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和王熙凤对视一眼,好一会儿贾琏才缓缓开口说道:“老太太一向偏心二房, 加之按照祖宗规矩, 袭爵的长子不但能继承祖业,其他家财也是七三分,这笔欠款, 最后怕是要落到我们大房头上!”
荣国府的家业不少,但却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很多限制条件的祖传家业,还有一种是可以自己随便支配的家业。
比如这座荣国府,这是当年皇上赐下来的,等贾家降级袭爵袭完,这座荣国府就要交还给皇上,贾家现在只有暂时的居住区, 没有所有权。
又如金陵的祖宅, 祖宅贾家倒是有所有权,可除非贾家走到的穷途末路的时候, 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卖了。还有祭田之类的, 全族人都盯着,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谁都不敢染指祭田, 最多就是在收成上做点文章。
而这些东西都是由袭爵的长子继承, 虽说这种祖传家业看上去十分多, 十分值钱,可事实上却根本不能动,对于继承人来说,有和没有差不多, 可无法继承的人瞧着却难免眼红。
更不要说,其他可以供贾家随意支配的家财,袭爵的和没有袭爵的还是七三分,自然不能袭爵的更会眼红了。
可有道是享受了多少好处,就要有多少担当。
袭爵长子的确家业这方面是占尽便宜,可也要肩负起一族人的生计问题,每年都要拿出一笔不小的数额贴补族里。而且平时还要管族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自己人,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是最烦心的,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各种埋怨。
哪怕宁国府是长,是族长一脉,但荣国府这边作为双公之一也是跑不掉的,也就鸡皮蒜毛的小事没宁国府处理的多,可其他方面和宁国府要承担的责任差不多。
真算起来,其实这便宜也没占多少,可很多人都只会看银子,不会看见其他事情,自然觉得袭爵长子占便宜。
贾母之前又表现得那么看重二房,贾琏甚至于不止一次听见,有下人传闻说日后贾母的私房都会给二房。
私房这东西,那是贾母的私有财产,她要给谁,谁也不能阻止。
可私底下贾琏心里又怎么可能好受,这会儿一听王熙凤这么一说,他自然就顺着王熙凤希望的方向想了。
这不怪贾琏蠢,被王熙凤牵着鼻子走,而是荣国府现在的现状如此。
听到贾琏嘴里说出自己希望听到的话,王熙凤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正了脸色,小声的对着贾琏说道:“二爷,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笔欠款,且不说接驾这事,名义上就是老太爷欠的,可不是我们大房欠的。
虽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可二房难道不是老太爷的儿子吗?凭什么日后要我们大房一力承当!依我的小见识,不如趁着现在两房还没分家,先还了,也免得日后扯皮,万一老太太到时候以孝压人,难不成我们就真要吞下这个黄莲不成?”
贾琏闻言皱眉“太太不是说,不用还吗?”
五十万两银子呀,拿得多少银子呀!
在私房银子还没有突破四位数的贾琏眼里,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心里是有些不乐意还的。
王熙凤闻言冷笑道:“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万一太太说假话了?反正我只知道,户部可没销这笔账,可是有老太爷亲手白纸黑字写的欠条,上面还盖着手印和官印。就算皇上体恤老臣,现在不让我们还,可下一任了?”
