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借此次阅兵大放异彩, 隔天就被升了官,职级往上提了两级,从原来的教头变成了都教头。
原先只教习枪棒和弓箭这两科, 现在变成了总教练, 除了督促所有教头们的教授进度, 还要给禁军制定训练计划。
但这不意味着他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了。
再次回到校场,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同僚与上级长官们或深或浅的针对和敌意, 命令每一发布, 就遭到质疑或抗拒。
更明显的恶意来自高俅。
他也没做什么, 只是三天两头就叫过去敲打一番, 话里话外都在说着,不要仗着官家的看重就肆意妄为, 要处理好与同事间的关系, 要尊敬上级, 要学会谦让等等。
他还让花荣暂停督训的职务,全心全意去写一份完整的训练纲要给他, 写得好了再回禁军里任职。
换言之,写不好就不要回了。
至于怎么样才算好, 那自然是高俅说了算。
这些后续都在意料之中, 花荣也不觉得有多不能忍,只是心里气愤, 免不了要找好友抱怨几句。
行秋安抚好骂骂咧咧的友人,突然说了句:“我这两天准备着要去趟金国和辽国, 不然你跟我同去如何?反正你在禁军里待得也不怎么顺心, 晋升渠道有限, 还不如跟着我去大干一场搏一搏呢。”
花荣早听说了他要北上一事, 这会再听起来, 倒也平静,甚至可以说欣然接受了。
“高太尉恐怕不会愿意让我离开。”这是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
行秋弯了弯唇角:“我去找官家要人,就说路途危险,需要你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人随行左右,他不会不同意的。”
又过了两天,等他跟赵佶提起这事,对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也不知是赵佶自己想通了,还是赵楷对他说了什么,原本他还不怎么愿意让行秋跑那么远,现在却又忽然转变了态度。
离开东京那天,赵楷悄悄过来送行。
他挥退左右,低声说道:“你说的法子能奏效吗?”
行秋也把声音压低:“若真有用,王爷愿意跟我一同北上去看看吗?”
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天子却只知坐守京城,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怎么行呢?
赵楷:“……等你真的干出点名堂来,或许父亲就会愿意了。”
行秋轻笑一声:“既如此,王爷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越往东北方向走,越能感觉到气候逐渐变得恶劣。
为了扮做富商,行秋特意采购了大批丝绸、茶叶、蔗糖、瓷器等大批物资,另从二百私兵中挑选了三十个身手最矫健的,带上手下几个猛男,浩浩荡荡向着金国的地盘走去。
一路走来十分艰苦,大多时候都在野外搭帐篷,驿站是不能住的,偶然见到一间客栈,也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
队伍里除了武松花荣几个关系亲近的,隐隐约约能猜到他想做什么,其他人则对此行感到莫名其妙。
一没有朝廷诏令,二没有特殊任务,撇下东京舒适自在的安乐窝,跑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夜里的温度比白天还要低许多,冷风一刮,天空再飘点雨,即便是行秋这种完全不怕冷的,都得额外再添一件衣裳。
等雨停了,众人围着篝火烤东西吃。
“明天就到辽阳府了。”行秋拿着根木棍在火堆里拨来拨去,“女真人刚从辽国手中拿下此地,正是戒备森严的时候,我们这么多人进城,定会多盘问几句,大家说的时候千万别漏了嘴。”
花荣递过来一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烤山药,说道:“你不如一次性说清楚,
到底偷偷藏着什么计划,这样我们也好配合啊。”
鲁智深武松等人也连连点头。
“说了也没什么,只是怕你们不相信罢了。”行秋一手慢慢撕着烤山药外面一层焦黑的皮,“不过在此之前,容我先问个简单的问题。”
见到众人的目光都专注地看过来,行秋才道:“不可一世的辽国都在女真人手里连连失利,等他们破了辽国,你们觉得,女真人会放过大宋这块肥肉吗?”
当本土势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就要对外寻求突破,将势力进一步扩大,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有的选择结盟,有的选择侵略,至于金国的选择……从中原王朝文明建立伊始,草原和东北地区各部族有温和的时候吗?
花荣沉声道:“所以,你觉得女真人以后会成为比辽国还强劲的敌手,先过来探探虚实?”
