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奉月马不停蹄往柏川赶,一路上她心中坠坠,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那孩子的年纪与云桓相仿,云桓买的药与徐桃的病症相同,而那药送给了城郊院子里那个疯傻的妇人……

    若那妇人额头上有伤疤,便可确认是徐桃,那云桓……

    云桓便有可能是徐桃的儿子。

    也就是魏震凡的儿子。

    这个猜测过于离谱,可却又让一切合情合理。

    往后推算,徐桃母子被接走那一年,是魏震凡接任丹霞宫宫主的第二年,而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云桓便出现在了玉水,出现在了云阙行和姜拂雪面前。

    若把一切归结于巧合,真的有这样合乎情理的巧合吗?

    云桓是魏震凡的儿子这个猜测总让她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让她觉得压抑,喘不过气。真的会有人把自己年幼的亲生儿子当做棋子送到别人身边吗?

    若那孩子真的是云桓,云奉月心中灌进了一丝心疼,她极力排斥这种感情,明明是对自己下了狠手的人,为何要心疼,不该心疼……

    到了柏川的珍宝阁,云奉月立即召来去那小院查探的暗探询问那妇人的情况,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那院子的两名仆从警惕性太高,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只是趁夜色稍作了探查,未能看清那妇人额头是否有伤疤。

    在此地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有心人察觉,她以珍宝阁掌柜的亲戚的身份,住到了掌柜家中。她思量再三,也未能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近那老妇的身,不免有些烦躁。

    直到第三日,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午后天空突然有些阴沉,云奉月正要出门,管家给她递来一把伞,让她带上。接过伞的一瞬间,她突然计上心来。

    云奉月命管家给她找来一个女探,扮作她的丫鬟,又找了两名护卫,自己则盛装打扮,带了些饭食,出城而去。

    天遂人愿,她们在郊外盘桓许久,终于等到了瓢泼大雨的到来。云奉月欣喜异常,立刻令护卫驾车往回赶,她的目标是那个小院,想借躲雨之机见见那个老妇。

    雨势越来越大,行至小院之外时马车内外皆已透了水,四个人的衣服都能挤出几两水来。

    护卫上前敲门:“有人吗?有没有人在?”

    敲了许久,才听院中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回应:“谁?”

    云奉月猜想应是暗探所说的那名武功高深的护院。

    护卫按照云奉月教好的说法回应道:“我们家小姐外出踏青,谁知遇上了大雨,可否让我们进去避避雨?定以厚礼相赠。”

    那护院却直接拒绝了他们:“你们去别处吧。”

    护卫继续说道:“求主人家行行好,给我们一个避雨之所便好,若小姐生了病,老爷定饶不了我们,求您了。”

    院中那人未作回应。

    云奉月下了车,一巴掌甩在那护卫的右颊上,怒声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去便让我舅舅把你们全都辞了。”

    护卫丫鬟全都跪在地上:“小姐饶命。”

    云奉月将地上的护卫一脚踹倒在地:“愣着干什么?继续喊啊,给他一锭金子,让他给我们开门!若是让本小姐生了病,看我怎么修理你们!”

    护卫丫鬟一齐上前喊道:“主人家求您行行好吧,让我们进去避一避,若实在不方便,能让我们家小姐进去一避吗?求您了!”

    雨声太大,听不清院中的脚步声,但云奉月知道,院中的两人定是在观察他们。

    她一脚踢在门上,喊道:“喂,给你一锭金子,让我进去,不然我回家以后就带人来烧了你这房子。喂!你听到没有,快开门!”

    她装跋扈的大小姐可谓像模像样,加上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垂发贴在脸上显得她的表情更是可怖。她又向门上踢了几脚,这才罢休。

    院门打开了一条缝,那护院探出头来目光颇为不善的打量着他们。

    云奉月推门便要往里闯,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她知道这护院用了内力抵在门后,却仍硬要往里闯。

    那护院只是想探探云奉月是否有武功,见她没有以内力相拼,便松了手上的力道,放她进院。

    云奉月转身对三名随从怒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便在外面淋雨吧!”

