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104天】
翌日,《渡白夜》即将进入整部电影的第一出高-潮部分。
殷胜男要准备参加舞校校招的集训考核,这个时候,秋天差不多过去了一小半,日影总是姗姗来迟,白昼来得一天比一天要晚了,出发那日,天时还特别的早,约莫是朝暾五点多的光景,楼外的街灯和霓虹还闪烁着,她穿好着刚烫平的浅蓝水手服、拼色格子裙和白袜,对着消毒柜旁边的方形镜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襟,接着趿着地,去阳台,撑着晾衣杆收下那一席棉质背心和绉纱舞裙,她收衣服时,高以安也醒了。
他晨起总有莫能言喻的烟瘾,尤其是让殷胜男住进他家一周以后,她复学了,但不愿回家里去,虽然小姑娘没讲述家里是具体怎样个情况,但高以安没去深入过问,他能从她三言两语里摸出事情的大致脉络。
他将家里收拾了个客房出来,他睡客房,让她睡主卧,跟高晓宁住一块儿。
是以,殷胜男瞒着校方,跟家里说,她在学校申请了长期住宿,平时不太会回家了。她出逃了一个半月重新回家,父母那边,仍旧整日陷入无止境的、琐碎的争执里,父亲流连赌场,母亲忙着挣钱,两人对殷胜男的遭际一无所知,父亲根本不管殷胜男这个女儿,而母亲还比较关切她一些,在女儿去『住宿』的那一天,帮她收拾了一些简易的行李,又悄悄多塞给她一笔生活费,说『你最近瘦得厉害,在学校千万别老省钱,该吃的时候一定要吃,长长身子骨,长长肉,舞蹈生每日训练量特别大,营养膳食一定要跟上』。
殷胜男当时长久地凝视着母亲,许久未见,女人的背影益发佝偻,两鬓上也添了一层薄薄的盐霜,同时也落下了一些病疾。长期在纺织厂工作的女工,最容易得肌腱膜炎和黄疸,殷母两样全都占了。
殷胜男知情后想去让母亲就医,但殷母一直推脱,说这是小病,熬一熬,撑一撑,撑到了殷胜男大学毕业以后,一切就都解放了。殷母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漂木的溺水者,有时,这无端令殷胜男感到压抑与悲哀,她像是一个抽象的符号,是母亲这一辈子投资最大的工程,母亲一直在投大量的钱进去,如果这个工程在未来不能带来长期的盈利收益,或者自负盈亏稳赚不赔,那么,殷母这位投资者大概会崩溃疯掉。
在北疆这座小城,无法接受子女落榜这一事实的家庭,尤其是当母亲这一方,因压力过大,确有不少的实例,殷胜男觉得自己背水一战,绝不能让母亲失望。
目下的光景里,高以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了一枝烟,然后在爬爬垫上将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动漫电影录像带收好。他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外边不知何时下了雨,薄雾浓云里,雨色是浓郁的天青,她背对着他,因着收衣服的举止,纤长的腰肢朝上伸拉,背后的蝴蝶骨轮廓,在水手服之下隐隐地勾显而出,如天鹅的骨架,若俯若仰,性感又清纯,校服的一角衣裾被雨风吹开,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腰肢,腰窝分外明显,他眸色深黯了片刻,转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
原本打算亲自载她去学校,但高晓宁这个小家伙居然也醒了,死活也要跟着去送她,哈雷摩托坐不下三个人,他们遂是一起去搭早班的公交车。
车站的遮雨檐下,高晓宁小朋友破天荒没有讲鸡蛋的循环故事,而是送给殷胜男一个小小的迷你纸袋子,殷胜男十分好奇,拆开来看,里头居然是一盒鸟毛,什么毛色的都有,色泽和形态蛮漂亮曼妙,盒子周身还有萦绕着薰衣草和薄荷的闲淡香气,以殷胜男可以辨识出来的,这里至少有不下十种熟悉的鸟类,比如北疆城经常会出现灰脯鸽、画眉、斑鸠、泥燕、翠鸟、麻雀等等
高晓宁脸有些粉晕,纯稚真诚地说:“我搜集了北疆城很多鸟鸟儿的祝福,祝福龙龙今天可以在逆风的方向里,自在的飞翔。”
殷胜男陡觉鼻腔一涩,特别感动,柔肠百结,她从来没收到这么奇妙的礼物,但这一份礼物尤为珍贵,她与高以安相视一眼,高以安啼笑皆非,对儿子道:“你这一段时间每天回来这么晚,就是为了去喷泉广场上拣鸟毛??”
