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吟眉手撑着身子要从床上爬起来, 问道:“你何时来的?”
谢灼回道:“在那宫人离开后。”
危吟眉心跳一滞:“可有听到她说什么?”
这话引得谢灼目光微微转暗,狐疑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危吟眉忐忑不安:“没什么。”
和谢灼这样的人交往, 简直是叫人胆战心惊, 几句话便能叫他察觉不对。
谢灼在黑暗中沉默看了她良久, 道:“我看到你服了汤药上榻,那是什么药?”
危吟眉自然不能说是安胎药, 只道:“我近来身子匮乏,精神不振, 午后来太后宫里诊脉,太医叫我好好歇息,那汤是宫人送来的宁神的汤。”
谢灼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危吟眉抽出手道:“别碰我。”
从宫外回来后, 二人便没有再好好说过话。
谢灼身子顿住, 旋即轻笑了一声。
他伸手扳过她的脸颊:“为何不能碰?皇后是什么贞洁烈女吗?和孤睡了这么多回,理应早就熟悉孤, 当初主动找孤, 这会又不要孤碰了?”
危吟眉受不了他这样直白的话语, 脸红得发臊。
谢灼松开她的手腕,危吟眉才要爬起来, 眼前一团漆黑的影子俯下, 谢灼已经堵住了她的唇。
她黑莹莹的眼珠里水光潋滟, 就像溺水的鱼儿, 顷刻便被夺走了全部的呼吸, 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不同于以往所有强硬的吻, 这次的吻异常温柔。
他轻碾她的唇珠, 描摹她的唇角, 逗弄她的唇舌,几番纠缠之中,危吟眉的口间已经全是他的气息。
看,他明明这样温柔,给了她抗拒的余地,可她怎么也推不开他,只能任由他妄为,叫她体会着什么叫头皮发麻,一点点滑入窒息边缘的感觉。
她越说他不能碰她,他便越要染指她。
征服她,占有她,宣示着他的主权,让她成为他的俘虏。
谢灼的吻带着热意,危吟眉气息紊乱,长发凌乱地散在肩膀上,好不容得到了些许呼吸的余地,才要张开口,细碎的话语便再次被碾碎在唇瓣间。
顷刻间,已是溃不成军,一退再退。
危吟眉仰起头,承受她的吻,眼里浮动几分薄红,羞耻得眼角水珠摇摇欲坠,身上素色的里衣散开,露出里头绣合欢花纹的桃红色小衣。
绸缎被他的手掌撑起一个轮廓。谢灼似迟疑了片刻,才道:“皇后最近养起来了些?”
危吟眉一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心跳加快,抿紧了下唇,在他怀里轻轻挣扎,颤着声道:“再不松开我,我便唤人进来。”
谢灼满不在乎:“那便去唤,让所有人看看你是如何与摄政王通奸的。”
他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危吟眉根本拿他没办法。
危吟眉担心他惊动外头宫人,只能先软了语气:“求你。”
谢灼不为所动。
危吟眉道:“别在太后宫里对我做那种事。”
她娇靥红艳带露,双手抵在他身前,声音哀哀欲绝,满是祈求。
谢灼看了她一会,松开她的手腕,从床上起来道:“和我回未央宫。”
危吟眉也不敢反悔,只能先听他的话,从床上下来,匆忙整理好衣着,跟着他离开。
建章宫下地宫冰冷,一走进去,危吟眉便打了一个寒颤。
地宫的入口合上,危吟眉后退一步,抵上一个宽阔的胸膛。谢灼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走吧。”
危吟眉迈开步子,谢灼看她长发垂散,衣裙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询问道:“冷不冷?”
危吟眉拢了拢衣裳,没回这话。谢灼伸出手来揽住她:“回未央宫就不冷了。”
他将她呵护在臂弯中,带着她往前走。
眼下他的态度尚且算温和,可危吟眉始终忘不掉,他此前对自己露出的那股狠戾不耐烦的神色。
危吟眉长吸一口气,实在不愿和他回去。
二人走在密道中,地宫是开国之初高祖皇帝敕造的,连接三大宫殿,未央宫、椒房殿、建章宫,而谢灼作为太宗皇帝的幺儿,最得太宗疼爱,从太宗那里知晓不少宫廷的隐秘之事,将密道摸得清清楚楚。
不出片刻,二人便回到了未央宫。
殿内温度冰寒,危吟眉上了床,拥了拥身侧的被褥。
她回忆谢灼在太后宫里的表现,应当不知晓她已经怀孕,心中略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一阵担忧,今夜该怎么搪塞他不与自己行房。
正想着,关门声响起。
危吟眉透过朦胧的帐幔,看到谢灼走到床边停下,而他手中正握着什么东西,长长的逶迤在地。
月光泄进帐子内,照亮四周一隅小小的地方。
是一根银色的链条,折射出刺眼的光,在漆黑夜色里犹如带着鳞片的银色的蟒蛇。
危吟眉认出那是何物,心脏剧缩。
谢灼手挑起她的下巴,声音异常温柔:“眉眉,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是不是得用镣铐锁链,这些冰冷的东西,才能将你彻底地锁住,永远地乖乖听话?”
