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殿中香气袅袅,一尊巨大的佛像落座于殿中,眉目低垂,无悲无喜,透着无限的慈悲与怜悯。

    入了殿后,危吟眉接过僧人递来的香,缓缓插入香炉之中,双手合十礼佛,心中默念祷告之词。

    之后僧人引着她到另一侧,递给她和叶婕妤一人一个签筒,轻声询问:“二位娘娘,想求何签?”

    危吟眉还没回答,却听到身侧有窸窣动静,余光一瞥,身侧出现了一双黑靴,靴子收紧,收束着男子一双笔直且修长的小腿。

    她右手边,谢灼立在那里。

    一帘之隔,近到危吟眉甚至能听到他与住持交谈低低的说话声。

    她心中挂念着弟弟的事,斟酌着危二爷让她去见摄政王的话。

    “娘娘——”

    面前僧人出神打断她的回忆。

    他捧了两只签盒,递了一个给危吟眉,笑道:“娘娘想求什么签?”

    叶婕妤已经开口道:“求子嗣的签。”

    叶婕妤转过头来,目光透过危吟眉,看她身后微微晃动的帘子,像是故意要让某个人听到。

    “一日夫妻百日恩,姐姐嫁给陛下四年,同床共枕这么多回,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姐姐心里肯定也是焦急的,也该求求子嗣了。”

    说着,叶婕妤已经摇起了签筒来。

    “啪”的一声,一根木签落下。

    僧人拿起一看:“是上签。”

    叶婕妤笑逐颜开:“娘娘,该您了。”

    危吟眉摇摇头,心忖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为少帝开枝散叶,声音温柔:“我不求这个。”

    她将签筒放下,没想到袖子随意一拂,竟带动签筒倒下,“哗啦”洒出一根木签。

    僧人捡起来,帮她看了。

    “此签大吉,是速喜,娘娘若求子嗣,很快便能得偿所愿。”

    叶婕妤一听,连忙道:“本宫的呢?”

    叶婕妤的只是小吉,得了回答,撇了撇嘴角道:“灵验吗?”

    “自然,白鹤寺的签极其灵验。”

    危吟眉只觉聊胜于无,又给自己求了别的签,问弟弟的安危。

    这一次得到的是中签,不好亦不坏,让她遇事不可踌躇犹豫,若能得贵人相助,自是最好。

    有贵人相助,不正是说谢灼?

    正当危吟眉握着木签出神时,殿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殿门打开,有侍卫进来,走到摄政王身边。不久谢灼便在侍卫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危吟眉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外头出了何事。

    她谋算着,自己能与谢灼私下见面的机会不多,回宫后再见面,定是难于登天,不如趁着今日在佛庙里,或能找到机会说几句话。

    为了弟弟,她也必须去见他。

    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惊动了窗外的飞鸟扑棱飞起。

    僧人朝外头看一眼,道:“贫僧出去为两位娘娘看看。”

    那灰袍僧人快步往外走去,还没到门口,殿门一开,迎面走来一个着袈裟的僧人。

    “外头发生了何事?”

    进来的僧人捧着经书,低着头道:“外头有刺客行刺圣驾,险些伤及陛下,那贼人跑了,侍卫们正在到处搜拿他。”

    灰袍僧人闻言骇然:“你在这里守着两宫娘娘,我出去看看。”

    说罢立马撩起袍子,大步跨出门槛。然而才出去,他猛地定住,后知后觉意识到——

    这僧人声音甚是陌生。

    他立马回头,可殿门已“啪”的一声关上。

    殿内,捧着经书的僧人慢慢走近,低声道:“两位娘娘,外头有刺客,您二人先在这处佛殿安心待着,莫要随意出去……”

    他躬着身,将托盘高举过头顶,望着远处两道丽人身影,托盘之下的眸子慢慢暗淡。

    危吟眉点了点头,侧开身子,将路让给他。

    然而这时,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飘了出来,她起初以为自己闻错了,定下心神再闻,这味道确实是出自他身上。

    正要发问时,一道寒光如电闪过。

    僧人从托盘之下拔出了长剑,直朝二人刺去!

    托盘落地,发出清脆的“哐当”声,随之殿内响起女郎的惊叫声。

    “哐——”悠远的钟声敲响。

    白鹤寺前院之中,谢灼正立在树下与臣子议事。

    有侍卫匆匆赶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二人齐齐转过头来,那侍卫道:“有贼人劫持了两宫的娘娘!”

    四四方方的院子,霎时安静了下去。

    谢灼皱眉看侍卫一眼,属下禀告:“白鹤寺里有僧人行刺圣驾,事败后落荒而逃,躲入了一处殿庙,恰好皇后与叶婕妤在内。”

    “那僧人劫持了娘娘,如今把两宫娘娘当作条件,正与陛下在前头谈判。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谢灼抬起步子往外走,衣袍擦过草丛,问:“那人与陛下谈什么?”

