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nnaha……不对,这个h是不是不发音?卡尔德当年说的像是……annax?”
我重复这个单词好几遍,哀嚎一声,把笔夹到书里,决定下楼准备午饭。
在教了杰弗瑞两个多星期的中文后,我忍不住自己也开始学习新的语言了。夜翼给我的那些资料里囊括各种各样的知识,我从里面找出了亚特兰蒂斯语的教案,但光靠我自己边蒙边学,效率并不高。
——其实我也能预料到自己学不了多好。一开始选择学亚特兰蒂斯语时,我其实是希望能借此向拉甘请教,好多一个跟他可说的话题来着……
突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我的思索,我转身坐到床上拾起通讯器,看到夜翼给我发来了一条新信息。
“——宇宙暴君蒙戈正驾驶着他的移动要塞战争世界接近地球,预计在今天内进入人眼可见的距离。”
他没有废话,第一句就爆出了一个让我脑袋嗡地一响的消息。
“——先把情况告诉你。等到这个消息被媒体曝光给大众时,不要恐慌,我们已经在准备对抗他了。”
我读完了下一句,但根本做不到不恐慌。宇宙暴君和移动要塞这种概念,一听就觉得来者不善!这让我一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窝在电视前不住地换台,想尽快得到更多的消息。在媒体发出确切报道之前,网上逐渐出现了以“目睹ufo!”、“新出现的行星?”、“潮汐异常与新星体有关!”等等为标题的帖子和讨论串,而随着天黑下来,我们这边从窗户也能直接看到那个所谓的“移动要塞”了。
泰勒夫妇一个手搭凉棚,一个拿着望远镜望向窗外,向杰弗瑞和泰勒先生描述现在的状况。我则跑到阁楼上,从床边的窗户望出去。平时我不需要看太远处的太细致的东西,所以这些年来我没有重新戴眼镜。只有努力眯起眼睛,我才艰难地看到,月亮后方影影绰绰地有一颗个头不小的球体。
战争世界的确是进入了人眼观测的范围内,但我估计不出它的位置和速度。九点钟的晚间新闻称,美国的航空航天局将其定义为迫近的类星体,它已经能够影响到地球的引力,不断地引起潮汐波。因此,临海地区的人开始往内地转移,这注定是一个不安宁的夜晚。
就算世上到处都是能力足以造成大屠杀或颠覆政权的超级罪犯,“外星人入侵”这种事件与地球上的纷争性质还是太过不同了。战争世界的步步逼近在地球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泰勒夫妇在一夜之间打包了好几个给养与医疗包,似乎做好了一旦被波及就能逃亡的准备。
我跟着忙活了一晚上,直到天蒙蒙亮才抽空躺在沙发上喘一口气,还没等我酝酿好睡意,电视里就传来了致远族大使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把音量调大了一点,想看看他是不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电视上,致远族大使正和曾秘书长站在他们刚刚建交时使用的那个演讲台上,对台下的民众和媒体发表演说。
“——很不幸,致远族只有一艘飞船,为了探索和外交的和平目的而设立,没有配备任何武器。尽管如此,我们势必与地球人团结一心,致远族不会抛弃你们!”
随着讲台上的两人举起握在一起的手,下面的人群回以一阵欢呼。不知是不是有一晚没休息的缘故,我觉得一阵恶心,直接关掉了电视。对于致远族来说,地球可是一份资产,他们当然不会抛弃。
——为什么没法让所有人都看到真相呢?致远族的实验害了那么多青少年,他们凭什么得到人们的拥戴?
我靠回沙发垫上,在恼怒和疲倦中合上酸胀的眼睛,逐渐被睡意侵袭了意识。隐约中,我听到泰勒夫妇出门的声音,他们一个要去买东西,一个要去找电视台工作的朋友了解情况,临走前嘱咐我,如果中午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可以先开饭。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惊醒,发现泰勒先生正用拐杖戳我的胳膊。
“是不是该吃午饭了?”他不悦地提醒。
我揉了揉脑袋,看到了瘪着嘴站在沙发后的杰弗瑞,似乎是他把泰勒先生叫过来的。
“啊,是我睡太久了。”
我看了看表,去厨房做了饭。在沉闷的气氛中,我们一言不发地吃了饭,又各干各的去了。泰勒先生留在客厅听新闻,杰弗瑞把自己关进了卧室,我收拾了厨余,回到阁楼读资料,但可惜的是,目前联盟的案卷中,没有关于这个“蒙戈”的详细情报。
这一整个下午,我每多读一页资料就会刷一下网页,每刷新一次就会看到更多关于战争世界动向和地球状况的消息更新。晚上,泰勒夫妇带着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回家来了,我们总算有了在晚饭时可说的话题。
由于在这种境况下没人还有心思上课,泰勒夫妇也默认杰弗瑞和我可以中止学习和辅导,我在晚饭后没有在楼下逗留,而是继续在阁楼追踪新闻。有个视频网站给我推送了一条正义联盟在海啸中协助救援的新闻,我不加思考地点开了它。
视频开始播放,映入我眼帘的是滔天的巨浪、摇摆不定的船只、指挥避难的船员、以及从早间新闻就开始救援船只,直到现在还在打捞落水乘客的海王。
——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超人他们还是不露面,人们肯定会有所猜疑的。
在这种全球性灾难中,没有超人支援,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我一只手举着手机,继续盯着海王忙碌的身影,另一只手摆弄起通讯器。
通讯器的通讯录中目前只有夜翼、梅根、拉甘和康纳四个联系人,根本不需要上下滑动就能一览无余。我不住地在脑海里重复“我只是想向夜翼了解情况但他应该很忙所以还是算了”,但在无谓地把每个联系人的具体信息都点开看了好几遍后,我的目光还是不听话地停留在了拉甘的名字上。
——好吧,我承认。看到海王的时候,拉甘的脸就突然在我脑袋里跳了出来。我超级想给拉甘打电话,想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又怕他会觉得我对亚特兰蒂斯有消息闭塞的刻板印象;想问问他亚特兰蒂斯会不会受影响,又怕他会觉得我知识浅薄。
我不住地嵌动上下按键,让选框在四个名字上跳移,终于,在第无数次点开拉甘的联系人界面后,我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拨通”。
几乎是在“等待接通”这几个单词出现在屏幕上的同一时间,我立马就后悔了。
——连说什么都没想好拨个头啊!
