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响起哗啦的水声,  一瓢凉水从头顶浇下,淋湿了墨发,沿着脊背流淌而下,  洇湿脚下的石板。

    林思惟紧捏着葫芦瓢,心里像燃着一团火,  火势骤然旺盛,越是压制越是迸溅出点点星火,  溅落在肌肤上,  燎起灼烫的疼,  将理智与清醒一点点焚烧蚕食。

    眼前仍是她雪白的足,稠黑的发,  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袍,小心翼翼地提起下裾,  随着她微微倾身的动作,衣襟微敞,香肩半露。

    林思惟仰起下颌,喉结滚动,  又舀起一瓢凉水当头浇下,浇不灭胸腔翻涌的滚烫。

    月亮把院子照得分外明亮,林思惟盯着斑驳的墙面出神,  上面的墙皮有些脱落,  裂开一道道缝隙,交错成奇异的纹路。

    他像研究太极图一般,专注地盯着那一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错乱的裂纹弯曲扭动,不是化作玄妙莫测的卦象,  而是凝成了她含笑而视的模样。

    四象生……

    林思惟的脑海变得混乱不清,再也看不进那些杂乱的裂纹,葫芦瓢被他捏得发出几声脆响。

    蛙叫蝉鸣响成一片,一如他此刻无法理清的心绪。他的身体紧绷,像一张拉开的弓,长眉微蹙,黑沉的眼眸半阖,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半晌后松了手里的力道,舒出一口气。

    他抓着水缸的边缘,一动不动,长久地伫立,像一座久经岁月的石像,沉默地抵抗风吹日晒。

    夏日的夜晚燥热难耐,只有刚洗完澡那会儿有片刻清凉。

    循柔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扇子,捏着衣襟扇了扇风,她隔着门朝外面扬声问道:“林思惟,扇子放哪儿了?”

    这院子这么小,可能一开门就要打个照面,为了两个人不尴尬,她体贴地关好了房门,连窗子也没开,一点风透不进来,屋里更加闷热了起来。

    林思惟拿起一旁换洗的衣袍,不急不缓地低头系着衣带,嗓音有些沙哑,“窗子旁边。”

    循柔走到窗子前,拿起了一个大蒲扇。

    这个玩意儿,她刚才就看到了,扇面大得离谱,她还以为是秀娥平时烙饼用的垫子,没想到居然是把扇子。拿在手里很轻便,试着扇了扇风,立马凉快了,比她平时用的扇子管用多了。

    林思惟进屋时,循柔摇着蒲扇看了过去,他的衣袍穿得一丝不苟,衣带系得紧紧的,只有头发还沾着水汽,一身的清冷气。

    循柔的下巴抵在扇沿上,瞅了瞅他问道:“要出门?”

    谁会在洗完澡准备休息的时候穿得这么规矩,说他这会儿要出门她半点不会怀疑。

    “没有。”林思惟关好房门。

    “你穿得好严实。”不热么?

    林思惟略微一顿,转头问道:“有问题?”

    他低头看了一眼,严实么,还好。

    能有什么问题,循柔轻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你喜欢就好。”热不死你。

    循柔穿着他的袍子,里面却是空荡荡的,动作大一些,怕是会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来,她抚着袍子问他,“我明日穿什么?”

    林思惟不去看她,自顾自走到床边去铺床,“明早我会给你准备好。”

    一床被子会不会太硬,铺两床好了。

    循柔躺在床上说道:“床有点硬。”

    林思惟闭着眼睛给她打扇,“你要是肯回去,便能有高床软枕。”

    她柔声道:“等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我不想回去,旁人说什么也不管用。”

    这一点林思惟已经领教过多次,她主意大得很。

    “为什么想留在这儿?”老旧的院子,简陋的床,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浴桶,他尚且看不得她如此将就,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因为你在这儿啊。”

    林思惟睁开了眼睛,因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心生涟漪,以至于他都不想再去问她,为什么他在这里她就要留在这儿。

    她或许会说是要督促他上进,也或许会说是她闲着无聊,多半不会是他想听的答案,不如不问的好。

    过了一会儿,循柔侧身对着他,“我问你一个事。”

    她身上幽香浮动,林思惟问得心不在焉,“什么事?”

    循柔的声音透着疑惑,“你沐浴要这么长时间吗?”比她还要慢,是去泡了个澡么?

