不是省了明日早起再去,我这是变着法偷懒呢。”

    围场虽不算远,但也算出了趟门,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放心不下也是有的。

    成亲了,他的祖母也是她的祖母,待家人,本就该如此。

    再说夫妇间相处是相互的,他以真心待她处处体贴,她自该用真心待他及他家人。

    将手放进他掌心中,顺着指缝扣紧:“几日没见祖母,我也有好多话想同祖母说。”

    祖母慈爱,她也喜欢与祖母相处。

    她的掌柔嫩白皙,在沈意远掌心显得格外娇小,他收紧了指。

    平南将军府,岱通院。

    原来沈老太君知他们要回,特意推迟了用膳时辰,等他们到时才摆膳。

    桌上尽是林晚宜爱吃的,还考虑到了他们在围场用得不精致,恐怕胃口不佳,多备了许多酸甜开胃的。

    林晚宜挽着沈老太君的手臂坐下,看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挑眉看沈意远:“瞧,祖母待我这么好,有祖母为我着想我用得更香。”

    沈意远淡淡笑着,帮她和沈老太君布菜。

    沈老太君展笑,轻拍林晚宜的手背:“军中伙食不讲究,临之更是吃什么都行,灿灿你往后在王府里就依着自己口味来,不用管他。”

    “祖母真好。”她虚靠在沈老太君肩上,望向沈意远的笑靥舒漾,“祖母更疼我呢。”

    尾调拖着微微上扬,颇有炫耀之意。

    家里孩子都是守规矩的,渐大了后沈老太君就没感受过这种争宠的感觉,眼下正享受呢。

    笑眯眯地说:“临之你可别同灿灿争,祖母把话说明了,我就是偏心眼,你们中我只偏疼灿灿,你千万别嫉妒啊。”

    “祖母别担心,他才不会,我这么讨喜,他也偏疼我。”林晚宜掩唇在沈老太君耳边说悄悄话,后抬起眼帘,盈盈眼波扫向沈意远,眉梢扬起,“是不是呀,夫君?”

    她们贴耳说话,声音也低,沈意远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顺着她颔首:“是。”

    这趟去围场,林晚宜和沈意远亲近了不少,言语行动间依恋更浓,沈老太君看在眼里,见他们小夫妇相处得如此好,更是开怀,一顿饭下来都是笑呵呵的。

    席间说了好些话,老太君送他们走时还依依不舍的,直道要找机会去王府住两天。

    残月暗淡,星子闪烁,林晚宜上马车不久后就睡熟了,快到王府时沈意远轻声唤她,她只嘟囔两声,揉了眼又睡过去了。

    围场三天,每次晨起的时辰比原先在王府时早了不少,再加上她多少有些择床,夜里也睡不安稳,实在是累坏了,沈意远没再唤她,将她裹在斗篷下横抱着回了裕景院。

    绿枝提早回来的,已经将王府内的一应事务打理妥当,沈意远轻轻将林晚宜放到床铺上后,她带着一众下人轻手轻脚地帮她拆了钗环,简单擦洗一番,换了舒适软和的寝衣。

    林晚宜困极,虽不至于睡到一丝感觉都无,但脑袋昏胀眼皮沉重,她全程未睁开眼,只配合着抬手伸腿。

    盖上熟悉的被褥,她满足长叹,卷着被子到里侧睡了。

    秦桑绿枝带人退下,不多时沈意远沐浴完毕归来,吹熄了榻边烛灯后,上榻拉幔帐时只发出细微的布料摩挲声。

    躺下后借昏暗的光线看林晚宜随鼻息微微起伏的侧颜,成亲以来的亲密行径浮现在眼前,翻身在她额角处落下一吻。

    林晚宜虽困,但想着等他,一直未熟睡,他落吻时她直接挤到她怀里:“往后只留一床被褥吧。”

    “手上没劲,掀不开,你抱我过去。”

    她是强打的精神,睡意朦胧之下,语调更软,向来悦耳的嗓音带着哑,懒懒的,勾人极了。

    沈意远刚伸手欲抱她,她便自觉地腿脚缠上他的身,水红的锦被覆身,遮住了亲昵的动作。

    熟悉的床铺,熟悉的被褥,还有熟悉的人,心中安宁,不光是林晚宜,沈意远也阖眼欲睡。

    “你是何时明白对我心意的啊?”

    临睡时说话含糊不甚清晰,沈意远听得分明,倏地睁眼,眼里睡意尽散,锁眉沉思。

    斟酌片刻后,缓缓道:“灿灿,其实……”

    他们相拥而眠,他说话时胸腔震动,吵到刚入梦的林晚宜的耳,迷糊时伸手打了他的嘴随后软软捂住:“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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