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爸爸年前给家里新做了沙发,又给胡妈妈买了一辆新自行车,还是凤凰牌的。胡妈妈嘴上怪胡爸爸乱花钱,从年尾怪到了年初,可是心里宝贝得不得了。阮萝到胡家的时候,胡妈妈正在家门前擦自行车。灯光下,崭新的自行车泛着光芒跌进阮萝眼眸中,很明显,胡家年前大花了一笔,家里的钱也紧张着呢。她在宁奶奶那里吃了一个教训,这时候跟胡爸爸胡妈妈讲起奶奶的情况,连个钱字都没提,免得人家脸上为难。
胡爸爸胡妈妈都准备要拉灯睡觉了,胡爸爸才意识到光顾得问方奶奶的病情了,都没有问一问他们的钱够不够用。胡妈妈也被提醒了一下,说:“应该不够,你没听方奶奶这次摔得有多严重吗。”
胡爸爸赞叹道:“萝萝这孩子真懂事,知道咱们家的状况,提都没提钱的事。”
胡妈妈思考着说:“方家也没个亲戚,贺昀家倒是有钱,就算愿意借,可方奶奶急着做手术,那钱也应不了急的。”
胡爸爸指了指门的方向,说:“你去问问需要多少钱,咱们帮着一块想想办法,总比两个孩子干着急强。”
胡妈妈立即披上棉袄起身来到这边房间,胡喜喜和阮萝都已经拉灭灯睡下了。她很迅速地钻进两个小姑娘的被窝里,问起了钱的事。
虽然也不少,倒比胡妈妈心里估测的少了一些。胡喜喜开学要交学费,又还远不到发工资的日子,胡家只能挤出十块钱借给阮萝。阮萝说不要这钱,胡妈妈却已经帮她算了进去,开始思考着余下的钱该怎么办。一时间想不出来,胡妈妈就让她们先睡觉,她回去跟胡爸爸再商量商量。
阮萝又如何睡得着,思来想去,一直愁到了深夜。
万籁俱寂的时刻,月光照进来,浸透了她心事重重的面庞,她长久地凝望着窗台上的一盆东西。因为不知道盆子里到底是什么花,忽然间就有了两样心事积在心头。她终于忍不住,冒着寒冷起来,凑近看了一看,原来是一盆葱。解了一样心事,她心里稍微轻松一些,便慢慢睡着了。
感觉还没有睡多大一会儿,忽然有人摇她、喊她,她起先还当是梦,后来那人直接把她拉了起来。她迷瞪了一下,才看清是胡妈妈。她迷迷糊糊的,也听明白了胡妈妈的意思。胡爸爸胡妈妈因为年前狠狠地花过一笔钱,这时候在工友那里是不好帮她借钱的,这笔钱还是从十泉里的街坊们那里借更合适。街里街坊的,相互间一打听就能知道方奶奶的情况,不会怀疑是扯谎。但她先前跟周玉霞吵过那么一架,在十泉里是没什么好人缘的,便去拜托了孟春娇。由孟春娇这个大人出面,领着阮萝挨家挨户去借钱,整个十泉里走下来,说不准能把这笔钱借齐呢。要是还借不齐,就再想办法。
正好今天是正礼拜,阮萝在胡家匆匆吃过早饭后就跟着胡妈妈去了孟阿姨家里。胡喜喜照常去学校了,因为还肩负着向老师说明阮萝的情况、帮阮萝请几天假的任务。
阮萝一个人跟着孟阿姨开始登门借钱时,因为心里是慌张的,不由得手脚都冰凉了起来。好在孟阿姨一直在帮她讲明情况,她则拿着一个笔记本,准备牢牢记下街坊们的善意和恩情。自然是先从萝葭巷四十九号开始的,阮萝因为没有睡好,两只眼睛下都有着一片青晕。一晚上的时间,鼻子下也冒了一个火疙瘩,虽说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可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落在别人眼中,便多了一点可怜相。
邻居们心里是同情方家的,可嘴上都有不借或少借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理由都是现成的。又是刚过完年,又是孩子要读大学……每一个理由都有它的为难之处。像孟春娇家里有五个孩子,她和丈夫每个月的工资恨不得一毛钱掰成两毛钱花。哪还有余钱给方家去应急呢?他们家要是摊上个病和灾,也需要问别人家借钱的。
四十九号走下来,只有四家借了钱,最多的一家借了两块,一家是一块,剩下的都是五毛。那两个五毛,孟春娇都不想让阮萝接,但阮萝很坚定地接了。因为能多一块,说不准就能让奶奶在医院多治疗两天。
四十九号还有两家要走完时,方浔回来了。他在医院里拜托了一个小护士,请她多关照一下方奶奶,自己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他先去师父家里拜托了请两天假的事,然后赶回了十泉里,他不想让阮萝独自去解决借钱的困难。因为害怕护士太忙,方奶奶要是有个急事不能照顾得到,他一路上骑的飞快。饶是常年练武,待见到阮萝时,气还有点喘不匀,那一头短发也早被汗水浸湿了。
他们是在东侧备弄里遇见的,现在四十九号有了加建和改建的现象,内部畅通无阻的甬道只有原先结构里的两条备弄了。阮萝因为看见了方浔,没有注意脚下,踩在了一堆煤渣上,她一面轻轻磕着鞋子,一面把情况跟方浔讲了一下。互相对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胡妈妈和孟阿姨之所以觉得可行,是因为他们和方家来往多些,相互间有邻里感情。别说是十泉里其他小巷里的,就是四十九号的其他住户,他们跟别人的来往都不多。很多街巷里的人可能只知道萝葭巷有个小结巴和小裁缝,人却是不认得的。他们这样冒然上门借钱,相当于别人家里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开口就要借钱。别人不把他们轰出去,已经算别人好脾气了。但眼下的情况,除了一家一家去试一试,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方浔在厂子里面没有几个熟悉的工友,并且方奶奶昨晚就先反对了方浔去问工友们借钱。先不说工友们会不会借给他,如果真的借了,以后方浔在厂子里欠了人家的恩情,根本无法平等的跟人相处,本来就都觉得他是个有生理缺陷的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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