    林思惟沉默了几息,闭上眼睛,声音平稳无波,“该休息了。”

    就是睡不着才跟他闲聊的,循柔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说怎么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循柔的指尖在他的背上戳了戳,不想聊天没问题,扇子不要停。

    ……

    循柔不知道林思惟是何时出去的,等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应物品都给她准备好了,还带回了一个姑娘。

    她淡淡地说道:“你要纳妾啊?”

    “给你找的丫鬟。”纳什么妾。

    循柔打量着那个叫玉芝的姑娘,大概有十八九岁,模样不算好看,但看着精神又利落。

    “我白天不在,让玉芝陪着你。”

    林思惟把事情安排好才出了门。

    循柔问她,  “会梳头么?”

    玉芝回道:“会编辫亃鱈疙乵子。”

    循柔看了一眼她的麻花辫,“会做饭吗?”

    玉芝迟疑了一瞬,“做过。”

    循柔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做是做过,能不能吃是两说,她也不问来问去了,直接问道:“你会做什么?”

    玉芝在四周看了看,拿起一根棍子,咔嚓一声掰成了两段。

    “……”

    她看向循柔。

    循柔沉默了一瞬,“那是门闩。”

    挺好的,今晚上连房门都不用关了。

    跟玉芝相处一天后,傍晚时分,林思惟回来了,还找人搬来了一个浴桶。

    林思惟给循柔做了晚饭,自己没吃几口就去忙事了,他将四宜园的图纸铺展开,用笔在上面的几处地方做出标注。

    循柔向他走来。

    “怎么了?”他停笔抬眸。

    她行至他的身旁,弯下腰肢,看着图纸问道:“这几处为何单独标出来?”

    “不合规范。”

    她侧头看向他,“那该是什么样的呢?”

    林思惟另取了一张纸,不多时一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跃然纸上,他耐性极好地画给她看。

    循柔看着他将标出的各处一一画出,黛眉微动,摩挲着指尖,对他轻轻地笑。

    “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他搁下笔,清隽的脸庞似山川秀朗,深邃的眼眸中凝聚星河。

    循柔凑近了一些,想看看他眼中是否真的藏有日月山河。

    她才是他的日月山河,林思惟定定地看着她,黑眸深沉。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他的怀里,他轻柔地吻着她的脸颊,汲取她身上的温度与幽香。

    循柔靠在他的肩上不说话,只拿一双明澈动人的眼睛看着他,不抗拒也不迎合。

    他抬着她的下巴,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唇,“什么秘密?”

    她的食指轻点在他的心口,眉眼含笑,“那幅秋山闲居图是你画的吧。”

    林思惟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当时你用避讳这一点就断言那幅画是伪作,是否太武断了些?而你又不是如此轻率的人,能那般肯定,定然是你早已知道那幅画有问题。我看过那幅画,该避讳的那个字最后一笔有停顿,像是有意加上去的。这一点你避而不谈,反而只点出了避讳这一点,是不是很有意思?”

    循柔拿过桌上的画纸,缓缓说道:“原先我以为你是知道此画出自谁手,才断言此画为伪作,看了你这手画技,我才想到那幅画也有可能是你画的。”

    她笑着看向他,“我猜对了么,林大人?”

    “养家糊口而已。”林思惟没有否认,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我父亲为了你那幅画可是花了大价钱了。”循柔觉得好笑,不知道他那时看到郑国公拿出那幅画来让他品鉴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言之凿凿地说那是伪作,郑国公到现在还把那画收藏着,时不时地拿出来欣赏。

    林思惟难得有几分窘迫,他也没料到那幅画会让郑国公买了去,如今郑国公又成了他的岳父,确实有些尴尬。

    循柔问他,“那一笔你是故意留的?”

    “毕竟不是真迹。”这本就是考验眼力的事,他已经主动留出一个破绽,买画的人应该会多些谨慎。

    她感叹道:“你还挺贴心。”

    林思惟没吭声,那幅画让他在京里换了一座院子,之后再也没画过,偏偏就被郑国公买去了。

    ……

    林思惟指出的问题并没有被重视,或者说是有意忽视,到时出了问题,他们负责这片区域的官员和工匠便要承担起后果。

    四宜园由五皇子监理,他当然不会让整个营造工程出问题,但他想惩治一个人还是有这个权力的。一旦出了事,他就能抓住林思惟的把柄,到那时,他再要跟循柔私下往来,林思惟还敢说个不字吗?

    五皇子越想越激动,毕竟循柔没法光明正大地跟他,只要让林思惟碍不到他们的事就好,也能以此羞辱他一番。

    五皇子早就看林思惟不顺眼了,对皇家毫无敬畏之心,像他那样的小小文官,见了他就应该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腰板需要挺得那么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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