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漓与姑苏对这个白痴少年的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用刀动作和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她们只是很喜欢看着他单纯的玩乐,看着他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在空中旋转,旋转成一个非常伟岸的身影,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们才忽然忘记了她们的殿下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而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王子,这是疏漓始终不离不弃守护着这少年的原因,她喜欢这个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似的白痴少年,而不是因为他是她的殿下;这也是姑苏从小到大愿意陪他看无聊的蚂蚁,不厌其烦地对他说所有的心事和故事,虽然明知他是一个什么都听不懂的白痴。

    几个呼吸的时间,少年停止了挥刀的动作,没有任何情绪,手持了木刀,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站在二人身前数步处,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掉落的苍蝇。

    疏漓警惕地看了看附近几个好奇望向这里的游客,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长枪,眼神犀利地回看了一眼那些游客。

    游客们自是知道这少年是谁,不敢过来打扰,便各自散开走远去了。

    姑苏几步走到少年身前,掏出手巾帮他擦去下巴上的口水,抬头看着少年面具下空洞的眼神,嘻嘻一笑,道:“殿下,你现在好高呢,可是比我整整高了一个头了,却还是只知道看蚂蚁打架呢,唉……”

    少年听到蚂蚁两个字,便又几步回到刚才看蚂蚁的地方,蹲下身去,又下意识的用刀去拨弄那十几只刚刚掉落的苍蝇,似是随意将它们在两只蚁群中摆放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的位置。

    她止住了说话,看着湖面上即将归去的野雁飞飞落落,那天际火烧云色的虚空透出一片广阔的茫然,仿佛是余晖中的落日挥动了上天的火红披风,遮住了无所不能的天神漠视天下众生的眼睑。

    她顾自呆了一会,走近自己的白痴朋友,蹲下身去,转头看着陈彻戴着面罩的侧面,眼神干净而清澈,声音里充满了期待,柔声说道:“殿下,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再与你说话,我已经有七年没见过你的样子了,你,……你可以取下面罩,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么?……我……我想记得你如今的样子!”

    “……”

    陈彻似乎浑没听见,竟是自顾自的紧紧盯着地上的蚂蚁打架,口中含糊不清,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

    “唉……”

    姑苏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我记得母后以前常带我到这里来玩,这把刀还是我母后给我的呢。”陈彻口中含混不清,语气中却透着说不尽的开心,突然扬了扬手中那把铁桦木刀,随手轻轻向草丛里的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劈去,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清脆而悠扬,像乐手的指尖轻轻敲在琴键上。那石子应手而断,分成两半,断面光滑平整,便如一块豆腐被一把利刀快速切过。

    陈彻抬起头来,看着姑苏和疏漓,呵呵傻笑着,面具下的脸上似是洋溢着毫不遮掩的得意。

    “这刀真漂亮!给我玩玩呢。”

    陈彻似是听懂了,随手将木刀刀柄递给姑苏。

    她取过刀,刀柄上缠了一层细密的黑色丝绳,握在手中有一种柔润而轻逸的质感,刀上散发出一种彻骨之寒,向她扑面而来。

    她每次把玩这把木刀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又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这刀好似并非木头做的。

    这把黑色木刀长约两尺八寸,刀身笔直,刀刃并未开锋,只比刀背薄些,外形流畅完美,刀面晶莹光滑,没有一丝划痕和缺口,精致而唯美,整体透着一种艺术和哲学的浪漫与超脱,似是制作者刻意隐藏了繁杂的工业痕迹和精巧的技术秉性,用简洁的唯美消弥了一切与功能有关的内涵。

    “是的,这片林子是我爹爹从东瓯国移植过来的,以解他当年客居异国的思乡之苦。铁桦树是我东瓯国的国树,材质比钢铁坚硬一倍有余,如人之刚正不阿,所以在我三岁时,我爹爹将我国珍藏的一段千年铁桦木献给你父王,然后,你母后用其中一段找天下最好的工匠做了你手中这把绣锦刀给你玩儿的呢。……”

    她看着手中木刀,这是她与这个白痴朋友十年友谊相伴的唯一见证,而他却记不得她。她心里有一种难受与不舍的感觉,挥刀在空中虚劈了一下,像是要斩断心中的难受与不舍,然后递到陈彻手中,幽幽说道:“不过,……也好,我走了后,就让这片铁桦树林子陪你好了,反正你也不会记得我的了。”

