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树上的叶子彻底变黄时, 树大夫终于从江南回来了。
苏梦枕退居幕后,将金风细雨楼交给白愁飞的事,他早已听说, 本以为一定是病情又有了什么严重的变化, 谁想见面一查, 居然比他走之前还要好上许多,气色看着也远不如之前那般虚弱。
“公子,你这是……?”树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梦枕淡淡说道:“若是有任何人向你打听我的病情,你只需要说,看着不大好就行。”
听他这么说, 树大夫便隐约有了些猜测,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 我不会说漏嘴的。”
话一说完, 他突然听到了屋子里还有第三个呼吸声, 双眼一扫,立即就看到了声音来自几步之外的床榻。
原本该是公子养病休息的地方, 已经被另一个小家伙霸占, 四肢大张睡在床中间,被子斜斜盖着小肚皮,呼吸声均匀而缓慢, 刚才说了那么多话, 都没有把她吵醒, 可见睡得有多香。
树大夫笑眯眯地凑过去,手指轻轻戳了戳肉嘟嘟的脸颊, 笑着道:“嘿, 这小家伙, 睡着的样子,更像只猫儿了。”
她可不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猫儿,苏梦枕暗想。
看到她突然翻了个身,帽子蹭地快掉了,耳朵露出来一点点绒毛,苏梦枕急忙将树大夫叫去一旁说事,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人一走,方才还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姑娘终于醒来了,她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粉毛,帽子扔在旁边,露出两个软塌塌贴在头顶的耳朵,稚嫩可爱的脸上是一片茫然的空白,晶亮璀璨的猫眼也没有聚焦,看上去又呆又傻。
苏梦枕一看就知道,这是她每次起床时的呆症又犯了,也不去管她,径自走到窗边,欣赏着窗外落木萧萧的秋日美景。
杨无邪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小七这副还没睡醒的懵逼模样。
他原本有事情要给苏梦枕汇报,不过这会儿见了她,突然又觉得先逗逗她好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他走过去,将两只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小靴子放好,视线落在穿着白色分趾袜的肉嘟嘟小脚上,小小的一点点,看着比他的手指长不了多少,脚底每一颗指头上印着粉色的图案,看着就像猫咪的肉垫,可爱得要命。
杨无邪忍不住戳了戳,还没回过神来的小姑娘本能地缩回脚,他又笑着轻轻戳了戳脸颊,看着小姑娘依旧没有回过神,便忍不住挠了下她的下巴。
手指刚放上去,大脑一片迷糊的小家伙享受地眯着眼睛,脖子往前伸,将整个脖子露出来,示意他再多挠一会。
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的杨无邪霎时受宠若惊,他小心翼翼的在小猫儿的脖子上挠着,很快,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两手并用,一手挠脖子前面,一手挠脖子后面。
至此,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干什么。
苏梦枕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上赶着做这些事?”
杨无邪立即收回手,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咳,不是,我有比较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苏梦枕淡淡说道:“我以为你说的重要的事,是要跟我讨论,怎么才能更好的伺候好她。”
杨无邪更尴尬了:“咳,是盯梢的兄弟们传来消息,说是看到白愁飞昨日与一陌生男子见过面,不过两人都十分谨慎,他不敢太靠近,没办法探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两人离开时,他跟了那个男人一路,远远看着他进了相府。”
苏梦枕皱紧眉头:“你是说,他跟蔡京的人有联系?”
“从得到的消息来看,的确有这种可能。”杨无邪沉着脸继续道,“不过从昨晚到今天,几个兄弟一直在相府附近盯着,没见到那人再出来。”
苏梦枕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在他的观念里,有野心也好,争权夺势也好,都只是因为迫切地想证明自己,想出人头地,这无可厚非,因为人都是有yu望,有私心的,不管再怎么斗,都是他们内部的乱子。
但事情一旦与金风细雨楼的死敌蔡京有了什么联系,性质立刻就不一样了。
蔡京是什么人,是十恶不赦的奸臣之首,是社稷之耻,是他无数次想除之而后快的生死大敌。
白愁飞为什么要与他的人联系,答案几乎不用多想,因为他早已暗中投靠了蔡京。为了扳倒自己,坐上金风细雨楼楼主之位,他甚至不惜背弃自己做人的原则和信仰。
苏梦枕此时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失望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亦或二者都有?
那双本就冰冷如寒潭的眸子,此时更是冷冽的如终年不化的长白山积雪,又像自火中萃取而出可划破世间一切污浊的锋利刀光,威严,深沉,冰冷无情,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敢直视这双眼睛。
很突兀的,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打破了满室压抑凝重的气氛。
“我——还——要——”拉得长长的调子自床榻那边响起,小姑娘在床上翻滚着,两个脚丫子不满地扑腾着,“不要停下,我正舒服着呢,快点过来继续帮我挠。”
杨无邪咳嗽一声,他看了眼苏梦枕的脸色,经这么一打岔,倒是转移了些注意力,看上去不像方才那样冷得能掉冰渣子了。
是继续在这里跟公子谈事,还是响应猫儿的号召过去伺候她,对杨无邪来说,真的是件无比艰难的事。
起床气通常能持续很久的小姑娘看到自己叫了还没人过来,不由气得在整张床上乱滚:“我还想挠痒痒嘛,再没人过来帮帮我,我、我要去找别人了。”
杨无邪立刻向她妥协,反正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自己干点其他的事,也是无妨的吧……?
他殷勤地伺候着,重点主要关照脖子,下巴,背部脊椎这几个地方,被挠得越来越舒服,身体越来越放松,几乎将整个人摊成一张猫饼的小姑娘惬意地打着呼噜,口中不时发出咪咪呜呜的声音,听得杨无邪一颗直男心都要融化了,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让在不远处看着的苏梦枕都挪开了视线,不想再看第二眼。
啊~这也太舒服了,这个奴才可真会伺候猫啊,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手艺,比苏梦枕强太多了,她被揉捏的全身骨头都要软了,真想把他随身带着,一有空就放出来给自己按摩挠痒痒。
不过……杨无邪一个人,终归只有两双手,没办法挠遍全身,可是她还想更舒服一点,怎么办?
她睁开眼睛,看着傻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不知道搭把手的苏梦枕,喊道:“苏梦枕,过来一下。”
苏梦枕走到床边,垂眸看着舒服得几乎快化成一滩的小猫儿,平静问道:“有何吩咐?”
她把自己翻了个面,让杨无邪换个地方,然后理直气壮的说道:“他给我挠脖子和背,你给我挠腿。”
苏梦枕:“……”
“噗——”杨无邪忍不住喷笑,“也就只有你敢提这种要求,让金风的细雨楼的楼主和大总管一起伺候你,皇帝都没想过这种待遇。”
这话听到她耳里就是拒绝,嘴巴一扁,眼里浮上点点泪光,眼看着就要哭出来,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给我挠挠腿嘛……”
苏梦枕看了她半晌,最终认命地坐在杨无邪旁边,右手放在她小短腿上轻轻揉捏着。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一对视,杨无邪轻咳一声,撇过头去,苏梦枕同样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干这事之前,他不忘扫了一眼门口,看到门是关着的,心中稍定。
还好,不会再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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