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奉月双手揪上穆倾风的前襟,望着他那双盛着似水柔情的眼瞳,眼前渐渐模糊,双手越揪越紧轻轻颤动。

    穆倾风的前襟被她手上渗出的血迹染上殷红,他温柔地安抚道:“别害怕,没事了。”

    云奉月的心绪如决堤的洪水般喷薄而来,她伏在穆倾风怀中,啜泣着吼道:“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她将这许久以来压在心底的那些愤怒、悲伤、委屈、不甘尽数哭了出来。

    自小集万千宠爱长大,却被至亲之人背叛,怎能不怒?

    天之娇女武学奇才,却一朝容颜毁去、武功尽失,怎能不悲?

    从前一呼百应的教主却要带着一群累赘在深山老林对付野猪,怎能不委屈?

    如今功力低微又隔绝外界消息,报仇之日遥遥无期,她又怎能甘心!

    ……

    自她醒来,怕自己被这些情绪左右,只能用练功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要坚韧地活下去。可她也不过才十八岁,失了亲人、失了朋友、失了武功、失了一切……这些变故加在她一个小姑娘身上,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此刻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再也绷不住了,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在穆倾风的怀中放声大哭。

    这是穆倾风第二次见她哭泣,他能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心痛,似乎被揪紧的不是他的衣襟,而是他的整颗心。

    他伸出双臂将她揽住,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数没入怀中。

    肖红槿和严青榆轻功不及穆倾风,待他二人赶来之时,看到的场景便是一只被穆倾风的佩剑贯穿头颅的野猪倒在地上,而在它旁边的穆倾风正蹲在地上怀中揽着一个哭得很大声的姑娘。

    严青榆打量着众位弟子,见他们除了未着外衫身上并未异常仍照例问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未曾。”

    他见陈小五满脸泪痕,向周青河问道:“怎么回事?”

    周青河心中愧疚,低下了头:“我们进入这片林中遇到了野猪,姜云独自将野猪引开,我们害怕不敢上前帮她,若不是掌门及时赶到,她……她……”

    严青榆心中了然,却也未说责备之语。倒是肖红槿,听完之后脸色冷上了几分。

    小五走到肖红槿面前抹掉眼角的泪花:“肖师叔,姐姐被野猪撞到了树上,胳膊伤了,你去给她看看吧。”

    严青榆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担心,她不会有事。”

    肖红槿向穆倾风和云奉月的方向走了几步,却最终没有走过去。

    云奉月的哭声渐渐平息下来,她松开了穆倾风的衣襟,用袖子将脸上的泪痕抹去,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穆倾风松开了揽着她的双臂,扶着她缓缓站起身来。

    她见穆倾风的前襟全是她抓上去的血迹和哭湿的泪痕,仍带着哽咽声说道:“对不起师叔,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穆倾风并不在意,见她左边衣袖已全然被染成血色,柔声道:“无事,先让红槿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肖红槿见二人已起身,便走过去搭上了云奉月的手腕,她眉头轻蹙松开了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丹药递给云奉月。

    “你受了内伤,需要静养,我先给你包扎一下胳膊上的伤口。”肖红槿看向穆倾风:“师兄,你先回避。”

    “好。”穆倾风过来之后心思都在云奉月身上,还未及询问其他弟子的情况,他理了理衣襟,向严青榆那边走过去。

    了解完情况穆倾风紧抿着双唇,拱手向弟子们致歉:“此事是我之过,未曾对林中情况探查清楚,让诸位置身险境实在抱歉。既然遇到这等险事,任务便到此终止,稍作休息我们一同下山。”

    前几批弟子都是在这千嶂峰上接受考验,从未遇到过野兽,这次却出现了如此危急的情况,穆倾风深深自责,前路不知会否有危险,但他不能再让弟子们继续往山顶冒险。

    弟子们自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这山上遭罪了。

    云奉月的左臂和双手都被肖红槿仔细涂过药包扎好了,她从前最怕痛,就连碰伤了都要被哄好久,如今只能自己扛着。

    她走到树下,捡起那支被野猪踩裂的竹箫,一阵悲伤涌上心头。费了那么多工夫做成的就这么没了,现下又伤了手,没法子重新做。

    穆倾风将佩剑从野猪头上□□,擦拭干净。他见云奉月独自站在那,便向她走过去。

    “抱歉。”

    云奉月闻言转过身来,愣了片刻,望着穆倾风那一片狼藉的前襟,面纱外的眉眼笑成一道弯月:“我受了伤,你的衣衫也未讨到好处,所以不必说抱歉,我们扯平了。”

    穆倾风回以微笑:“好。”

    云奉月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竹箫,自嘲道:“我第一次做箫,费了那么多工夫就这么没了,我得把它带回去给我师父烧火,让它发挥最后一点用处。”