高晓宁点点头:“鸟毛好难捡,跟鸡蛋可以孵化成一只小鸡一样难,要等很久的……”
听儿子又要准备陷入鸡蛋的循环,高以安匆忙转移别的话题。
六点半,市公交车来了,他们三人是车上廖然的乘客之一,车上氛围静谧,高晓宁禁不住那来势汹汹的乏意,打个浓重的瞌睡,脑袋枕在父亲的膝头上,又兀自睡回回笼觉去了,殷胜男坐在靠窗的位置,沉静地看着高以安,两个人的肩头若即若离地碰触在了一起,沉默滋生暗昧,不知何时,公交车陡然刹了一下车,殷胜男的身体因惯性朝前倾了一下,高以安便伸出手臂护挡在了她身前,她的头下意识碰触了他胳膊,这就像是置换了生物静电,两人的肌肤,均有不同程度的颤栗。
殷胜男重新坐直了身子,耳根稍稍地微红起来。
高以安身躯顿了一顿,收回了胳膊,嘴里说,“坐稳。”
两人的肌肤一触即离。
透过车窗玻璃的雨雾倒影,她看到了高以安隽永的侧颜,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喉结滚动,空气氛围里蓦地添了一丝氤氲的气息。
一切景语皆情语,情语尽在不言之中。
这一场戏郝导使用了长焦镜头近拍,拍摄辛禹和易南珂的特写,因镜头拉近,收窄了摄影机的视野,长焦镜头放在离他们很近的位置,焦点都聚焦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容神态上,除了彼此的眼神,面容的其他部分都处于朦胧的失焦状态,观众只会深入观察到他们的眼神戏。
郝导还另外安排一个摄影机在两人的前面,这一部摄影机负责拍摄他们的剪影,剪影会让公交车的背景比演员的主体更加明朗明亮,采用自然光拍摄,背景自然地曝光,演员们都变暗了,他们的面容又藏在了暗影里,因神态变得神秘,一切的情愫被隐藏了起来,形成了适当的留白与回味,观众看到这里的时候,发觉镜头没有提供明显的答案,才会不自觉陷入更加细致的观察状态里,陷入对角色的内心戏、情绪的揣摩与思量之中。
殷胜男和高以安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亦不显山露水,但很多东西已经昭彰了,像是一粒深埋在泥壤里的树种,在历经了一个漫长的秋日雨季之后,终于有了破土萌芽的迹象。
在舞蹈考核戏开拍前,这一段感情戏是全电影里氛围最轻松的情节,连公交车载电台里的音乐,也是格外明快,如知更鸟的颉颃啁啾,辛禹和易南珂配合得相当默契,男女之间的感情拉扯与情愫黏连,节奏都进展得非常恰当,彼此催生的化学反应也是相当真实的,剧组里不少人都直呼磕到了,明明是一个清水的牵手戏,为什么她们看得可是相当激动,甚至要原地扭成蛆。
相信到时候上映的话,大家肯定要为之磕生磕死。
《渡白夜》已经赶到了二分之一的进度,感情前戏拍完,上午正式拍摄《卡门》舞蹈戏的大场景。当前,很多影视剧是一边拍摄一边进行宣发,郝灏带领的剧组也不能落下这个对外的任务,上午安排了一小部分的圈内大v媒体进组,先小规模造一下势头。
之前一直闭关拍摄,主创主演基本在潜心拍戏,很少关注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开放了一部分流媒体入内,倒是吹来了不少风声与风雨。
圈内圈外的人,不论是影评人媒体,还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大概都知道《渡白夜》和《兰陵儿女》从筹备仪式,就处于同台对垒的状态。
