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过树叶的缝隙, 落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风吹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
树上的少女垂腿而坐, 镶蓝边的白色外袍下是一双雪白的小腿, 足底沾染的鲜血从足尖缓缓滴落。
她弯着唇看他, 纯澈的眼眸中漾着一汪春水,一朵洁白无瑕的花朵轻柔地绽放,柔软又多情。
“你打完了吗?”
宋让唇角微翘,眼眸明亮又温和,“是的, 打完了。”
他生得修眉凤目, 是极为高贵凌厉的俊美,本应是不近人情的傲慢, 但他的眼中又带着温和的笑意, 总让人想到初春时覆着薄冰的湖水。
循柔歪了歪头, 朝他伸出手,“那来接我吧。”
宋让的指尖微动。
这时, 一声哀婉凄楚的呼喊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恩公――”
宋让瞬间回神, 本能地抬起了剑,看清对方是方才那伙人抓来的姑娘,他立马收回真气, 偏移了几分。
不管是刚才的打斗, 还是这会儿下意识地出手, 从始至终宋让都没有拔剑,只用剑身带出的剑气作为攻击。
即使如此, 那姑娘的头发也被削去了一缕, 她吓傻了似的跌坐在地上, 心口怦怦直跳。
“对不住,在下一时失手。”宋让耳尖微红,说来有些尴尬,要不是他方才失神,也不会差点失手伤人。
看着眼前如斯俊美的男子,女子红了红脸,站着身道:“不怪恩公,是小女子突然出声,惊扰了恩公。”
宋让见她没事,正想把循柔带下来,然而他身形未动,忽然见这女子朝这边倒来,他迅速避让。
只听“噗通”一声。
女子四肢着地地趴到了地上。
宋让挥了挥尘土,往地上疑惑地看了眼,这是在干什么?
一把树叶从头顶撒了下来,宋让双指捻着一片树叶,抬眸往树上望去。
循柔抿了抿唇,把手里剩下的树叶全撒了下来。
宋让飞身而上,向她伸出了手,“久等了。”
循柔轻哼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他还知道让她久等了啊。
宋让愣了一下,垂眸看了她一眼,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带到了地上。
二人甫一落地,就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睛。
素女没想到这位公子会突然避开,让她一下摔到了地上,但凡有点怜香惜玉之心的人,都不可能看到一个娇弱的姑娘倒在地上,她以为他会来扶她,哪知他竟会放着她不管,转头抱下了另一个女子。
素女看向宋让怀里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心想着这女子大概也是被这位公子救下的,她向宋让轻唤了一声,“恩公。”
循柔转过了头去,眼中闪过困惑,恩公?
素女盯着循柔的脸,怔怔地说不出话。
一落地宋让就松开了手,但是他松了手,循柔却没有松手,衣袖滑至肘间,肌肤透着玉润的光,隐隐幽香浮动。
宋让等了她一会儿,她不仅没松手,一只手还无意识地勾起他的头发在指尖缠绕,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触到颈间的肌肤,他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
循柔收回视线,扭头看了看他。
“姑娘可以松开在下了。”
宋让侧头看向他处,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从循柔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颈间的喉结,在她的注视下,他的喉结轻轻地滑动了一下,她好像闻到了血液的香气。
循柔有些口干舌燥,轻抿了一下唇瓣,他好香啊。
温热的呼吸不断吹拂到颈间,宋让斟酌着说道:“那个,姑娘你是……”饿了吗?
他好像听到了吞咽声。
“嗯?”循柔应了一声。
素女见俩人四目相对,完全把她忘到了一边,她咬了咬唇,提起声音唤道:“恩公。”
宋让和循柔同时看向她。
素女走到二人身前,对着宋让盈盈一拜,“若非得恩公相救,小女子就要落入恶人之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是恩公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便是在恩公身边做个丫鬟也心甘情愿。”
以身相许?
循柔眨了下眼,消化这个对她来说有些新鲜的词语,心里忍不住感叹,还是人类的心眼多,她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个说法。
她赶紧拉住宋让的胳膊,着急地道:“我也要以身相许!”
