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移少女,能认出我吗?”
“……”
——原来真的有死后世界存在啊。
我注视着悬在自己上空熟悉的机械脸庞如此想到。
“……龙卷风?”
我感觉不到自己在动嘴唇,但我听到了自己叫出的名字。意识到自己还能说话后,我对身体的感知能力一点点地回归了。我感觉到自己眼睛干涩、手指僵硬、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简直就和活着时一样。
“已经没事了。”他难得用明显温柔下来的态度说着,把我从躺着的姿势扶起来,我转动仿佛生了锈的脖子,看到阿尔忒弥斯正捂着脑袋坐在我左面的一块平台上,而右面的平台上则是猛地睁开眼睛的梅根。更远处,康纳揉着狼的毛,沃利在神奇队长的搀扶下站起来,卡尔德趴在平台上喘息,我们似乎是围成了一个圆圈,圆圈中央是捂着脑袋一脸疲惫的火星猎人和紧抿嘴角的蝙蝠侠。
“你们都还活着!”
梅根坐起身环顾四周,惊喜地喊道。
——活着?
我一头雾水地把两手抬到眼前,握紧拳头又松开,指甲抓在皮肤上带来些微的痛感,手指上的肉由于许久没有活动而有点发涨。口腔自动分泌出唾液,我舔舔嘴唇,又抬头去看红色龙卷风。他读出我现在最想问的问题,颔首给我答案:“没错,你还活着。”
“发生什么了?琼恩……先生怎么了?你为什么……我记得我们……”我看看火星猎人又看看红色龙卷风,感觉脑海被一连串的疑问填满得无法思考。
“试着回忆。”蝙蝠侠或许是见我们都醒来了,开口引导我们思考。“你们刚刚经历的是一次训练,火星猎人把你们的精神一同接入了人造现实中,你们都知道这是一次训练,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是一次挫折训练。不管小队完成了怎样的目标,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劣,不过你们仍然清楚这都是虚拟的。”
——对……我的确想起来了。虽然我已经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一场世界灭亡危机,让我觉得训练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但一旦回想起这只是虚拟的事实,我就能越过这段回忆,想起进入训练之前的事。
本来我以为周末来正义山只需要进行日常的训练就可以回家,没想到刚到达不久,就被告知有了新的安排——进行虚拟现实训练。刚听说训练内容时,我还觉得可以把它当vr游戏体验来着。
“——但当阿尔忒弥斯死去时,一切都变了。尽管火星少女主观上清楚这不是真的,但她的潜意识却无法加以区分,她忘记了这仅仅是一次训练,她的潜意识占据了控制权,使你们所有人也都忘记了。”
——怪不得我直到在正义大厅看到破碎的雕像才会开始为火星猎人伤心,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知道这一切是假的……
蝙蝠侠停下来给我们时间消化他所讲的内容,梅根环视我们一圈,无措地道歉:“我……对不起……”
“这不是她的错!你们为什么不停止训练!”康纳没好气地低吼,似乎因为女友被责怪和经历灾难这两件事交杂在一起而心情不佳。
“我们试过了。”火星猎人接着解释。“但梅根紧抓虚拟现实不放,甚至连本该在死后立刻醒来的阿尔忒弥斯都深信自己已经死了,导致她昏迷过去。这让我意识到,我必须进入虚拟现实,从火星少女的潜意识中夺回控制权。但当我进去时,我被你们的集体情绪淹没了,大量的干扰让我无法正常思考,回忆不起我的目标。海少侠的死对情况有所改善,但直到母舰一战结束,超级小子、狼、漂移少女全员阵亡,罗宾和闪电小子被卷入爆炸后,我才回忆起我的真正目的——在你们陷入永久性昏迷之前,把梅根震出虚拟现实。我很抱歉,我没想到一次训练会变得如此危险,造成这么多伤害。”
——不是你的错啊。
我在自己坐的平台上盘起腿,烦躁地抱住脑袋。
无论是梅根还是火星猎人,为什么都在道歉?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造成的失误,虽然这场训练给我的感觉确实不能再差了,还几乎导致我们死掉,但我无法接受他们的歉意,这让我觉得我获得了什么自己没资格拥有的东西。
梅根似乎无法面对自己害大家陷入危险这个事实,她扶着平台捂住脸,我垂着头没有看她,但我能听到那边传来压抑的哭声。
这次训练对火星猎人造成的伤害也比看上去要大,他刚刚迈出几步,就身形一晃,差点跌倒,蝙蝠侠和红色龙卷风忙伸手把他扶住。
我猜康纳这会儿心思全都放到梅根身上去了,所以现在大概只有我在专注于大人们的对话。火星猎人好像觉得情况比自己预料中还糟糕,他希望大家不要责怪梅根,尽管她的能力已经远超过他的想象。
我伸展一下手脚,从平台上跳下来,想要抛掉心里的不快。
火星猎人与蝙蝠侠他们共享着一个属于大人的圈子,与梅根共享着一个属于火星人的圈子,这些都是我接触不到,也永远难以企及的。这份距离感让我很难受,但意识到自己抱有这份难受的心情让我更加难受了。