现在两个剧组的进度基本一致了,那么剩下的,就是关乎主演阵容的实力比拼,这一段时间《兰陵儿女》的公关造势,比《渡白夜》更强悍、更持久,官方流传出的宣发物料也更吸引眼球,很多人都在称赞白允儿演技炸裂,跟寇子深搭戏形同天作之合,大家非常看好他们搭档的电影,可以冲一冲全球知名的三大电影节。
《兰陵儿女》的势头有多猛,反衬得《渡白夜》就有多沉寂。
除了上个月官宣的剧照,引起大范围的轰动之外,此后,《渡白夜》没什么风浪了,没热搜,没头条,没营销,也没采访或者物料,就算是有不少媒体要探班,但都被郝灏一律拒之门外,这个剧组太低调,以至于大家都不知道辛禹易南珂他们,到底拍摄得怎么样。
于是乎,就有一些黑子酸鸡的流言甚嚣尘上,说两人演崩了,拉垮了,不少言论,矛头,都集中在辛禹身上。
【她虽然静态海报拍得是不错,但到底能不能扛得起大荧幕,那又另当别论了。】
【楼上简直是我的嘴替,xy长着一张恶女脸,估计只够演一些反派吧,演清纯金贵白天鹅的话,还是差太多了不是吗?不知道她给郝导塞了多少钱,我之前看好的一些女星都落选了,醉了】
【殷胜男是跳芭蕾的舞蹈生,但辛禹不是唱美声的么?能跳芭蕾?谁帮她跳??】
【很多up说她演电视剧还阔以,但演电影的话,就有点小家子气了,咱珂爷这么好的电影饼,可是要糟蹋咯,都不知道能不能冲上三大电影节……[/观望jpg]】
【兰陵儿女太强了,感觉渡白夜打不过啊……好危险!】
这些恶意言论只是一小部分,数量不多,立场偏激又无脑,估计是对家找到的职黑,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了微博广场上,很快就被粉丝抡博控评,影响不太大。电影没完全拍完,拍摄期间,各种骚动、各种资讯、各种流言、各种热搜不间断地接踵而至,剧组之间完全打得就是心理战。
这也是郝灏选择闭关拍摄的主要原因之一,外边声音太吵了,要是天天跟对家的职黑吵来吵去,公关来公关去,那这电影还拍不拍了?被这么多浮躁的声音所环绕包裹,演员也很难静下心来进入角色。
恐怕就是对家的目的,虽然不知道这些职黑和负-面的舆论,是对家的资方公司,还是主演团队唆使的,但来意都不善,想一边拍戏,一边宣发,还一边打算干扰《渡白夜》剧组的军心。
内行的导演同僚们,基本明白郝灏闭关的良苦用心,但看热闹的外行倒是认为《渡白夜》拍个半月了都不出声,还不开放媒体探班,估计是士气虚弱,或者是演员演得拉胯,黑子的唱衰之声复又卷土重来,很多不晓内情的群众也被带了一波节奏。
其实,届时《渡白夜》一上映的话,什么结果都会出来,实践出真知,但郝灏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在二分之一的进度,让渡一部分时间,放一些信得过的媒体人进来探班。
负责给舞蹈生们作演出的戏台子,在一座近似于大剧院的欧式建筑里搭建完备,舞幕分有绿幕与红幕,尺寸非常巨大,如妆奁的底绒,从五米之高的钢架之上,垂垂叠叠而落,追光灯的白色光影,从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朝前照落,参差的光线如海水,轻薄在了丝绒幕布上,幕布质感变得柔柔软软,仿佛绣上了一圈壮观的金瀑,舞台的地面宽敞极了,庄严又盛大,站在舞台的中心位置,面对着千人观众席,仿佛就有站在世界中心的即视感,光海作为袈裟披身,持久的掌声将人托举在巅峰,这是舞蹈生毕生追求的宏愿。