    护院看了一眼门外的三人,不带迟疑将院门关上。

    云奉月进了院子便往主屋跑,刚向屋中伸了一只脚,便被婢女拦下:“这是主人的屋子,你去厢房。”

    云奉月向屋中瞥了一眼,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背影。她今日打定了主意要看到老妇的样貌,便反驳道:“本小姐又不是不给钱,大不了多给你几锭金子。”她掰着婢女的手臂便向屋中硬闯,那护院也走了过来,作势要将她请走。

    不用内力,云奉月抵不住二人推拉的力,眼看就要被拖走,屋中那妇人却有了反应。她傻笑着向门口走过来,护院对那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老妇弄走。

    面前一松力,云奉月迈腿便向屋里闯,她看准了老妇的方向,向她扑了过去。婢女来不及反应,那妇人已被云奉月扑倒在地。

    云奉月用上身挡住身后两人的视线,迅速拨开老妇额边的散发,在她左边额角处看到了一条半指长的疤痕。

    心中波澜涌动,但她未让自己过多迟疑,立刻做出了反应。

    “啊啊啊啊!”她做出极度害怕的样子,坐在地上用双手往后退着走,“鬼啊!”她一边高喊着一边起身往外跑。

    “快开门!快开门!”

    她装作紧张的样子,扳了几次门栓才将它扳开,出了门便往马车上跑。

    “快走快走!”

    护院的注意力一直在云奉月身上,直到听到了驾车离开的声音,才对婢女说道:“我跟上去看看,你先带着她到密室去,等我回来。”

    云奉月坐在马车上,用手捂紧了自己的胸口,她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那妇人便是徐桃,她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可她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已经可以确定,云桓真的是魏震凡的儿子……

    可徐桃是怎么变成疯子的呢?她掀开徐桃额发的那一瞬间,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小姐,那人果然跟着我们。”护卫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低声吩咐道:“跑快些,他愿意跟便让他跟,按照我们定好的路线走。”

    马车停在掌柜家的宅子门口,管家将云奉月迎了进去。

    那护院在马车后跟了一路,气息有些不稳,他在宅子外面绕了一圈,见确是大户人家,却仍不放心。距宅子不远处有一间小酒馆,他去酒馆将那户人家的家底打听了个明白,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云奉月回府之后将自己泡进了热水桶中,却觉得如坠冰窟周遭寒气渗人,无形中有一张巨口似要将她吞噬。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却无法让自己安定下来。

    一个人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八年,却时时刻刻都是在算计之中,十八年的真情,有哪一刻是真心吗?

    人心恐怖如斯,将自己幼小的亲生孩儿作为棋子,布局了二十年。从魏震凡当上掌门的第二年便开始他的计划,或许还要更早。

    云阙行和姜拂雪结伴游历江湖时遇到了被乞丐欺负的云桓,将他带在身边。可那时连姜拂雪都不知云阙行的教主身份,魏震凡又怎会知晓而将云桓送过去?若他已知云阙行的身份,为何不提醒姜拂雪让她离开,而要如此大费周章?

    一个想法突然涌上心头,云奉月猛地从浴桶中站起身来。

    她要立刻去求证。

    云奉月粗略将衣服穿好,坐于书桌前,写了四封信。

    第一封是交给珍宝阁掌柜,让他查阅云阙行与姜拂雪在一起时发生的几项大事的时间。

    第二封写给岳亭松,让他小心云桓,试剑大会之前或许会有大动作。

    第三封写给肖红槿,告诉她查到的事。

    三封信写完,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下来,沉思片刻,她提笔开始写给穆倾风的信。

    初到浔邑时云奉月给穆倾风写过一封信,向他报平安。这一封却是表达思念之意,这种时候她多么希望有穆倾风相伴在身边。

    窗外雨声潺潺,灰霾的天空压得人透不过气。云奉月推开窗子,望着院中被雨水摧残的玉兰,心下愈发沉重。

    盛放不过几日便坠落尘泥,会有遗憾吗?

    与玄鸾教教主有关的消息全都收拾在珍宝阁的总阁,等淮曲送来消息的这几日,云奉月也没有闲着,她在城西物色了一套二进的宅子,此处离丹霞宫只有不足半个时辰的路程,日后或许用得上。

    又等了几日,淮曲的消息终于来了。然而与之同来的却是又一件让云奉月心惊的事。

    碧华宗的弟子被“鸾音蚀梦”伤了,而这一次,的的确确有人看到了那个吹箫的人,也便那么“凑巧”,看到的人见过云桓,知道他玄鸾教副教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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