宋让的嘴角抽了抽。
素女的神色扭曲了一瞬。
循柔把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悄悄地勾住他的手指,抬眼瞧着他,轻声补充道:“是我先来的。”先到先得。
宋让的手指微微蜷缩。
“二位不必如此,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想必二位姑娘的家人也在盼着二位早日回家。”
素女啜泣道:“这几个恶人在村子里烧杀抢掠,小女子的家人都被他们杀害了,如今已是无家可归,如果公子不肯收留,小女子只能流落街头了。”
循柔眯了眯眼,不甘示弱,“我也唔……”
宋让按住她的唇,“姑娘的事情,可否稍后再说。”不要再学她了。
循柔勉强地点了点头,这可不算她认输,天魔刀从无败绩,只是给她的小刀奴一个面子。
宋让松了一口气,迅速收回了手,来回地摩挲了几下,试图掩盖住指尖残留的触感。
“在下正是从村子里过来,如今大火已经熄灭,有不少村民存活,可以送姑娘回村。”
素女欲言又止,见他没有把她留在身边的意思,只好点头答应。
循柔想到什么,跑到车厢里,把寒玉石抱了出来,她对宋让说道:“我们把这个拿着。”
寒玉石确实是一件宝贝,他再大方也不会把这样的东西扔到一边,宋让点了点头。
这东西又沉又碍事,她可不是闲着没事干,循柔捧着寒玉石,目光落在宋让手中的山河剑上,见他点头同意,她立马说道:“你一直拿着剑,不会累么?要不然你把剑放到这里面吧,我帮你抱着。”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宋让觉得她对他手中的日月山河剑有种特别的热切。
江湖上不是没人觊觎这把日月山河剑,只是不敢动手抢夺而已,此剑世代为无相门所有,抢夺此剑就意味着跟无相门为敌,谁都得掂量掂量,最重要的是,没人有这个能力能从无相门手中抢走山河剑。
“不累。”宋让谢绝了她的好意。
循柔摸着寒玉石,遗憾地说道:“等你累了一定要跟我说,我帮你拿着。”
“……好。”
那伙人留下的马匹尚在,回村的时候可以骑马而行。
然而……
宋让看了看循柔和素女。
循柔机灵地直摇头,挪到他的身边,“我不会骑马的,你得带着我。”
宋让看向素女,他还没开口,循柔就先说道:“你让她自己骑,她都那么大人了,不用别人带着。”
素女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自己骑?”
循柔理所当然地道:“有宋让带着我,我为什么要自己骑?”
她扭头看向他,“对吧?”
宋让:“……”
半个时辰后,一辆破败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了起来。
宋让曲腿坐在车辕上,时不时地挥一下鞭子,身后有轻微地响动,他没有回头,“道路颠簸,姑娘在里面坐好。”
循柔撩着车帘问道:“我不能跟你坐在一起么?”
循柔感觉到了她和那把破剑的差别,就连赶车他都把剑横放在膝上,真正做到了剑不离身,可她却被塞进车厢里,他怎么不把她放在膝上?
宋让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一下。
循柔笑了起来,她钻出车厢,挨着他坐下。
她一坐下,宋让就后悔了,她身上只裹着一件他的外袍,而且还很不合身,她往车辕上一坐,一双玉腿遮都遮不住。
他手里攥着缰绳,目不斜视。
循柔不甚在意地伸直了腿,往上抬了抬脚,看到脚上的血污,她蹙起了眉头,“我的脚脏了。”
她不能容忍完美无缺的刀身上留下半点脏污。然而,她说出她的脚脏了之后,她的刀奴竟然对此视而不见。
她凑近了他,“脚脏了。”
宋让转头看向她,“洗一洗就干净了。”
当然要洗,循柔点了一下头,“你给我洗。”这是他身为刀奴该做的事情。
宋让呼吸微滞,“姑娘你……”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嗯?”
“姑娘坐好。”
马车在村口停下。
劫后余生的村民一看到外面有人来,顿时紧张了起来,待看清来人后,瞬间化惊为喜。
“大家快出来吧,是恩人回来了!!”
“出来吧,没事了,真的是恩人!”
循柔此刻衣衫不整,宋让没让她下车,她只能从车厢里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村民感激涕零地围着宋让,得知他已将恶人除去,还把素女送回村子里,众人愈发感激,恨不得将他供起来。
“如果不是恩人出手相救,我们早就活不成了,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恩人的,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让迟疑道:“确实有一件事需要麻烦诸位。”
大家激动地说道:“恩人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就直说,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恩人一句话的事。”
“在下想要一身女子的衣裙。”应该不用上刀山下火海。
大家面面相觑,女子的衣、衣裙?
他们都准备卖命了,结果就要一身衣裙?
宋让顿了顿,“很难?”
“不不不,我们这就去给恩人找。”不难,容易得吓人。
不多时,宋让带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和鞋袜回来,他抬手敲了敲车厢,把衣裳递给了循柔。
“姑娘先把这身衣裳换上。”他又拿出水囊和手帕,放进了车厢。
循柔探出头来,她还没开口,他就先说道:“在下相信姑娘可以自己穿好。”
“我不行的。”循柔摇头。
“可以的。”
“……”
循柔在车厢内恨恨地擦拭足底,她的刀奴竟然让她自己擦刀,就连最劣质的刀剑都混不到这一步。
把素女放下,宋让驾着马车离去。
素女站在村口目送。
听着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宋让心想,已经送下了一个,就剩车里这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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