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这一路穆倾风和严青榆不敢靠近肖红槿,只得在她们五步之外小心保护。回到天沐阁之后,肖红槿将自己关进了房中,云奉月在一旁静静陪着她。严青榆则在门外守着。

    荀中越听闻此事到天沐阁看她,却也未能进得门去,只能在门外叹气。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肖红槿未进饭食,严青榆送来的两份饭菜总有一份是原封不动拿出来的。第三日云奉月好说歹说劝她喝下了半碗粥,严青榆看着剩下的半碗,眉头终于稍稍舒展。

    过了七日,肖红槿终于自屋中走出,只是身上又覆上了一层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严青榆原本落下来的心被狠狠揪起,暗自神伤。

    云奉月不放心她一个人,连平日里练功都搁下了,在天沐阁形影不离陪着她。她很担心肖红槿,想弄清楚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帮她根除心魔。

    云奉月看着她从庙会上给肖红槿买的耳坠,本欲当做过年之礼送她,元宵节都已经过了还没能送出去。她将盒子小心收好,决定去找穆倾风问问肖红槿到底发生过何事。

    云奉月到穆倾风院子时,小五正在院中练剑,见她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满心欢喜向她跑过来。

    “姐姐你来了,肖师叔怎么样了?”

    “我师父没事了,别担心。掌门在吗?”

    “师父出去了,姐姐你找他有事吗?”

    “恩,有点事。你继续练剑吧,我先走了。”穆倾风不在,云奉月也没心思多做停留,这半月心一直在肖红槿身上,不曾有时间练功。今日荀中越在天沐阁,趁此间隙她打算上山去练功。

    竹林清幽,每次来到此处云奉月的心便会平静下来。此处并无外人,她将面纱取下,剑风骤起。

    她醉心于舞剑,并未注意到穆倾风已在背后望了她许久。

    云奉月离开他的院子不久,他便回来了,听小五说起云奉月过来找他,偏巧他也想把玉箫送给云奉月,便去了天沐阁找她,却并未见到人。他猜想云奉月许是上山来了,便上来看看,她果然在此。

    穆倾风第一次见到云奉月舞剑,她的剑招不似沧元山剑法这般刚毅,却也是行云流水,柔中藏韧。

    最后一招“霁雪”,仍是未见突破,云奉月有些气恼,一剑砍向了旁边的竹子,剑气力道不够,竹子并未砍断。

    穆倾风见她情绪有异,轻咳一声,云奉月这才看到他。

    云奉月讶异道:“师叔,你怎么在这?”

    穆倾风向她走过去:“小五说你找我,我去天沐阁未见到你,便猜想你可能在此处,你找我可是有事?”

    云奉月将剑收起,说道:“我是想问问我师父的事。”

    穆倾风听她想问肖红槿,缓步走到石头边上坐了下来,云奉月在他身旁寻了个位置坐下,听他娓娓道来。

    “现在说来,是六年前的事了。师妹年少时,荀师叔每年都会带她下山去义诊,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师妹十七岁那年,跟着荀师叔下山。有一大户人家府中的夫人病重,听说荀师叔医术高明,请他前去诊治。师叔去了一次便诊到了夫人的病根,给开了方子叮嘱他们按方子吃药。后来那夫人身子好了些,第二次请师叔去为她看诊,那日师叔与人约了喝酒,他想着不是什么大毛病,师妹尽得他的真传,便让红槿师妹前去。等师叔喝完了酒回到客栈已是亥时,却未见到师妹踪影,他去那府里找人,府中护卫却说人已经回去了。师叔赶回客栈仍未见到师妹,便又回去向那家人询问,府中护卫支支吾吾,师叔这才觉得情况不对。他潜入府中,终于找到了师妹。”说到此处,穆倾风顿了一顿,平复心情。

    云奉月心中焦急:“师父她遭遇了何事?”

    “师叔踹门进去时,师妹被绑在床上,衣物尽除……那家的公子站在床边,衣物也已除了大半。师叔将那人打了一顿,师妹被灌下了软筋散和……和那种药,精神混乱又受了刺激,等她醒来之时以为自己被那人欺辱了去,生了梦魇。刚回山那段时间,她看到男人就会崩溃,师叔给她用了很多药调理,这才慢慢将她的梦魇压了下来。但她却变得不与人亲近,将自己禁锢在天沐阁中。”

    云奉月听着穆倾风讲来,已是怒火中烧,这种男人若是落在她手里,必叫他求死无门。她心中仍有疑问:“我师父身为医者,怎么会毫无防备喝下软筋散呢?”