    “……”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空濛的天际只剩血红的余晖,天色看看便要沉入黑暗中了。

    陈彻抬头看看天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擦了擦下巴上的口水,摸了摸肚子,口中嘟嘟囔囔地说道:“疏漓姐姐,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说完,对着姑苏呵呵一声傻笑,摇摇晃晃的顾自向林子外扬长而去。

    林外五十步处的湖边,一个身形精瘦年约四十余岁的钓客忽然站起来,将手中钓竿随手扔给旁边的一个腰挎绣春刀的布衣人,去旁边草丛里取出一杆铁枪,手指嘬起来放在嘴边,“呼哨”一声尖啸,只见周围不知何处冒出来七十名各种打扮的精壮汉子,向他汇拢过来。

    疏漓平静地看了看这些人齐齐汇聚在这个精瘦汉子面前,然后迎向这少年,知道这是东陈王麾下的七十二地煞死侍,领头的正是煞首枪半梅,便紧走几步,向白痴少年跟了上去。

    姑苏看着少年修长俊美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泪水终于从眼中流了下来。

    “你不是一个白痴,该有多好!”

    在这渐暗的天色中,铁桦树下沙地上的这只褐蚁或许不知道,在将来某个时候,这个世界即将发生的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有它是永远不会作证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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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片大陆名为锦,东至库页海,北临寒冰洋,西抵大雪山,南盖南海湾,幅员辽阔无垠。

    三百年来,这片锦上大陆,自上一个大一统的大锦帝国分崩离析后,不知曾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其间立国无数,百国争雄,年年兵祸不断,以致民生困厄,史称“百国时代”。

    陈襄公陈完起兵于陈郡,建国称王,国号“陈”,至当今陈隆武王,已历七世,计一百又七十余年,历代君王发愤图强,奋七世之勇烈,西灭蔡、许、周,北伐郑、卫、宋、曹、鲁、吕、齐,逼大齐王廷龟缩于黄河北岸残喘苟延,尽收大齐黄河以南之地,南下西楚寿州、舒、北瓯,东征徐、吴,饮马东海,至今已灭国十余,各代君王励精图治,善待国民,轻徭薄赋,兴水利,重农桑,促工商,办义塾,奖科技,远交西秦、云阳、西域、北狄,结友东瓯、八闽、东越、南唐,近攻燕、齐、赵、魏、韩、楚、湘,国内连年物阜民丰,带甲五十万,今已雄立于东海之畔。

    陈国纪元一百七十二年,也即隆武二十二年,阳春四月初十,陵都南城外,一艘三桅帆船在临近黄昏的时候,缓缓地驶进了陵港码头。

    码头上人潮如织,货品堆积成山,熙熙攘攘的,一片繁忙景象。

    “掌宫师兄,陈师姐的飞鸽传书应该到了吧?”

    “应该到了,鱼师妹无须担心,从武夷城到陵都城,飞鸽大半日即可,我们走水路则需三五几日。这次来得急,二殿下突然发病,希望能平安度过吧。”

    “我听陈师姐说,她这个弟弟,与她一母所生,在七岁时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然后就成了傻子,现在虽说长大了,却还是如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童一般,什么都不懂呢。”

    “凡事皆有两面,白痴的另一面是天才。祖师爷十年前曾来医治过他,说他根骨奇绝,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天生地仙界,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成了傻子了呢?祖师爷痛惜之余,回山后便潜心研究医理,想要找到一个能治好这孩子的医方,如今十年了,祖师爷多半已经找到了,所以,这次特意嘱咐我这个掌宫的三代大弟子放下学宫的宫务,亲自带着你这个小师妹来觐见东陈王。……如真能治好这孩子的痴症,再施以教化,多半会成为他母亲那样的人,文韬武略天下第一,如果真能这样,那便是这天下众生之福。”

    魏无且抬手摸了一下颌下花白的长须,悠悠说道:“是呀,天下大乱了如此之久,各国年年互相攻伐,民生凋敝,该是需要天降一个雄才大略之人来大治这天下的了。”

    “哦,祖师爷这么看好这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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