贾琏闻言沉默不语。
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不是贾琏要钱不要命,而是大环境就没人往国库还钱。
尤其是这钱还是当年为了接驾借的,其中有一大半都花在了皇上身上,现在却要他们全部负责。
这搁谁心里都有些不乐意,有些小情绪。
王熙凤见状,柔声的说道:“我知道,我们这样做有些冤大头的意思,搁谁,谁心里都不好受,不愿意。可我也不单单是为了日后分家的事情。我还有两个考虑。
第一这次老爷被兰台寺请了进去,虽说我们有赖家的账册,证明是赖家心大了欺上瞒下自己做的,并非我们荣国府所为,可老爷怕也有管家不利的罪名在,毕竟死了人。
这罪名,轻则被训斥贬官,重则怕是会直接丢了乌纱帽。老爷这么多年就只升了一级,我盘算着,是不是有看不顺眼老爷或者是我们贾家的人在暗地里搞鬼。
我们家虽说有王家、史家、林家、甄家这么好几门好姻亲和老亲在,可到底只是亲戚,不姓贾,不是我们自家人的本事,到底隔了一层。
二爷,若是老爷因此被罢官,我们家可就没人在官场上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可别说您不知道。
若我们还了这五十万两银子,甚至于说服敬大老爷将宁国府的欠银也还了,那可就是一百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们贾家送了这么一份厚礼给皇上,皇上难不成就真一点表示都没有?再不济,也不会看着随便其他人故意诬陷欺负我们。
我估计,要是还了这笔欠银,不是老爷那里官复原职,就是二爷您被皇上授予实缺。若我们在暗中散布一些老爷没本事管家,明知有欠银也不还的流言,这还欠银的好处,肯定是出面还欠银的二爷,您得了。
您年轻不知事,又遇见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慌了神,也不知道欠银的内幕,只担心拖欠国库银子,罪上加罪。所以自愿当了冤大头去还了,其他也借国库银子的人家,知道了,也不会多想。”
贾琏虽说有些纨绔,可内心还是有一个做官,做高官,风光无限的想法在,官宦人家的子弟,很少没有这种想法,只是有些碍于现实压制了而已。
这会儿被王熙凤这么一说,倒是把贾琏内心深处那做大官的梦想勾了起来,尤其是被皇上嘉奖这事,因为贾政的原因,在荣国府内,这事可被吹捧的有些高。
见自己也有望得到皇上的嘉奖,贾琏不由得下意识的问道:“当真能让我得到皇上的嘉奖?”
“只要我们荣宁两府还了欠银,我有八成把握。”王熙凤自信的说道。
只要流言蜚语操控的好,王熙凤有八成把握让贾政贬官,甚至于是被罢官。
等贾政被压了下去,就贾家现在的情况,皇上不奖励贾琏,还能奖励谁?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王熙凤却知道现在大庆朝国库可没多少银子的。
更要人命的人,这个时间点江南已经有地方爆发了洪涝天灾,地方官员将消息报到京城来,也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内。
具体时间王熙凤不知道,因为上辈子忙着贾珠的丧仪,但她敢肯定是这几天内。
上辈子国库实在是没多少银子去赈灾,仅有的银子再加上官僚阶级的层层贪污,落到平民百姓那里非常有限,以至于差点爆发了农民起义。
王熙凤一向对陌生人冷心冷肺,对自己当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没兴趣,可只要抓好这个时间点,皇上就算表面上不会因此嘉奖,心里也会明白贾琏的“功劳”,会在未来贾琏立功后还回去。
更不要说,如今管着户部的还是十皇子和十五皇子,哪怕就是卖不到皇上的好,能卖一个新帝的好,也是稳赚不赔。
但贾琏却不知道王熙凤这些算计在,可没王熙凤的自信,别到时候一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想了想贾琏又问道:“你的另外一个考虑了?”
“当然是怎么快速查抄府上的仆人家底了。”王熙凤笑着说道:“如今京城里,哪个地方账房最多?哪个地方账房的本事最厉害?哪个地方的账房最不可能和府上的仆人勾结?”
贾琏闻言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王熙凤,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吗?竟然敢打户部那些主薄的主意!”
王熙凤闻言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说道:“二爷,想要查抄府上所有下人的家底,那就必须要在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尤其是老爷没有从兰台寺回府之前,最好今天就行动,并且在明天之内搞定。
这样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会有人提前防备,销毁证据,或者去找老太太告状。这抄家的人手,府上的下人是信不过了,但我们可以找二叔借,可这清点这些东西的人了?
既然动作要快,那就必须请账房帮忙清点。有真本事的账房,都是在各处被供着的,哪能那么好请,而且这一次要的账房人数可不少,去什么地方能借那么多人?”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我能想到有那么多可靠有本事的账房的地方,就只有户部。可一旦请了户部的人,我们从下人那里抄家得的家财就瞒不住人,参考赖家,这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户部的人哪能不知道我们家在国库欠银的事,我们有了银子却不还,未来怕就是一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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