考核演出前,辛禹穿上了棉质的白色背心、舞裙和白舞鞋,腿上缠绕着一层毛线护腿,足上踩着一双保暖鞋。对于芭蕾舞者来说,适值秋冬之交,身体是会变得很敏锐,对脚部的保暖温护格外重要。
开拍之前还是要排演一回,因为这是大场面,囊括配角们组成的选手席、评委席还有各个高校师生团组成的观众席,人员调度非常大,跟普通的舞蹈戏份不一样。
主创人员先调度摄影机,让辛禹在调度的镜头里预先跳一回《卡门》,他们采用广角镜头进行了一番远拍,广角镜头会制造空间感,这种镜头通常就会用来拍摄室内大空间和室外风景,让大空间会显得更空旷,当观众席坐满了人,聚光灯打落了下来,辛禹独自到舞台中心慢慢打开了肢体,她的舞姿处于处于大空间的中心位置,摄影机开始轻微向由推挪,一点一点地加深了空间的纵深感和景深,在充溢着柔白光线的舞台和陷入幽谧黑暗的观众席里,辛禹处于一黑一白的交界线,让跳舞的画面显得更加壮观、磅礴、浩荡,这也启示着角色即将身处于更大的世界的一部分。
少女立在舞台的中心位置,清瘦俊俏,纤细见骨,沐浴在聚光之下,《卡门》前奏一响,身体开始舒展,面容的每一处细节,舞蹈肢体的每一个微毫之处,都一览无余,并且,长达数月的洗炼与训练,让她慢慢凝就了自己的独特气质,她处于一个缜密、执拗、空阔而圣洁的世界里,毫无任何疏漏之处可供外界浸浣。
郝灏真情实意地觉得,辛禹的演绎臻至入木三分的境界,在高以安的家里绽露出可掬憨态,在舞台上绽露高贵风华,场势气度在拿捏上掌握得宜。
那种体态,心里的雀跃,眼神戏的分寸,还有跳芭蕾一开场的那个气度,特别扎实,空灵,□□在舞台地面快速旋转,裙摆飘摇,她一举一动,瞬时抓住了观众席上很多探班媒体的视线和眼球,辛禹整个人干干净净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角色,外界的媒体人和小部分挑剔的影评人,陷入了对这一桥段的欣赏之中,刚刚还在出声论议,现在基本不言语了,这应当是服气的了。
易南珂、崔家佑、乐颜等人正在舞幕的后台里,这里有一段乐颜饰演叶毓的戏份,因为殷胜男跳完就轮到叶毓出场了,乐颜正在做热身,余光里有在偷偷观察,发现易南珂的视线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辛禹,而崔家佑是个大写的粗神经,没有觉察易南珂心不在焉,注意力都在舞幕前,这小屁孩还一味跟他搭话。乐颜见状,摇摇头,心中有一丝丝复杂的情绪在里边,他们拍摄亲密对手戏时,她的同学还有剧组人员,都说磕拉了,但她唯独没有这份感觉,大概这跟她的粉丝属性有关系。
乐颜思绪陷入恍惚,大脑发热,想去后台化妆间尽头的洗手间里洗个脸,不经意间,经过置景组的休息间里,她看到了一道人影背着光在打电话,这个人戴着黑色球帽,面容藏在了帽檐投落下来的翳影里,神态未明,他身上的衣服特别普通,蛮不起眼的,估计应该是置景组的工作人员。
乐颜刚要离开,却听到里面的人的声音,森冷而沉鸷,如藏在阴湿角落里的一丛响尾蛇。
“……您放心好了,那东西砸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至少短期内都不能回到剧组里。”
“我已经吩咐了一些媒体做内参,看到这些事情生发,他们也会闻风而动……”
“这样一来,片子至少会延期上映,兰陵儿女的优势就彰显出来……”
乐颜眸子一怔,血液微微凉了半截,尾椎骨渐生寒意,腿有些软,堪堪扶住了门框。
对方到底是在说什么?
