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成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似乎和谈朔积怨已深,一头的黄毛也炸起来了。
他斜着眼看谈朔,趾高气昂的:“我现在没工夫收拾你,你在这儿别走,给我等着。”
说完,他一把甩开谈朔紧紧钳制着他的手,重新加入小弟们还未停歇的混战中。
地上全是碎玻璃渣子,何一满不远不近地站着,虽然心里有些着急,但还是不好上前,免得给谈朔添乱。
不过这群人也算是有分寸,虽然架打得凶,嘴里也吐不出几句好话,却并没有动刀子什么的,大概也是知道如果真闹出大事会不好收场。
见对方不听劝,谈朔压了压眉毛,轻轻“啧”了一声,退后几步,回头看了看照他说的一直原地没动的何一满,手臂向后压了一下,示意他躲着点。
何一满立刻往后退了些。
谈朔见他躲好,在右手边抄了把木头椅子,四条凳子腿儿,坐垫上没有棱角,两三步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抡起凳子往徐安成身上狠狠一砸。
小臂肌肉紧实,握着凳腿的手骨节分明,动作干脆又利落。
一声闷响后,徐安成直接就被砸晕了,两眼一翻向后仰去,倒在地上还“咚”的一声响。
“我操?”
徐安成的小弟们见老大被打晕,打人的动作也纷纷停下来,不约而同地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空气也有一瞬间的寂静。
“老大!!!”
下一秒,一个小弟悲戚地惨叫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着谈朔:“谈朔我告诉你,你这是搞偷袭……”
话还没说完,谈朔就冲着他扬起眉毛,手臂微微用力把凳子举高了些:“我说了,要打滚到外面去打。”
一群人被他逼得后退,几步就到了店外。
“我操,怕他干什么?打啊!”
刚出了店门,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嗓子,也不知道是谁打了第一拳,场面很快就再次混乱起来。
“我去你的!打人不打脸,你懂不懂规矩!”
“打的就是你,你有种别躲!”
手边没什么工具,大家都只能赤手空拳地上了,十几号人脸上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狼狈的不得了。
有个人手里还拿着从店子里带出来的空酒瓶,在推搡中不小心砸到地上,玻璃碎片瞬间飞溅起来,声音刺耳,在谈朔脸上挂出一道血痕。
听到外面声音不对,何一满赶紧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刚走到门边,远远地看见有辆警车往这边开,鸣笛声若隐若现,然后逐渐清晰起来。
“有人报警了?”
何一满皱了皱眉,眼看警车越开越近,估计是刚才店里的人或者路人看见之后报了警,短暂地犹豫了一秒,立即冲过去拽住谈朔的胳膊。
“?”
谈朔转头看他一眼。
“警察来了,快走。”何一满声音压得很低,其他人根本没注意到这边。
何一满也没打算提醒他们,本来就是这群人在饭店里闹事,现在被警察带走了也好,正好可以教育教育他们。
谈朔也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跟何一满一起从饭店旁边的小巷子离开。
身后的警笛声逐渐变远,最终消失不见,何一满一边跑,还回头看了几眼,那几个打架的二愣子直到被警察按地上才反应过来,一个两个的很快都苦着脸被制住了。
“行……行了。”
一直到穿过小巷,何一满实在跑不动了,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靠在墙边,看着同样累得不行的谈朔,没忍住笑了几声。
“你打架好像还挺熟练的。”
何一满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着,谈朔那几下的确挺帅,有杀伤力,又不像那些机构教的假把式。
“这还用说?我们那条街上的,就没有没和我交过手的。”谈朔平时凶得很,但到底年纪不大,被夸了几句后还是有些高兴。
何一满歇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旁边靠墙站着的人,怔了一下,才发现对方右边眉尾处有一道血痕。
“你脸上——”何一满朝他眉毛指了指。
应该是刚才被碎玻璃划的,口子开得挺大,还在汩汩地冒血,顺着他的额角一路往下淌,没过多久就看起来有点唬人。
谈朔好像没感觉到疼,被提醒了才发现这个伤口,眯了眯眼睛,伸出胳膊胡乱在脸上蹭了一下,小臂也染上一片红色,他不太在意地说:“就是破了点皮,没事。”
“这还没事?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开瓢了。”何一满蹙起眉头,有点看不得这个样子,“走吧,去医院看看。”
“用不着,过一会儿就自己好了。”谈朔一听要去医院就拒绝了,站在原地等了一阵,血稍微止住了些,“有纸没,借我点儿。”
何一满从兜里掏出包纸巾递给他:“擦擦。”
去医院的确是没必要,刚才何一满只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现在看谈朔不肯去,他立刻明白过来——要是这点伤跑到医院去,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不去医院也行,你这血一直止不住,还是得去医务室看一眼。”
何一满没给他机会反驳,拉着谈朔就往巷子外面走:“那边就有个小诊所,很近,随便包一下伤口就行。”
等谈朔在医务室坐下,医生用酒精棉帮他把伤口周围的血擦掉之后,何一满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眉尾那道细长的伤痕,眼神一动,心中突然闪过什么。
这道伤口……
他愣了一下,记忆瞬间回到不久之前——
何一满当时在鬼屋看到谈朔的时候,对方脸上就有这样一道伤。
同样的大小,同样的位置,唯一不同的是,那时谈朔的伤口早就愈合,比现在浅淡很多,看得出来应该是有不短的时间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何一满才一直没想起来。
“我靠,不是吧?”
