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无善面色有些凝重,对着沈瑜道:“将军,昨晚……诺华郡主走后,成王便派人送来数尊玉器……”
沈瑜沉着脸色,完全没有方才的温和,雕琢的眉眼充斥着冷漠,宛如玉面修罗。
“将军……成王步步紧逼,此意明摆着想把诺华郡主嫁过来,夫人那边要不要吩咐下去,以免有人多嘴。”
“无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沈瑜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声音中带着冷意,眼底如渊,深不见底。
“十二岁,蜀中大旱,流窜的叛军到处杀人,无善无依无靠,如果不是将军收留,我怕早就是个死人了。”
无善这辈子也忘不了,乱世烽火中,有一少年踏火而来,一身黑衣银刀,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年纪,满身是血,拼死保住一座城池的百姓。
“是啊,当年叛军溃窜,我父亲刚刚战死,甚至来不及服丧,便被皇帝派去镇守南疆,当时便是一股脑的往南走,再也不想回京城。”
沈瑜略带调侃得说,分明是些血泪,却被说成像举足轻重的小事。
“可事到如今我却被困在京城之中,困兽之斗,权利之争,当年是为了父亲,为了沈家,现在沈家就剩下我一个人,那我又要为谁呢。”
沈瑜眼角透出淡淡疲惫。
“将军,您还有夫人,还有将军府。”无善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安慰道。
“如今我看不懂她。”
沈瑜起身,伸展手臂,吩咐无善:“我没有纳妾的打算,因此不必藏着掖着,夫人是当家主母,不必瞒着她,你过去告诉成王,将军府里不缺玉器,至于其他,不必再提。”
“是。”
穆思云回来觉得身上乏得很,加之沈安被留在穆府,不用费心。
于是便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睡着。
醒来时,就看到沈瑜侧躺在她身侧,胳膊撑着脑袋,眼神不移的看着她。
穆思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带着暖意的手捧住沈瑜的俊脸,声音软软的,问:“怎么没叫醒我?”
“你睡得这么香,我怎么舍得吵醒你。”沈瑜顺势倒在穆思云的枕头上,鼻腔间充斥着淡淡的暖香。
“我的将军大人,怎么跟个小孩似的——”穆思云捏了捏沈瑜的俊脸,白嫩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
“我答应过你,以后就你一个人。”沈瑜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
“你在解释?”
“……”
沈瑜微微低垂眼睫,勾人丹凤眼尾泛红。
穆思云看到他这幅样子,心就像化了的水,又绵又软。
这个男人,明明知道自己受不了他这幅样子。
他就是故意的!
穆思云倾倒着压过去,整个人压在沈瑜身上,惩罚性地咬住他的嘴唇。
“怕我信不过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
“我信你。”穆思云含光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沈瑜,赤诚又热烈。
穆思云看着眼前的男人,内心有种冲动,将一切都全盘托出的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可是……她不能。
寒山之上的高树,会因为春天到来,洗礼光明灿烂的阳光,迎来新生。
可她是外来者,自己必须遵循这个世界的法则。
义诊到了最后一天,穆思云再次来到泽明医馆,相较与开始凑热闹和度屑,众人认真审视这个凌空而起的神秘医馆,何等财力物力以及气魄,义诊九天且免费开药。
甚至人群中渐渐流传出一个说法,明泽公子是天神下凡,拯救贫苦百姓。
明明之前还不屑一顾,如今信奉神明般狂热追随。
百姓中很多富商官宦皆排在长队之中,火热程度不容小觑。
穆思云看着杨掌柜熟练的坐在窗口前,完全没有了开始的拘谨,俨然一副名医掌柜的模样。
杨掌柜注意到穆思云靠近,赶忙上前,语气中带着激动,但举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说:“公子,您可算是露面了。”
“杨掌柜医术高超,并且办事也越来越有模有样,我很放心。”穆思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敢不敢,我只是小小医师,实在名不副实。”杨掌柜赶忙摆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穆思云感觉在杨掌柜眼里,自己就像是个吃人的大灰狼,指不定下一刻就要吃了他这些蔫兔子。
“连着看了这么多病人,心情如何。”穆思云不再逗他。
“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病种五花八门地呈现面前,生动变化,就算是宫廷之中,这种感受也是从来没有过得。”杨掌柜越说越兴奋,眼里是止不住的光亮。
穆思云笑着点头,心里颇有点医者见医的心心相惜。
“爽不爽?”