『东西』是指什么,『她』,又是指谁?
看对方的目的,是想拖延《渡白夜》延期,居然还提到了《兰陵儿女》。
难不成……
一个不详的预感猝然出现在了乐颜的心头,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庞大,积成了隐形的重压,这一瞬间,她好像听明白了对方的话,但又不敢贸然确信,神色一时有些举棋不定,那个人打完电话,要往回走,乐颜不好继续站在门外,轻轻垫着脚尖,快步跑回了休息室。
她整个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从未经历过这些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她原本以为拍摄电影是很纯粹的事情,没想到剧组之间居然还会有相互倾轧、陷害、打压等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之举!
不行,她要告发这件事。
趁着现在辛禹还好好的,她要抓紧时间!
乐颜跑回片场的休息室,第一眼就看到了易南珂,忙将刚刚的事情简述一回。
易南珂的容色瞬即就凝沉了,利落起身,对她说:“我们现在就去找郝导。”
只遗憾,那个如幽灵一般存在着的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就在筹谋着这件事,而乐颜那一会儿正在找易南珂的路上,他们二人到底是慢了半拍,甚至来不及跟郝导说清楚这件事到底什么情况了,因为赶到舞幕前台时,易南珂就留意到某一处踩点的位置,正上方高达五米的钢架之上,正遵着一道黑色人影,他敏锐地蛰伏在暗处,像是《歌剧魅影》里藏匿在剧院深处的鬼魂,准备释放一丝万劫不复的杀机,此人就藏在红色舞幕的遮掩里,如果不仔细凝视与查找,很可能会被一次性忽视了。
郝导见两人满是焦灼之色,匆遽地关闭了摄影机,打算问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剧组其他各个机位的摄影机还在拍摄。
观众席的媒体区嗅到了一丝异动,不少人引颈望了过来,唯恐错漏了什么风声。
易南珂想要解释,但视线在某个时间点里,陡然一凛,话辞一径地堵塞在了喉头处。
因为这个时候,那个人开始动手了。
他执着扳手,逐一拧松了好几枚螺丝,钢架上的一架聚光灯逐渐变得摇摇欲坠,舞台上方,辛禹准备跳到了那个采点的位置,只要她跳到那里,就会被聚光灯砸中,她饰演的是一位舞蹈生,双脚、腰身都对她而言尤为精贵,她若是受伤,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然而,来不及了。
辛禹跳至半途,亦是隐隐约约觉察到异况,在雪白的光影之间,她朝着上方看过去,她看到了钢架之上一张镶着黑色口罩的人脸,他压了压帽檐走掉了,尔后,螺丝如豌豆荚似的轰然剥落,那一盏聚光灯猝不及防地迎着她砸下,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就像是沥青马路上的行人,那一盏灯如失控的巨大车辆,灯光极度刺眼,朝她由远而近撞了过来,辛禹像是无数濒临车祸的人一样,大脑陷入瞬即茫然的状态。
『砰——』的一声起,那一架聚光灯刹那间松脱开去,自上而下砸落,光束飘摇凌纷,摇曳杂乱,像极了很多人后知后觉时那一阵哄乱的呼吸声。
事故发生时,这一幕就像是冗长的长镜头,全世界岑寂静止,易南珂的呼吸也凝冻住了,血液冰冷到极致,真的没时间解释,他一举冲开了主创人群,朝着舞台跃去,忙喊辛禹快避开,郝灏也看到了那个天降的横祸,想要叫场务场工连忙去忙把手,但大家都傻怔住,庶几没反应过来。