危吟眉几乎一瞬间脸上血色尽失。
谢灼在床榻前跪下,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清脆的一声响起,危吟眉手腕一沉,用力扯了一下,只听得见铁索撞击床榻发出“哗啦啦”的锒铛声。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再抬头满脸不敢置信,眼眶潮湿:“谢灼,给我解开。”
谢灼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就连方才他在她面前装出来的那点温情,这一刻也烟消云散。
危吟眉才站起身,便被沉重的铁链拽了回去,无力跌在床榻边,长发散在脚下,如同雨中哀哀艳艳,颤颤抖抖即将凋零的娇花。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脚下直爬上心尖。
她质问谢灼。谢灼置若罔闻,漠视她的哀求。
谢灼道:“在回京路上,我问过你喜欢哪条锁链,那时你说喜欢银的。”
“我没有说过喜欢……”
危吟眉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那根锁链意味着囚禁,意味着彻底丧失自由。
危吟眉泣不成声,低下头,泪珠颗颗砸落在自己手腕上,她尝试挣脱,冷硬的铁器,将她手腕内侧柔嫩的肌肤摩擦出了一道红痕。
危吟眉惶然道:“给我解开。”
她甚至伸出手,主动地牵他的手,抱住他的腰身:“只要你答应松开我,别用锁链锁我,我可以不离开你……”
谢灼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也隐没了:“皇后娘娘每一次都是这样,用柔弱的外表将人欺骗了去,这一次我放过你,下一次你还给我下药,更狠厉地报复回来,是吗?就像今日,你又去太后宫里找你姨母作靠山。”
危吟眉抽噎,声音含糊:“不会。”
谢灼坐在榻边,轻抚她柔顺的乌发道:“歇息吧。”
可那么长的一根锁链盘桓在那里,危吟眉如何能安心入眠,她站起身来,红着眼眶道:“谢灼,你这是在逼我。”
谢灼沉默不语,这便是他的态度。
危吟眉咬着唇,是,若是她清醒的时刻,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可若是她人已经崩溃,神志不清了呢?
危吟眉整个人被恐惧湮没,脑中一片空白,对他说了第三次:“松开我。”
谢灼只拍拍身侧的床榻,让她坐过来。
见她满眼都是抗拒,他将她拉入怀里,禁锢住她的身子,她推搡他,柔弱无比地表示她的不愿。
良久,怀中人哭得没有力气,他的手才搭上她的后颈揉了揉,道:“为什么不能听话一点?”
危吟眉仰起头:“谢灼,你到底将我视作什么?我们的关系本就不能见光,你将我囚禁,会让所有人都发现我们的奸情。”
谢灼看她红肿的眼眶,语气寥寥:“叫他们发现便发现吧,我不在乎。”
危吟眉倒在他怀中,颤颤抖抖:“可我是皇后,是你侄子的妻子,被外人发现了,他们怎么看我?”
谢灼眉间拢着恹恹的神色:“你当初找我立下协定,怎么没想到有朝一日东窗事发?”
危吟眉愣住,又道:“我是主动找的你,但那时也是为了一个孩子。你我的契约上说,只待皇后生下子嗣,便再无半点牵连,从此一别两宽,为什么要反悔?”
谢灼轻笑:“你生了吗?”
“皇后现在这样抗拒,是像要与孤诞下子嗣的样子吗?”
谢灼再一次拍拍床:“现在便来生。”
危吟眉立在伶仃的月色下,眼眶绯红,将自己的手腕递过去,“先将它解开,我便答应继续履行契约。”
谢灼垂下眸看了一眼,危吟眉声音哀转:“谢灼,你我各退一步,你解开它,我便留在你的身边,这一次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离开你,好吗?”
她放下了全部的姿态,只为求他退一步,还给自己一点自由。
谢灼目光一寸寸描摹了她的容貌,看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刺猬,全身竖起倒刺。
谢灼在朝堂上把持朝政,不会没有一点揣度人心的本事,自然是知晓,自己再强硬下去,只会将危吟眉推得更远。
他想要的是她的妥协。
危吟眉将手腕送过去,谢灼手搭上去,本是要解开的,话锋一转道:“今夜先戴着吧。”
危吟眉还欲说,谢灼已经拉她上了榻。
她感觉他从后靠上来,他将头搁在她的颈窝中,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畔道:“你的丈夫是死了,却是留下一堆烂摊子,今日午后我一直在处理政务。”
“歇息吧。”他似乎倦了。
危吟眉被他搂在怀里,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闭了闭眼,望着床头那根锁链,心头的阴翳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怕得瑟瑟发抖,泪水盈满眸。
她不可能忍受被囚禁的日子。
之前她曾问过谢灼,怎么才能放过她,谢灼说过没有这个可能。
她不会轻易求死,也绝对不肯屈服于他。
那么她好像就只剩下一条路……
危吟眉握紧手心,尖利的刺痛感传来,抻开掌心,望着自己掐出来的一道的血痕。
她的手转而向下,捂住自己的小腹。
她愣愣地想,若是谢灼死掉了,自己是不是就能解脱?
她的下半辈子,不该是被关在黑暗的屋子里,永远见不得光。
可若谢灼一死,她便会成为太后,她腹中少帝的遗腹子,自然而然也当会成为王朝新的储君。
这才该是她的命运。
幽静中,危吟眉身子颤了一颤,手探向自己的枕头,就在那里藏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危吟眉抚摸上去,雕刻繁复纹路的刀鞘,传来冰冷的触感。
她的指尖轻轻抵开了匕首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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