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雪直接和桂云扶擦肩而过, 走进人群。
擂台上,五连胜的弟子正持着剑冲底下的人群叫嚣:“还有没有敢上来的?要是害怕,早点向长老弃权。”
疾雪挤开人堆一步跨上擂台, 弟子认出她是莲班的, 不屑一顾:“下一个你要来?你确定?”
“哪儿那么多废话。”她抽出木剑,站到擂台另一边:“赶紧的。”
弟子气笑, 简直不敢相信她这么狂, 本来还打算好言相劝一番的:“你一会儿可别后悔。”
随着长老一声令下, 弟子右手握剑,往里注入灵力,他的灵力等级比别人高一截,所以只要能先发制人, 对面往往招架不住。
灵力注入完毕,他正要挥臂朝疾雪斩去,可刚一抬头,凶神恶煞的罡风神不知鬼不觉,唰地逼近到他眼睫毛的距离,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闪躲和操作的空间, 灵力在他眼前炸开, 他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被震飞出去。
这个过程从疾雪走上擂台开始,不超过五秒。
除了长老, 几乎没人看清她的动作。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要是刚才那个弟子是因为天资高人一等才屡战屡胜,那眼前的疾雪, 绝对是是靠的实打实的实力。
可是, 她怎么会有这种实力?
她不是莲班的人吗?
连长老都看得愣住,心道他怎么没看出这个弟子有如此功力。
那……载阳长老跟他说的,都是真的?
疾雪面无表情收回剑, 没觉得心里的火气因为揍了一两个人有所消散,偏头望向台下。
“下一个,谁来?”
没人答话。
修士都有一种本能。活命的本能。
什么是可以与之一搏的,什么是绝对危险的,他们分得清清楚楚。
比如之前那个弟子就是正面冲突虽然敌不过,但也不是不能靠计策赢他。
可看过刚才疾雪,那灵力、那真气、那运用罡风的熟练度,别说正面硬碰硬,一切小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可能行得通。
不知是谁率先道:“长、长老……我要弃权!”
之后的人也紧跟着纷纷道:“长老,我也弃权,我也弃权!”
庄晓月是惊呆了。
她和疾雪相处有一阵子了,怎么从来没发现她有这等实力?
“她她她,她搁这里扮猪吃老虎呢。”她道:“难怪……难怪之前在村子里她会用治愈诀,难道她不是练气期,是筑基期的修士?”
怀青没好气地想:何止筑基,只怕比筑基远远恐怖得多。
没一会的功夫,几乎所有弟子都弃了权,长老头疼得很,但连他自己都很惊讶疾雪的实力,更别说这些刚入门的新手修士。
有几个不信邪没弃权的走上擂台和疾雪挑,无一例外一招之内被打得屁滚尿流。
“太、太可怕了吧,怎么会这样?”
“连梅班的人都打不过她?”
“等等,还没有!柳南!柳南你没弃权的话就快上啊。”
众人把目光投向柳南。
柳南刚才一直只在旁边围观,听到自己被点名才往前来到擂台下。
疾雪以为他要上来和自己比划,谁想这眼珠子长脑门上的大少爷竟然冲她一拱手,深深弯下腰:“此等天资,我是万万不敌的。阁下才是真正有资格拿下头筹的人。”
疾雪:?
这人又犯什么病了?
梅班的弟子道:“柳南你干嘛,要弃权就弃权,还要捧莲班一脚灭自己班威风是吧。”
柳南好脾气地订正:“说话别这么难听,既然都弃权了,你们为何不大方认可疾雪的实力?”
如此这般的争执中,弟子们已经要么弃权要么都被打趴下了。
还有一个不算是天罡宗的……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移向了人群最后面的桂云扶。
商人……虽然和他们一起修习,但他是商会来的,也许不是练气期。
他是不是有可能替梅班挽回颜面呢?
众人慢慢后退,替桂云扶让出一条通往擂台的道路。
他上前,握住不知是谁搁在一旁的木剑。
别人以为他有修为,疾雪是知道他不仅体力差、身体娇,还一点修为也没有的。
她道:“你不如早点弃权。”
桂云扶没理她,将剑执在手中,走上擂台。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舍得对他动手?