    侍卫顿了顿,回道:“他想给自己父亲翻案。”

    “这人是江家四郎,声称陛下偏听奸佞的,杀害良臣,他父亲当年带兵去南方剿匪,是被属下所陷害才会全军覆没,希望陛下重查此案。”

    谢灼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莽夫。”

    摄政王步伐迈得大,侍卫得快步才跟得上,道:“这贼人光脚不怕穿鞋的,陛下怕他急了真干出什么事,暂且先应下了他的要求。”

    谢灼问:“娘娘回来了吗?”

    侍卫吞吞吐吐,望着摄政王,不知他问的是哪宫娘娘,这话实在是不好回答。

    “回、回来了……陛下和江四郎谈判,答应他会拟定诏书,重查此案。江四郎同意先放一个娘娘回去,他问陛下想要哪一个。”

    谢灼步伐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他脸上。

    侍卫抖着道:“那贼人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对少帝说两个里面只能放一个,让少帝选一个……”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虚弱,逐渐不闻。

    谢灼眉心皱起,又松开了,步履沉稳往前走去。

    乌泱泱的人群就在前方。少帝谢启坐在龙撵上,周身围着一圈侍卫和宦官。

    谢灼来时,刚好听到那贼人又扬声问少帝:“陛下要哪个?”

    两方人马在对峙。

    扮作僧人的江四郎立在一处庭院前,一只手紧锁住皇后的脖颈,另一手持着长剑搭在叶婕妤的脖颈上,让这二人挡在自己面前。

    “陛下到底要哪个?”

    少帝面部肌肉抽搐,沉声道:“先放叶婕妤回来。”

    僧人右手用剑柄用力一推,叶婕妤挣脱束缚,踉踉跄跄奔下台阶。

    同一时刻,“摄政王到”的禀告声传来。

    少帝听到脚步声,连忙抬头看去。

    摄政王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护卫,周身凌厉不减,面色平静如水。

    他一来,谢启竟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遇刺,他第一反应此事出自摄政王之手,若自己死于非命,那皇位空悬,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他。

    谁曾想,这贼人最后竟跑去劫持了叶婕妤和皇后。

    少帝拢了拢怀中哭泣的美人,一时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谢灼的手笔。

    摄政王对皇后是没有半点旧情了,但也不至于拿皇后来冒险吧……

    埋在少帝面前娇滴滴美人又哭了一声,少帝连忙低头安慰。

    叶婕妤鬓钗散乱,满面泪痕,整个人仿佛惊吓过度。

    少帝轻拍她肩膀安慰,面色惨淡,道:“七叔,皇后还在那贼人手上。”

    “摄政王来了?”对人高声呼喊。

    一句话,将在场人的视线再次吸引过去。

    那僧人束缚着皇后,长剑就压在皇后的脖颈上。

    皇后面容如雪,脸上无一丝血色,双耳珰珠不停摇晃。

    她纤细的脖颈紧紧绷直,锋利的匕首倒映出她的秋水双眸,当她那沾了些许泪珠的长睫抬起来,在场人皆屏息凝神。

    僧人坚实有力的手臂如同铜墙铁壁,束缚着她的手臂,危吟眉全身发软无力,使不上力气。

    她耳边传来对方低低的声音:“娘娘,臣也料不到,陛下居然在叶婕妤和您之间选了她,臣知道您现在心里滋味必定不好受。”

    危吟眉闭了闭眼。当身后人问少帝要哪一个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对方会回答什么。

    而谢启确实只做了片刻的犹豫,便选择了叶婕妤。

    僧人看她不出声,猜她必定心里酸涩,道:“娘娘,少帝不保您,但还有摄政王啊。”

    危吟眉抬起头,潮湿模糊的视线里,出现谢灼的身影。

    僧人扬起声道:“摄政王殿下,正巧,刚刚我还想让人去找您。”

    今日祭祀大典,摄政王穿了一身象征着亲王品阶的绯袍,他着红色非但不减气场,反倒更显卓拔不群。

    他立在最前方,身后是展箭搭弓的羽林军,身上流露着上位者的疏离,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竟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

    少帝站起身,在谢灼身侧道:“七叔,交给你了。”

    谢灼目光冷淡,未曾回应。

    这一幕,让谢启的心吊起,也不知他会不会出面去交涉。

    四面八方,数不尽目光,这一刻齐齐等着摄政王的动作。

    一片静默声中,僧人的高声响彻四方。

    “皇后就在我的手上,先让这些羽林军退下,您若想救她,就亲自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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