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梅根驾驶着生物飞船抵达了波士顿。
一番商讨后,我决定带夜翼和梅根一起回家。夜翼是最先知情的小队成员,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队长,是除了联盟成员外最权威的人士。梅根则是作为辅助解释和调停者,她可以感知我父母的情绪,并将我们解释不清的事物直接展示给他们看。
父母对于我带回了两个队友感到很意外,但他们立马招待我们坐到了客厅。妈妈说要去泡茶,夜翼肯定了她的提议,告诉她要做好谈上很久的准备。
虽然有着把实情讲给梅根和拉甘的经历,但讲给父母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妈妈去厨房烧水的这几分钟里,爸爸像接待家访老师一样向夜翼咨询女儿在小队里的表现,夜翼和梅根一一简单地应答,我则紧盯着爸爸的眼镜框神游天外,疯狂构思该怎么开启话题。
等到我们五个都齐齐坐下来时,夜翼点头示意我该开口了,我便从最基础的解释起:“爸爸,妈妈,你们知道什么是平行宇宙吗?”
……
解释平行宇宙的概念没费多长时间,以“假如有这么个我”来开篇,讲述出漂移女到成为瞭望塔上见习英雄为止的人生经历则花了我两个多小时,然后我把话题迂回到五年前圣普里斯卡岛的任务,最终也只能直白地说出来:“这个‘平行宇宙的张辛’是真实存在的,那个给予我超人能力的人就是她,而在那场任务中,我再次见到她了。”
到了这个转折点,事情反而显得简单了。我把注意力投到草稿纸上,让自己全神贯注地画起人物关系示意图,不去注目父母的表情,将那场任务以来发生的惨案和后续处理叙述出口。中途,梅根走到了他们身后,将手搭在他们肩上,像是在安慰。
“……就是这样,真难以想象这么长的故事我居然在一下午内讲完了!”
说到不过几个小时前的漂移女被捕为止,我夸张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妄图能够调节气氛。但这显然不适时宜的调侃没有让沉重喘息着的爸爸紧锁的眉头放松,也没能止住妈妈淌到颤抖的唇边的眼泪。
“你们队长都跟过来了,所以,这不是什么玩笑,小说剧本,或者什么……伪装身份计划需要的设定?”爸爸求援般望向夜翼。
“辛说的都是实话,张先生。”夜翼回应道。“这是她在阔别五年后,决定要给你们的解释。”
尽管做好了“要面对现实”的心理准备,但现在的场面还是让我忍不住想从这气氛凝重的房间里逃出去。妈妈突然从座位上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住了,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嘴里不能置信地喃喃细语:“你受苦了,我的宝贝,妈妈要是早点跟你好好谈谈就好了……”
“因为你正好是叛逆期,所以我们想等等看也没关系……”爸爸又发出一声叹息,他用指关节揉着额头,接上了妈妈的话。“结果我们错过了与真正的你沟通的机会……我们一直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结果差点就永远也没法知道了……”
梅根越过爸爸的肩头与我对视,她稍点了一下头,我咽了咽口水,抬手回抱住妈妈。
这个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了,我脑海里闪过几幕破碎的画面,我不确定这些回忆属于我还是漂移女,但它们清晰得如同打破了时空的重重阻碍,重现在我眼前。
我看到我跳下床冲到门口与叫我起床的妈妈拥抱,看到我搂住在厨房做饭的爸爸的肩膀,看到我单膝跪在白雪皑皑的陵园。
我想,当漂移女第一次伪装成我与我的父母相见时,应该和我抱着同样的心情吧。无论跨越了多少空间与时间,爸爸和妈妈永远都是爸爸和妈妈啊。
爸爸在长长的深呼吸后,也起身环抱住了我和妈妈,无声的慰藉持续了很久,夜翼适时地提起了其他需要他们参与的事。
普通的地方法庭处理不了漂移女这种既是超能人类又是跨世界犯案的情况,又不能像对付那些有名的超级罪犯一样轻率地把她投入贝尔里夫这样的超级监狱,所以联盟和小队成员会对她进行单独审判,可能会需要我们一家人作为相关证人提供证词。
“如果你们不想出庭,我们也可以理解。”夜翼善解人意地说。
“需要我们提供和什么有关的说辞?”妈妈只是这样问道。
“有关那位辛张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你们只要陈述事实就好了。”
爸爸和妈妈互相看了看,点头同意了。
……
七月初,致远族被正式押送离开了地球,针对漂移女的审判也赶在那之前完成了。有一名绿灯侠曾提出过把她带到绿灯军团隶属的欧阿进行处置,但法庭以她并不是利用戒指作案为由没有采纳。最终,漂移女被判佩戴能力抑制项圈在普通监狱服刑。