“爽,太爽了,畅快淋漓。”
杨掌柜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穆思云的直率,自己也不拘束,实话实说。
两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亦师亦友的朋友。
说着两人便要互相比试起来,突然听到问诊的窗口传来一声温润的男声。
“请问……哪位是明泽公子。”
穆思云转头看去,看向声音发出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这人她曾经见过,那日明山大会时,坐在文官席位上。
“郭大人,您来了。”
一旁的杨掌柜有些惊讶地问道,赶忙要起身请他进来。
“不用不用,听闻杨掌柜跟一位明泽公子合作,义诊九天声势浩大,我不过也来凑个热闹罢了。”
郭仲廷笑着婉拒,眼神却停留在穆思云身上。
“公子,这位便是翰林府的大学士,郭仲廷,郭大人。”
郭仲廷?
他就是那个计谋双全,凭借一招声东击西便将就敌军吓退,等来援兵,保住一整个京城的百姓。
最后却因为才能太过出众,被少帝忌惮,陷害之下处以极刑,五马分尸,落得个令人唏嘘的下场。
“久仰郭大人远名,今日一见,荣幸之至。”
穆思云迅速调整心绪,看着眼前文文弱弱的书生,竟然有如此心性,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风浪之下,能保持文人风骨又需要多大勇气。
“公子过誉了,明泽医馆横空出世,医术惊艳,且惠民于百姓,整个京城谁不叹一声明泽公子妙手回春,功德无量。”
郭仲廷目光不移,狐狸似的眼睛似笑非笑,接着问道:“我与公子可曾见过。”
虽然明山上自己老老实实地跟着沈瑜,可自己跟郭仲廷毕竟是有一面之缘,大意不得,此刻只能见招拆招。
穆思云摇头道:“我等小民,哪里见过大人。”
郭仲廷不再说什么,只是伸出胳膊放在诊台上。
“不知在下能否请公子为我号脉。”
穆思云无奈坐下,看郭仲廷那双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笑眼,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探寻脉象同时,郭仲廷笑眯眯地说:“我与杨掌柜多年未见,今此一见自然是勾起了感叹,不如今晚请两位用一下晚饭。”
“两位叙念往事,在下就不去了——”穆思云摆手想要拒绝。
“税部商的张大人近日在查京城商铺的财务和税收情况,明泽医馆虽然义诊九天,可终究是砸下真金白银的,若是这些方面出现纰漏,公子可是要头疼一阵了。”
郭仲廷如同料想到穆思云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说道。
穆思云眼神逐渐变深,道:“郭大人,这是在威胁我?”
“我这是在提醒公子,京城毕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公子之才情,应该料想的到。”
“好,既然郭大人诚信宴请,那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穆思云只能答应,这个郭仲廷居然威胁自己,却也当真提醒了她一个事情。
如今明泽医馆如此巨大的药草和金钱出口,声势浩大之下怎么会不引起官家的注意呢。
她必须在枪打出头鸟之前,解决此事。
若是彻查起来,她还真说不清楚。
号完脉之后,郭仲廷便走了,直到傍晚义诊结束才再次出现。
春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食馆,郭仲廷早就订好了包间,等候多时。
穆思云一身青锦松云袍,手拿木质松檀扇,玉面公子模样,引得周围路过女子频频回头观望。
“恭候二位,在下备好酒菜,请上座。”
好酒好菜杨掌柜跟着郭仲廷饮了两壶酒,便跟不上,倒在桌上便呼呼大睡。
郭仲廷抬手,门口便出现几个大汉,“杨掌柜醉了,你们送他回去。”
“是。”说着便抬着杨掌柜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穆思云和郭仲廷。
穆思云没喝多少酒,之前只是端起酒杯细细品了一口。
“郭大人如此大费周章,想同我说什么?”穆思云眼神投射到郭仲廷身上,神情有些淡漠。
“在下只是想知道,公子是何人?”
“我是谁,我不就是明泽公子吗?还能是谁。”
“公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既然有如此钱财物力……京城上下一个手指头也能数的过来。”
“大人是想查我的身后人?”
郭仲廷脸色微红,满身酒气,微微摇头,一只手托着下巴不停打量着穆思云。
“我看你是醉了。”穆思云不想跟多说。
“不知公子可曾听过南陵,那可真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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