何一满下意识嘀咕出声,声音不小,惹得谈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没什么。”
何一满回过神来:“就是,你这伤口还挺深,怕不是要破相了。”
他随口开了句玩笑敷衍过去,心里却有些震惊,因为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想错了一件事情。
——时间错了,谈朔并不是曾经在那个鬼屋呆过。
他是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关进去折磨。
何一满之前以为只要跟着谈朔,和他混熟了之后就能旁敲侧击地问问,等问出鬼屋在哪儿,自己就能回去了。
可现在看来,估计连谈朔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去,更别说告诉他了。
“行了,回去之后记得勤换药,用碘伏消消毒就行。”
医生的动作很麻利,三下两下就用一小块医用纱布给他把伤口包好,血也止住了。
“好嘞,谢谢医生。”
何一满向医生道谢,出了小诊所之后,眼神止不住地往谈朔头上的纱布瞟。
“你看着我干嘛?”谈朔挑了挑眉,又不小心扯到伤口,表情不自然了一瞬,“放心吧,破不了相。”
“没什么。”何一满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说,既然自己知道了真实情况,也不是没有好处。
看着谈朔这样活蹦乱跳的,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没法再把他当陌生人,可一想到对方不久后可能会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何一满就忍不住心里发毛。
这样的地方,谈朔总不可能是自愿进去的,可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房间?
何一满只是短暂地分析了几秒,见谈朔看着他,很快就转移话题,似是随口问:“你每天上午都在那家饭店打工?”
“嗯。”谈朔脚步不停,不知道在往哪里走,抬手摸了摸眉毛,“不过今天闹成这样,以后应该是去不了了。”
虽然打架这事和他没关系,但这群人和他有仇,这次又闹了这么一出,谈朔没打算回那里打工了。
何一满想来也是,如果再去过去打工,难免他们还会来找麻烦。
“对了,上次你坐大爷的三轮车过来,你家住在逢安村吧,怎么跑这么远到这边来?”何一满和他并肩往前走,抛出几个问题来。
“今天那群人和你认识?还有,你上午下午都这么忙,不用去上学……”
其实何一满本来还想问问谈朔的父母,但想起之前小卖部阿姨的话,觉得就这么问出来不太好,便避开了这个问题。
谈朔听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朝他瞥了一眼,似乎又不耐烦了,沉默了半晌后说:“嗯,认识,不上学。”
倒还是一个个地回答了。
“不读书还是不行,不管怎么样……”这句话说到一半,何一满就住了口。
倒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只是他突然发现,刚才脱口而出的这几句话,倒有点自己老爸的意思。
何一满趁着两人走的这段路来了一场你问我答,大部分都是他提问,谈朔回答。
虽然回答的很不情愿,但何一满每次都能在他忍不住脾气的点上及时刹车,一来二去的,谈朔的态度就软和了些。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已经到天桥边上,谈朔熟练地蹲下身,在桥墩子旁边的缝里摸索了一阵,把塞在里面的麻袋找出来,抖出一层灰。
“我就是对上学没兴趣,懒得读书。”谈朔一边往麻袋里扔东西,一边回答了何一满关于他为什么没上学的提问。
何一满走累了,懒懒散散地坐在天桥台阶上,额间被晒出一点薄汗来,听他这么说,却莫名觉得谈朔并没有说实话,盯着对方看了半天。
不过看他好像不想多说,何一满也没再问,却提起另一件事。
“既然那家店你去不了了,可以去我们家饭店上班啊,现在正好缺人,你又是我朋友,去那儿还更方便。”
想起昨晚老妈说店里的人不太够,何一满心里动了动,发现这个办法似乎还不错,一举两得。
“不用了,我有地方去。”
谈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把手里的袋子往上提了一下,汗水顺着脸侧慢慢滑落,把贴着纱布的胶带打湿了些。
何一满也是这时候想起来了就顺口一提,没指望谈朔真的会立刻答应,在台阶上坐了半天,却突然觉得有点饿。
他今天吃完早饭就直接往饭店那边去,没想到莫名其妙碰上打架,一通事情下来,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两三点,好不容易缓过神,饥饿感也就涌上来了。
“谈朔,你也还没吃午饭吧,吃饭去?”
“你自己去吃就行。”谈朔紧了紧手里拖着的袋子,接着说,“今天找我有事?没什么事情你吃完饭就直接回去,用不着再过来。”
就在刚才,谈朔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被何一满给带过去了,他们俩今天明明是第三次见面,这人却好像是赖上他了?
“谁说我找你没事。”何一满从台阶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沾上的灰尘,“你真不吃饭?你不去那我去了。”
见谈朔不肯去,何一满真的饿得不行,看了他几秒后,还是从天桥上面穿过去,到街对面去找点吃的。
日头晒,地面干燥得要裂开几条缝。
谈朔肩上的袋子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像往常一样把那些废纸板收拾好,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抬头往何一满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已经慢慢走远,脚步轻快,原本瘦瘦高高的身影只剩下一个小点,很快就看不清什么了。
他没受伤的那边眉毛抬高了些,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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