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满来不及说话便被推开,站起身后,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又垂下眼,迟疑着问:“你是不是知道……”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他停顿了几秒,尾音便含糊不清地逐渐消弭。
其实何一满也没想明白他想问什么。
——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到底从哪儿来、是不是知道或许他有机会可以阻止这一切,又或者,他可能在下一秒就会离开。
可当这些念头冒出来时,他又心存疑虑,如果谈朔真的知道,那他为什么不在这时候告诉自己更多信息,而只说了寥寥几句。
尽管谈朔说这是他能说的全部了,但何一满明显感觉得出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心里乱糟糟一片,何一满站在原地,但眼前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廊上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最终在门口停下。
一人在外面奇怪地嘀咕:“怪了,我记得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怎么现在被打开了?”
“管他的,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另一人似乎嫌他磨蹭,说完便上前两步,老旧链条般的刮擦声后,门口的缝隙变大了些,几束光也紧跟着从外面钻进来,在水泥地面上打下一道痕迹。
门开了。
外面的人清一色穿着白大褂,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们的面容,站在最前面的那人的手落在门栓上,稍微用力便推开了门。
其实他是不觉得会出什么事的,这里戒备森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巡视,更何况关在这里的那小子前不久刚跑过一次,肯定是严加看守,无处可逃。
不过既然门开着,顺便看一眼也行。
“说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估计是之前——”白大褂不在意地朝其他人说,话说了半截,可当他完全把门打开时,却倏地顿住了。
“你是?”
众人看着站在禁闭室门前的年轻人,齐齐一愣,虽然觉得怪异,但在看到对方身上的白大褂后,心中升起的警惕很快减淡几分。
时间太短,想隐蔽地离开应该是不可能了,何一满趁刚才换了件衣服,此时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
“哦,我是新来实习的,张主任让我过来看一眼。”他语气平静,把扣在领口下方的铭牌展示给他们,“已经检查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最前面的人看了一眼他的铭牌,见何一满的确是来实习的,没多怀疑:“办事小心点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心饭碗不保。”
“知道了。”
何一满走出禁闭室,转身锁门,动作间,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谈朔坐回了墙角的黑暗处,毫无生机地低垂着头,神色完全隐没在阴影中,无声无息,像是昏迷了一般。
他身上的衣服很单薄,沾着星点血迹,在这样的低温下显然没什么作用,却勾勒出瘦削的身形,伤痕交错,谈朔脊背抵着墙壁,似乎察觉到何一满的视线,几秒后,他抬了抬眼,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啪嗒——”
何一满锁上门。
那群白大褂只停留一会儿就离开了,何一满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静了半晌,感受到周身弥漫着的冷气,没再回去,转而沿着走廊往前走了几步。
和另一头没什么区别,走廊上,右手边是摇摇欲坠的护栏,看不出在几楼,脚下漆黑一片,深不可测,左边排列着一扇扇铁门。
之前何一满都只是匆忙略过,这次却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门没上锁,只是简单插着门栓,小铁棍生了锈,何一满伸手拉开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里面仍然是漆黑的,没有人,却隐约能闻到空气中的怪异气味。
何一满摸索着墙壁把灯打开,暗黄色的灯光打下来,让人能勉强看清房间内的情形。
面积大概十几平米,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靠墙摆着一张单人床,极其简陋,就是在铁架上搭了一块木板,根本没法睡人。
何一满拧了拧眉,想往里面走一段儿,视线却停留在床边的储物架上,架子上东西不多,零零碎碎,大多是些药瓶、针管、和一些看不出是什么作用的仪器,床的四角似乎还系着绳子。
“这他妈是干什么用的?”
何一满握着门把,不知道想到什么,呼吸短暂地停了几秒,不自觉向后退一步。
房内一览无遗,似乎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何一满本想着还不如回办公室看看,谁知这一步下去,他的后脚便突然踩空,接着有些重心不稳。
!
他猛地回过头,目光下移,只见脚下那条狭窄的走廊突然间不知所踪,身后空荡荡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看不到头,旋涡般要将人吸进去。
周遭的景物逐渐变得浅淡,最终从最远处开始消失,迅速蔓延至以何一满为中心的那一小块地方。
“我操……”
又来?
已经来不及再做些什么,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何一满抑制不住地向后仰去,整个视线都陷入黑暗中。
-
“不是说在家写作业?怎么睡着了。”
赵雅静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推开房门便看见何一满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得不省人事,觉得好笑,上前把人叫醒。
“困。”何一满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却有些精疲力尽,而那段记忆又朦朦胧胧地覆上一层纱,模糊不清起来。
谈朔断断续续写完了几张卷子,见何一满醒了,去客厅给他倒了杯水。
何一满伸手接过,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靠在床头,习惯性看着赵雅静问:“不是说晚上才能回来吗,这才三点多,怎么突然回家了。”
“怎么,回不得啊?”赵雅静催他下床,接着说,“饭馆装修挺久了,马上开业,我想着,你周末要是实在没事儿,就去帮忙宣传宣传。”
“行,没问题。”
何一满一口答应,下床穿上鞋。
看他从床上下来,赵雅静总算舒心了点儿,把玻璃杯带出去,提着一袋子水果打算拿去厨房洗:“晚上是不是又熬夜了?不是我说你,白天那么多时间可以玩,你非要留到晚上……”
老妈絮絮叨叨地走出去,顺手带上门,随着房门关紧,她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外,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刚醒来时,何一满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现在只剩下他和谈朔两个人了,不久前的画面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何一满瞬间一僵,看也不敢看谈朔,一时间慌得不行。
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对劲,谈朔坐在一旁,搁下手中的笔,看着他挑了挑眉。
“怎么,又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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