易南珂眼疾手快,在聚光灯即将砸落在辛禹身上的那一刹,紧紧搂住她,背部挡在她身前,将其拥住顺势带到了一旁,俩个人重心都失控了,倒在舞台上滚到几圈,滚至幕布了里侧,撞在了钢架的一脚,发出了一阵闷响,那盏灯砸在了两人身前,在舞台上砸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浅坑,位置只离他们有毫厘之隔。
事故发生得尤为突兀,整个剧组和媒体席都沸腾了,执行导演、小叶、各家助理惊魂未定,带着随组的医生心急火燎冲上前,忙去查看情况,发现两个人陷入了晕厥,身上有带血的伤口,伤势还并不轻,大家急得如乱锅上的蚂蚁,遂是打了幺贰零,救护车很快赶来,将两人抬上担架,送去了医院急诊中心。乐颜说是有人在蓄意谋害,郝灏愤怒不已,当场一边快速报了警,一边迅速去安抚躁动的媒体。
剧组本打算封锁这个事故,两位主演都受了伤,组内各个部门人心动荡,本不欲扰乱军心,但这件事情仿佛经人策划过,很快不胫而走,上当地新闻的头条,舆论传播得很厉害,也发酵得厉害,中午全网都在谈论这件事。
舆论正式发酵的前一个小时,寇泽准备从日本回国,照旧打开了手机,今天辛禹没有照常跟她发信息,他心中微微凝一下,她一向都很守时,过去一个月都会发信息过来,现在毫无动静了,这让事态出现了一些反常,有些时候一些微小的细节,会渗透出一些直觉性的预兆。
原本想等到她下戏时打个电话过去,殊不知,现在程秘书突然给他来电话,声音非常低沉。
“寇总,《渡白夜》剧组今天拍大场景戏时,发生了一桩事故,与辛禹相关。”
寇泽神态略微绷紧,沉了一下心,“发生什么事?”
程秘书默了一会儿,才说:“她拍《卡门》的时候,有个光线道具从舞台上边落下来,易老师帮她护住了,没真正砸着人,但两人受伤都不轻,现在在急诊中心医院。”
听到这一席话,几乎让寇泽眉心凝紧,太阳穴胀跳,他阖上了眼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具体伤在了什么地方?”
“两块腿骨相撞了,医生诊断后,说是左腿膝盖两条韧带拉伤,随组的医生也嘱告,辛禹最近受了很多高强度的训练,腿本身藏着些问题,问题一个接一个累积起来,现在是雪上加霜,亟需静养与复建,不过您放心,当前辛禹已经恢复了基本意识。”
听到后半截话,寇泽的心安了一下,但前半截话还是让他呼吸彻底沉下去,对于辛禹而言,拍戏是她的生命,演绎殷胜男这个角色,腿和脚都非常重要,为了戏,她真的什么都可以不顾,这让他心疼。寇泽定了定神,问:“如果要复建的话,复健治疗期多久?”
“大概一到两个月。”时间很长,按照情况,剧组现在根本耗不起。
寇泽有了一些心念,找出了几个国外的电话,收线前,问出一个核心问题:“查到了什么原因?”
程秘书斟酌了一下,说:“这应该是人为陷害,因为有人说听到肇事者打电话的内容,好像是兰陵剧组那边的人的手笔。”
寇泽眸色深深敛住,一抹翳影掠过眉间,刹那间,眸底陡生了一些浓重的峻意与霾色,气质变得低沉肃杀,堪比深冬寒雪,程秘书隔着一通电话,都能感受到自家总裁降至冰点的威压和气场。
“改签一下机票,我现在去疆城,要快。”
寇泽本来打算一个小时后,飞往弈城的集团公司,着手处理完工作才带寇老太太前去探班,但现在他完全等不了,改签到飞往疆城的最快航班,他现在就要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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