“顺便能搞点破坏就更好了。”
一听这话,众人不约而同地兴奋了,纷纷凑近了缠着让他讲得更详细些。
行秋清了清嗓子:“我是这么想的,女真人的强大来自于他们上下一心的团结,既然如此,我就用阶级和利益来分化他们,再把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的理念带过去。一旦有了阶级和利益上的冲突,人就会产生私心……”
等他洋洋洒洒说完,花荣第一个勾着嘴角坏笑:“弟弟,你这人心肝真是黑透了。”
行秋抬头望天,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官家一不重视边防,二不肯听我的,提防着邻国坐大,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费心费力地谋划这些啊。否则到时候女真人打到东京来,大家一起玩完。”
“没这么严重吧?”时迁心有余悸地问道。
“唔……”行秋这会也不好给他们解释,女真人到底有多悍勇,打起仗来有多不要命,只是道,“等过几天,你们见识过他们的骑兵,自然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们。”
约摸是气氛舒缓,夜色下的篝火也温柔,说笑一阵,几人便让他讲些有趣的来听。
在众人眼中,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比他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强出太多,随便听他说点什么都是金玉良言。
行秋就给他们讲《侠客行》,这下,连附近的随从们和下仆们也全都围了过来。
所有人围着篝火坐成一圈,听正中央被簇拥着的少年侃侃而谈。
清朗的嗓音在夜色下恍如流动的水纹,伴随着离奇曲折的情节,和引人入胜的故事,就连脑子里只有肌肉的武士们,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越听越入迷。
忽地,有急促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听声音来的还不止一个。
行秋向声音处眺望,众人警觉地围在四周,手里各自提着兵器,做出了迎敌的姿势。
“会不会是马贼?”武松凑近了小声问道,“我听说女真人会劫掠过路的行商与汉人,咱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估计早就被盯上了。”
行秋神色淡定:“即使是马贼也不怕,咱们这么多人,还能让人给抢了。”
来的是一伙穿着女真人服饰的武士,大约七八个,个个身体强壮,一身彪悍的匪气,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看牛羊或死物一般,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来者不善,这是所有人心里升起的共识。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冲着众人叽里呱啦喊了句什么,看表情应当在询问这里谁能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说的什么鸟语,完全听不懂啊。
领头那人见着没人回答,脸上神情极其不耐烦,压抑着怒火又喊了一句,大有种再不回答就冲上来开杀戒的意思。
花荣搭上了弓箭,鲁智深握紧了禅杖,武松一只脚向前做进攻状,气氛正紧张时,就见行秋分开众人,站在最前方,用
女真话回了过去。
“官人快回来!”
“当心!”
“官人站后面去,前面太危险了!”
随从们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只有鲁智深武松等人神色淡定。
他们可没忘记前些日子被吊着打那事,几人联手都奈何不了他,区区几个马贼,自是不在话下。
“你们是宋人?”头领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小身板,嘴角撇开一抹不屑的冷笑,“把货物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咦?居然不杀他们?
行秋有些惊奇,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这边人数比对方多出几倍,加上两国从无交往,大宋在女真人心里还是那个神秘富庶的古国,轻易不愿得罪,或者说心存忌惮,也是合理的。
行秋态度很好地跟他沟通:“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做生意,一路吃了那么多苦,就盼着将货物卖出去赚一笔,不能白白给你,除非你能花钱买下来。”
首领顿时大怒,提着刀的手臂高举,就要率众厮杀过来。
突然,一支利箭射在马蹄前,硬生生阻住了武士们的冲势。
行秋回头看了眼花荣,笑着对女真头领继续道:“你看这样如何?反正我这么多货物,普通人也吃不下,不如你带我去见你们皇帝陛下,如果他愿意花钱买,我就送你一箱茶叶和白糖,你看怎么样?”
仅凭一箭肯定吓不退基因里就刻着争勇好斗的女真人。
头领不听他的,带着其余几人气势汹汹地继续往前冲,行秋拔了身旁随从的剑,身形突然一跃而起,游龙般在几个女真武士身边快速穿行而过,动作快得几乎肉眼难以看清。
只听见“扑通”几声响,女真武士们从马上跌下来倒了一地。
行秋弯着腰,居高临下地笑眯眯看着头领脸上天塌地陷的恍惚表情,说道:“再加两匹绸缎和一箱药材如何?再多我要亏本了,亏本的生意我从来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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