这整个过程中涉及到的条文和争议让我感觉脑子都快炸了,等到好不容易下了判决,那些念诵经书一样的声音仿佛仍然在我耳畔回荡。我们被送回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爸爸和妈妈立刻在厨房忙活起晚饭,我本着增进家庭和谐氛围的念头想要加入进去,但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拨来的人赫然是刚刚在庭审现场告别的康纳。
“喂,有什么事吗?”我跑到卧室,接了起来。
“无论如何,先祝贺你,你夺回了本该属于你的生活。”康纳发出一声带笑意的叹息。“你对你的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连我亲爸亲妈都没开始问我这种话题呢,康纳你真不愧是几乎把辛张当姐妹的人。
我也明白,经历了这样的变故,爸爸和妈妈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自从我把实情告诉他们以来,他们从没跟我提过一次学习、工作、未来的事,天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我喜欢的菜,还提出事件尘埃落定后要去哪里玩,就好像在弥补这中间的五年一样。生活看似已经归于平静,但漂移女的行径在家中烙印下的伤痕可不是在短时间内能被淡化、遗忘的。
“首先是我的暑期打工……这个得做完。”我首先想起了自己赚钱的活计。“爸爸和妈妈的外派已经结束了……我得考虑自己在美国的去留,也得考虑自己是要直接工作还是重新念书。庭审前做调查的时候,我发现漂移女直到毕业都没有找实习,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如果她提前找了工作,我还得推掉……”
“之前小队训练时我们聊过,她说念大学就像一个人生的流程,毕业后,她想专心做全职英雄。”康纳说道。“不过,致远族入侵了有一段时间后,她就没再提过,恐怕那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你活着的可能性。”
“全职英雄吗……”我不禁有些恍然。这听上去实在太理想化了。
仔细想来,我从没对自己原先的生活有过任何规划。从小学的时候起,在课本的边边角角涂鸦时就期待自己成为画家,把杂乱无章的梦境编排成完整的童话故事后就期待自己成为作家,在运动会上夺得第一时就期待自己成为职业运动员,我们终其一生都在期待着自己能够变得不平凡,却总有一天会被自身能力的有限所打败。
漂移女拥有超人的力量,所以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要做全职英雄这种话。正是因为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才拥有了如今的机遇,但如果想要变得更成熟,我必须自己去走自己的路。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康纳接着说了下去:“庭审结束后,联盟的人离开了现场,那时候,我听到了漂移女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我觉得,她是想只让我听到。”
“咦?”我愣了一下。“她说了什么?”
“‘尽管你们分别了五年,但她还是当年那个把你当作队内最好朋友的辛。她天真得幼稚,乐观得愚蠢,不过若是心里有那么一个角落一直保持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我们这一生可能会犯下很多错误,可能会无数次后悔,但如果不想让她变成我这个样子,至少让她别做会让自己后悔到想要把人生重来一遍的事’。”
康纳放缓了语速,一点点地复述出来,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打这通电话了。
“——所以说啊,辛,这是你好不容易夺回来的人生,就不要让它有再次后悔的余地了。就算你不再留在小队里,我们都愿意随时成为你的后盾。”
“谢谢你,康纳。”心底涌起的暖意让我忍不住双手握住手机,露出了微笑。“以后也请多多指教,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以后想要探讨人生的话,可能就要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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