我用了两秒钟纠结怎么解释这通呼叫,伸手打算挂断,可就在这时,拉甘接起了通讯。
“si——n?”
话筒里隐约传来他的声音,我一只手按住胸口,一只手把通讯器贴到耳边,听到他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嘟囔了些什么,随后才问道:“嗨,希恩,有什么事吗?”
“就是,那个……”我放弃回忆自学的亚特兰蒂斯语单词里有没有哪个是拉甘刚刚说的,深吸一口气,决定问最一开始想问的问题。“你知道那个蒙戈正在接近地球吧?”
“嗯,小队那边有关于这个的消息,你以为我回来后有多不问世事啊。”
——出现了!正是我担心会让他出现的误解!
为了掩盖自己的慌张,我立刻把第二个问题也抛了过去:“地球的潮汐紊乱了,亚特兰蒂斯会受到影响吗?”
“亚特兰蒂斯城市周围都有魔法保护,应该不会被影响。我现在在波塞冬尼斯,这里有湄拉王后,有严密的防御机制,目前整个首都都没有什么感觉。”
这回拉甘稍微详细地解释了几句,我默默听着他说,忽然意识到,我就只是想要听到他的声音而已。亚特兰蒂斯的遥远或许让我下意识里一直都在害怕,有那么一天拉甘会因为某种不可控的因素与我彻底隔绝。
“那就好。”我两只手都抓住通讯器,嘴里这么讲着,心里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只能凭借本能接着漫无边际地说下去:“之前有好一段时间,我只能通过火星猎人来得知小队里的消息来着,看来你消息比我灵通啊。”
——等等,刚刚那句话的语气会不会显得太儿戏了?尤其是在这种危机迫在眉睫的情况下?
拉甘好像完全没想到我想的那些麻烦事,他发出短促的轻笑,自夸似的“哼”了一声。“你也不看看我现在的小队经验多丰富。”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借坡下驴,打算就此结束通话。“拜拜?”
“不是,你等等。”拉甘连忙叫住我,他支吾了两秒,才开口说道:“你能想起我,给我打电话……谢了。这才不是打扰呢。”
听他这么说,我的思绪又飘忽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那时候,有个同学打电话跟我要作业答案,我都会因为他想到的是我而反过来对他心存感激好几天。
——不对,现在不是回忆童年的时候!
我咬住口腔内壁,借由酸痛把注意力集中回手头的电话上:“那,我以后还会给你打电话的,毕竟夜翼他们太忙了……”
“你是在说你认识的人里只有我游手好闲吗?”拉甘听上去有些不满地反问。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干嘛那么大反应啊,以后我都不敢跟你开玩笑了。”拉甘咕哝着打断了我。“能和人聊聊陆地上新发生的事也挺好的。”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出了其实也不算私人的私人问题:“好吧……对了,你刚接起电话时说了什么?是亚特兰蒂斯语吗?”
“哦,那是个排水咒,就像当年……图拉在你身周施的一样。在有空气的地方说英语,发音会更顺畅。”
我回想起那个被图拉创造出来的气泡,了然地点了点头。“抱歉……还有,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再过不几个星期,我就能回归小队了。”拉甘的语气放缓了。“希望不会正好错过所有精彩的事。”
“致远族估计还会折腾上不止几个星期,这个蒙戈和战争世界把事态搞得更复杂了。”
绕来绕去,话题还是回到了当下的危机上。沉默了两秒后,我试探着道别:“那……我就先挂了?我们这边时间不早了。”
“嗯,那就,拜拜。”
拉甘在与我告别后,主动挂断了通讯。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通讯器丢到床头,听着从楼下隐约传来的泰勒一家交谈的声音,脑海里不禁冒出了一丝渴望。
——如果现在的我还能作为少年英雄帮忙对抗战争世界该多好。
——如果我能有机会和拉甘一起身处小队,并肩作战该多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