疾雪心里有气,眼神也冷得很没有温度。
桂云扶视若无睹,将木剑轻轻一抬,剑尖指着她:“请赐教。”
这三个淡如止水的字不知哪儿刺激了疾雪,上一秒她还站在离桂云扶几米开外的地方,下一秒,众人再眨眼,她已经揪起他的衣领把人摁倒在地。
桂云扶基本没反抗。
他也反抗不了。
当康在阿葵那里,没人可以替他偷偷打开储灵袋。
没有储灵袋,自身又没有灵力,只要她不放水,他能怎么样?
后背结结实实撞到地面,她听见他轻轻闷哼了一声。
很痛是吧。那肯定很痛了。
毕竟她下手没留情。
木剑贴着他雪白的颈侧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坑洼,疾雪拽着他的衣襟:“就这?那你怎么跟我比?”
“……”桂云扶没答话,但能感觉到面帘后的眼睛正注视着她,疾雪突然很想看看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生气?悲伤?还是后悔?
但这可是那个桂云扶。
他会因为算计了别人而后悔吗?
疾雪突然觉得没有掀开他的面帘去看的价值,浪费时间而已。
马了个巴子的。
自己怎么这么像个傻x?
现在还想着他会不会后悔?
她以为早就用时间来证明了自己绝对会站在他这边,但对方却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过她。
那她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东西?一个不怀好意随时要害他的人?
“你……在生气吗?”忽然,身下传来桂云扶那压低着地,有些不确定的嗓音。
搞了半天,他还没发现她生气了是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道:“我又不是你的谁。你不用为了我这种人大费周章想太多。做你自己想做的不就好了?就像之前一样。”
恐怕从来没听过她说话这么带刺吧,她抓着桂云扶的衣服,感觉到他的身躯微微滞了一下。那幅度很轻,很难被察觉。
疾雪对谁都说话不好听过,就没对桂云扶这样过。
以前是舍不得,也不想。现在,说都说了,那就这样吧。她心情复杂,但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生气了如果不表达,谁会知道你在生气?从不吝啬表现情绪是疾雪难得的优点。
剑已经擦着人脖子过了,胜负早就分出。
众人也不知道疾雪揪着商人衣服时的那段迷之沉默是二人进行了怎样的交流。反正她要站起身时,对方忽然伸手揪住她的衣袖。
疾雪反手一甩,木剑不慎在他手腕处一打。
啪。
和手骨相撞,动静不小。
桂云扶指尖一颤,松开了她。
疾雪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自己又不是故意拿剑打他的。
那她解释什么?
搞得好像是她的错一样。
她心情烦躁,没看他,转身走向长老。
“是我赢了吧?”
长老愣愣点头,错愕震惊又好奇:“我只听说天才会越变越好,还从不知道废物能一夜翻身。”
疾雪:?你能说点好话吗。
擂台赛结束的时候,太阳完全落到了山背后。庄晓月兴奋地赶来,邀请疾雪一起吃晚饭庆祝一下他们班咸鱼翻身。疾雪点头,把得来的腰坠递到怀青面前。
他约莫没想到她真会给他,反倒有点犹豫无措:“你真的要给我?”
疾雪:“你不是想要吗,我又用不上这东西。”
“……那你还可以给商人呀。”
她毫不犹豫地嗤道:“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点小恩小惠?要真给他了说不定还要怀疑怀疑我的动机呢。”
这明显蕴着怒意的话让怀青心底失笑。
看来她真气得不轻。
也不知道商人到底干了什么。
“那……谢谢你。”他把碧绿的腰坠珍重地捧在掌心里,小声道。
“好了好了,我肚子都饿扁了,快去吃饭吧。”
转身时,疾雪感到身后向自己投来的那道视线。她透了口气,没回头。
……
“商人。”
陆鸣之和向晚晴刚才在擂台下看了有一会了。等弟子们都散去,二人才来到桂云扶身前。
“吓我一跳,还好魔头知道分寸,我还以为要被长老发现了。”
向晚晴道:“师兄当年比这出挑多了,没见长老们怀疑你。”
陆鸣之毫无自觉:“真的?我很低调了吧。”
名义上,还有一个魔将没被抓到。陆鸣之和向晚晴身负取得混元珠的重任,时不时就要出门装装样子给玄紫真君看。
今天回来一趟,恰巧碰见他们打擂台。
而且还是疾雪和桂云扶。
他要没记错的话,魔头和这商人关系出奇的好,简直好得他觉得不正常的程度。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兵刃相对了?