    穆倾风听她说得轻松,脸上却仍有失落之色,并未多做安慰,只是从她手中将竹片接过来:“你手上有伤,我帮你拿,等回了山上再给你。”

    “好啊~”云奉月欣然应下,送上门的好意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她的手确实不便。

    严青榆遥遥望着两人之间的神情流转,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他的师兄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有掌门在侧,弟子们神色放松下来,金乌西沉,他们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了午时休息的那片林子。

    仍是如同前一夜安排好的那般,四人一组去捡柴火。弟子们生了三堆火,穆倾风三人与云奉月一堆,云奉月身上有伤便挨着肖红槿坐,下山这一路有难走之处,都是肖红槿扶着她走下来的。

    小五从包袱中取出昨夜云奉月给他当被子的外衫,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交给她,他有些害怕肖红槿,这一路他很担心云奉月的伤势,但是肖红槿旁边他不敢过去。

    迟疑再三他还是走了过去,他把衣服置于云奉月膝上,说道:“姐姐你受伤了,晚上多盖一些。”

    “我没事的,这本就是帮你带的,你年纪小容易受风寒,你拿回去。”

    “我是男子汉,姐姐是病人,姐姐才需要照顾。”小五把衣服展开披到云奉月身上,快步跑走了。

    “哎,你这孩子。”云奉月无奈,将衣服拢了拢,她的两只手掌被肖红槿用棉布缠了一圈用起来不太方便,一边衣襟滑落到了胳膊上。她不敢用受伤那只胳膊,正犯愁,肖红槿伸手过来帮她把衣服整理好。

    “多谢师父。”

    “不必。”

    红彤彤的火苗照亮了云奉月的脸庞,也让她心中暖意融融。今日虽然命悬一线,却让她感受到了身边的真情。即便她孤身一人在此,身侧也有关心她之人。

    她现在不是玄鸾教教主,只是沧元山的一名普通弟子,不需去揣测别人的好意是否带有目的,以现在的身份与人相交,省去了许多麻烦,让她倍感轻松。

    考虑到弟子们奔波了一日又受了惊吓,穆倾风并未让他们守夜,而是由他和严青榆轮换,前半夜由他来守。

    子时过半,弟子们皆已沉沉睡去。云奉月的左臂有划伤,右臂又有撞伤,便将两只胳膊垂在身侧,把头置于屈起的膝盖之上。睡梦中她不小心触动了胳膊上的伤口,低声呢喃着。

    穆倾风听着响动便走到她身侧蹲了下来,查看她的状况,这才发现她眼角垂着一滴泪。

    “好疼……好疼啊……”

    穆倾风听清了她的呓语,本能地想安慰她却又无从下手,迟疑间见她身子歪斜,向地上倒去,他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肩膀。

    云奉月累到极致如此折腾竟未醒过来,穆倾风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最终轻叹一声认了命。他在云奉月身侧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如此能睡得安稳一些。

    靠在穆倾风肩头,云奉月再未发出声音,只是穆倾风遭了罪,他从未与他人如此亲近过,更何况是女子,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更担心被其他弟子看到污了云奉月的名声。但眼下这种状况又不能将她叫醒,只能等早间弟子们还未醒时再抽身离开。

    已到了下半夜,索性他也睡不着,便未叫醒严青榆接班,严青榆却自己醒了,一看眼前的状况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他很了解穆倾风,虽然心下震惊,但他决定继续装睡当做未看到,免去了穆倾风的尴尬。

    云奉月醒来时周围仍是漆黑一片,她转动了一下头想继续睡下去,身侧的触感却不太对,她猛然直起身子,与穆倾风对上了眼。她瞬间清醒过来,竟枕着穆倾风睡了大半夜,虽然想不通如何倚到他身上去了,但用了别人总该道谢。

    “抱歉。”

    “抱歉。”

    二人同时开口。

    “抱歉啊师叔,我睡觉有些迷糊,不知怎的便……你别介意,下次不会了。”

    “是我的问题,我见你睡得不安稳,便……是我冒犯了,抱歉。”

    “嗤!”云奉月望着穆倾风那一脸的窘迫,轻笑出声,“明明是我占了便宜,却让师叔你在这道歉,被我枕了一夜肩膀都酸了吧。多谢师叔送我一夜好眠,多余的话便莫要说了。我已休息好了,后半夜由我来守着吧,师叔你睡一会儿。”

    穆倾风却是不愿:“你有伤在身,我继续守着便是了。”

    云奉月已将穆倾风的性情摸了个大概,蛮横道:“让我继续枕着你睡和让我替你守夜,你选一个吧。”

    “你……”

    云奉月语调一转,柔声说道:“师叔快睡吧,辛苦你了。”未免穆倾风尴尬,她起身走动离他远了一些。

    穆倾风觉得自己心头如被羽毛轻轻抚过,感受到一片柔暖,这种感觉从未出现过,以至于他并不知道它因何而生。多思无益,他伏在自己膝头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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