    “荀师叔把那人绑了找他家人理论,这才知道真相,这家夫人溺爱儿子,早在师叔第一次带师妹入府时,他便对师妹起了非分之想,见师妹独自前去,便求了他的母亲,假意请师妹饮茶,将软筋散下在了茶水中。他的母亲为人和善,屋中药味浓重,师妹便未多心。”

    “太过分了,这种人家活该久卧病榻、断子绝孙!”云奉月一掌拍到了石头上,“这家人后来如何了?”

    “这家人自知理亏,与师叔多方赔罪,师叔当时担心师妹,急着带她回山,便未多做追究,待师妹状态稳定下来,他和门中几位师叔一同下山去找那户人家讨说法,那家人竟已搬离,不知去向。这几年下山的弟子们四处打探这家人的下落,始终未有所获。”

    “竟然跑了?师叔,这家人曾居于何处?你可知这家人的底细?日后若我下山,定要想办法找到这家人,替我师父出了这口气!”玄鸾教众遍布天下,找一户人家并不是难事,日后回了教中,定要找到这家人,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家人姓钱,居于玉水。那家老夫人叫张英,儿子叫钱益。这件事对师妹的打击很大,她那晚记忆混乱,一直以为自己清白已失,无论我们如何解释她都只当我们是在安慰她,再后来只要一提起此事,她便会陷入梦魇。我们想找到那家人,也是想若师妹再见到那人,也许便能想起那晚的记忆,解开心结。”

    “师妹与青榆师弟本是两小无猜,荀师叔与严师叔本也已定下了他们二人的婚事,却不想出了这种事。最为后悔的便是荀师叔和青榆。师叔自责自己不该让师妹一个人去钱家,更自责自己没有让青榆一同跟着下山。那次青榆非要跟着一起去,但当时荀师叔跟严师叔比剑输了,迁怒到青榆身上,不让他跟随。青榆责怪自己没有跟着去,才让师妹陷入危险之中。”

    云奉月没有想到肖红槿与严青榆之间的曲折竟是这样,互相倾心的两个人竟因一个人渣痛苦了这么多年,她更下定了决心要为肖红槿报这个仇。

    沧元山这些人过于宅心仁厚,就算找到那人怕是也不会把他怎样,但她却不是,她有的是手段让那人生不如死。

    穆倾风见她怒视前方,说道:“你与红槿师妹住在一起,便麻烦你多看护着她,若她情况不对,劳你及时告知我们。”

    “恩。”云奉月叹了口气,“上次的事怪我,我不该出风头,一开始就该把那群人打一顿,便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穆倾风柔声说道:“与你无关,不要把他人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你只是好心想帮一帮那对老夫妇。”

    云奉月转过头凝望着穆倾风,最近看他似乎越来越顺眼了。

    穆倾风想起她在仙客来唱的那首曲子,问道:“你怎么会唱那曲子?”

    云奉月并未将眼睛从他身上挪开,认真地说道:“我从前在秦楼楚馆中唱曲儿谋生。”

    “你……”穆倾风一时语塞。

    “师叔可是嫌弃我了?”

    “不是,我只是未曾想到。唱曲儿也是为了活下去,若有别的谋生之法,没有人会愿意去当歌伎,何谈‘嫌弃’二字。”他只是有些心疼。

    云奉月见他脸上并未有一丝的不真诚,心道这人倒不是她开始以为的假仁假义之徒,“温润如玉”这四个字用在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这倒让她有些下不去心思逗他了。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你……”

    云奉月站起身来,平视着前方:“上次我与你说过,我从小未曾见过我娘,我爹他不会哄我,总是惹得我哇哇大哭,他自己也手足无措。我有一个姨娘,是我爹一位生死兄弟的妻子,她从前是一位乐伶,我哭的时候她便唱小曲儿哄我,所以我自小便是听着她唱的曲子长大的,时间久了,我也能跟着唱上几句。”袁静姝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对她甚至比对岳鸣溪都好,她一直记在心里,她失踪了这么久,袁静姝和岳鸣溪不知会如何担心。

    穆倾风见她的样子,知道她又是想到了从前亲人在侧的日子心中难过。他起身将装玉箫的盒子递到她的面前,说道:“打开看看。”

    云奉月疑惑地接过盒子,将盒子的搭扣打开,眸中闪烁起光芒:“这个是给我的吗?”

    “恩。”

    云奉月将玉箫从匣中取出,这支玉箫通体由白玉制成,晶莹剔透,以手抚之有寒凉之感。玉箫的尾部刻着一朵祥云,云朵后面隐着半玦弯月。祥云托月,倒像是将她的名字刻于其上,美丽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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