“你的手没事吧?”向晚晴蹲下身看桂云扶:“要我用治愈诀吗?”
他细瘦白皙的手腕上,赫然现出一道骇人的红印。已经有点肿了。
可想刚才疾雪那一下打得有多用力。
痛感很清晰。从指尖到手腕麻木没有知觉。
桂云扶想起疾雪刚才在擂台上的话。一边说的时候,她眼睛里的怒火和沮丧几乎要漫出来。但其中似乎没有后悔和惊慌失措。
“不用。”所以他拒绝了让这股痛感消失的要求:“就这样吧。”
向晚晴点点头:“那你和魔头是怎么了?反目成仇了?”
他们有知道的必要。如果魔头和商人真的反目,那很难保证她不会在天罡宗里做什么。
当初约好的“一起寻找能摘除混元珠的办法”的约定,要不要带上魔头就不一定了。
“反目。”桂云扶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因为戴着面帘,没人看得见他是什么表情。
但向晚晴莫名觉得,他的身形在月色拉扯下显得有些单薄。
“应该还没到那地步吧。”他说:“……我不知道。”
她挑眉和陆鸣之对视一眼。
这个商人和他们也算有些交情,从来是个做事不拖泥带水,说话也不踌躇犹豫的人。起码,“不知道”这种不确定的词汇是从来没在他嘴里听过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鸣之没想那么多:“朋友哪有隔夜仇啊。听我的,吵架这事,拖得越久越难和好。”他心虚地瞥了眼向晚晴,咳咳道:“经验之谈。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这不就是低头服个软的事吗。”
“那一般谁先服软?”向晚晴道。
陆鸣之赶紧道:“当然是有错的那一方了。”
桂云扶没理他们。
他看着手腕的伤,另一只手在自己胸膛上缓缓按了按,好像那里徒然生出一股痛感,让他不禁颦起眉梢。
“天不早了,要不咱们顺道一起回宿舍?”陆鸣之没打算过多干涉他人的私事,岔开话题:“不过去膳堂吃顿饭可能比较好。没记错的话,你们明天应该还要上山去修炼。那山很陡,没点体力爬不上去的。”
“不必。”桂云扶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我想回去休息。”
“那也行,咱们一起吧。”
绕过热闹的膳堂,三人走上安静的宿舍小径。
“说起来,我去迎师尊出关时,听他说你们去过风陵谷的秘境了?”因为这是曾经的执念,陆鸣之有点在意:“打开了吗?”
见桂云扶摇头,他叹气:“果然没那么容易。”
向晚晴:“毕竟师尊他老人家尝试了好几百年都没什么结果。”
陆鸣之道:“对,我想起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天雷必须闭关,师尊估计还像早年一样在四处寻找办法呢。”
“陆少主知道那处秘境是谁留下的吗?”桂云扶问。
他摇头:“不是天然形成的吗?估计藏着很不得了的宝贝,不然师尊不会那么拼命。”
见他什么都不知道,桂云扶不再问。
一路上,尽管陆鸣之已经在努力活跃气氛,但向晚晴不会陪他闹,桂云扶也没搭腔,三人间的空气反而越来越低压。
到了宿舍,桂云扶冲二人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上楼梯。
“……我还是头一次见商人这么消沉。”陆鸣之在后面摸摸下巴。
向晚晴:“难为师兄还会察言观色。”
“什么啊,你师兄我什么时候不会了。”
打开寝房的门,桂云扶进去就摘掉面帘,在漆黑中摩挲着,动作有点杂乱无章法地点上了灯。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火光亮起来,在上面照出他的脸。
鼻挺唇红。眼尾微挑。是一张秾丽勾人的脸。
但那双黑眸恹恹地被挤压在眼皮下,其中没什么情绪。
他脱了云靴,躺倒在软榻上,身躯微微陷进去,整个人蜷缩起来。手腕已经彻底红肿起来,发青发紫,在橙黄的光线下格外狰狞。
他脸颊发白,干脆闭上眼,埋入枕中。
“好痛……”
这感觉,似乎比之前被她亲得嘴疼腰疼时,还要痛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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