——不该是这样的。我为什么要产生这么令自己不舒服的感情?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走到狼身边,蹲下来把它揽到怀里,把脸埋进它蓬松的长毛。
虚拟现实中的经历显然也给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我们曾并肩作战,甚至还共同赴死过,它没有像以往我尝试着抚摸它时那样爱答不理,而是把下巴搭到我的肩膀上,喉咙里发出安心的咕噜声。
——呜啊,大型犬太治愈了。
我差点就感慨出声,不过我觉得如果狼知道我把它当做大狗,说不定会生气。
把火星猎人送去休息后,蝙蝠侠回到了我们中间,他并没有要求做总结,也没就这次的教训嘱咐我们什么,或许是考虑到我们刚刚都“死”了一遍,他没有摆出一向那么严肃的态度,而是像个操心的家长一样挨个儿确认我们身体没有异状,才放我们解散。
在阿尔忒弥斯、沃利传送走后,我恋恋不舍地松开狼,走向泽塔通道。梅根握着自己一侧的手臂站在通道旁,眼眶还湿润着。
我压抑住心中翻涌的复杂感情,咬牙走上去拥抱了她一下。
“希恩?”梅根意外地眨眨眼,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两手悬在我背后,好像不知道是否要放上来。
——太羞耻了。
我在她做出决定之前松开她,虽然我没能做出轻松的表情,但我努力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了:“活着真好。”
我没等她回复,就又迅速拥抱了一下旁边的红色龙卷风,犹豫片刻后与主动过来的康纳也保持着礼貌距离拥抱了一下,然后才走进泽塔通道。金色光芒消逝后,我出现在了通道另一端的废弃电话亭里。
电话亭的玻璃上积满灰尘,我用一根手指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满污痕的墙壁和生锈的垃圾箱。胡同外,人来人往,汽车鸣笛的声音刺耳却又让我感到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次。
——世界没有毁灭真是太好了。
我偷偷混入人群后,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急促,最后忍不住飞奔起来。
——路人会以为我是个和朋友约好出去玩却迟到的人吗?或者想要赶去买限量商品的人?还是要赶末班公交车的人?
脑海中涌现的猜测不知为何让我雀跃不已,或许我仅仅是觉得那些可能性中的事情我还有机会去做就足够令人高兴了。
天色已晚,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我抑制住想要跳起来摸一把灯罩的冲动,一路跑回家,从半开着通风的客厅窗户蹿进屋里,与刚从厨房走出来吓得尖叫起来的妈妈打了个照面。
“小辛!你干嘛?”
“吓着你了吧!”我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觉得维持笑容很困难,于是干脆垂下嘴角,一把抱住了妈妈。
“怎么了,小辛?”妈妈摘掉手上带水的橡胶手套,自然地回抱住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妈妈……”我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挂在她身上,呜哝着问道。“如果有一天,地球要毁灭了——我是说,如果,你想象一下,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怎么?今天正义联盟考试了?”妈妈拍拍我的后背,笑着反问。
——我属于少年小队不是正义联盟啊。再怎么测试也不会是以考试的方式啊。
如果是往常,我肯定已经吐槽出声了,但这次我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你想想看,告诉我。”
妈妈“嗯”了半晌,把我从她身上扒下来,转身靠着水池台说:“如果小辛站出来拯救地球,我一定会很骄傲……但是,如果连超人都阻止不了地球毁灭,你肯定也不行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逃跑,逃得越远越好。以超人的能力与速度,你肯定能逃到安全的地方。不带我和你爸也好,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嗓子仿佛被哽住了,我不想接触妈妈的目光,生怕她轻易看出我在动摇。我随手拉开冰箱的门,从里面掏出一个西红柿,放到水槽里。
“好久没啃柿子了,拌糖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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