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笑了笑,用手中那根细树枝在绣锦刀的刀鞘上,百无聊赖地轻轻抽打了几下,抬起头来看着湖面,说道:“今天听了我母后的故事,感觉这个世界的人好似都挺有趣的。我喜欢自己过得自由一些,自我一些,而不是活在别人的愿望里,我这人其实挺懒散的,就像一只闲云野鹤一样,没有那么多想法,就似以前一样,想看蚂蚁打架就来,不想看了就走。对我来说,天下第一得意的事是什么呢?嗯,我还没想好。只是觉得这一生应该活得通透了,明白了,不被任何世俗的东西所牵绊,即使是贵为大陈国的王子,好过好玩的,嗯,我只想成为自己的主人。……”突然看着疏漓,嘻嘻一笑,道:“我觉得带着我们家白狼儿以后到处去浪迹天涯,四处看看,这一生无忧无虑的,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嘿嘿……”

    疏漓在旁听了,登时羞得一脸绯红,佯嗔道:“公子,你……”

    鱼简兮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生在帝王家,便天生有了一种责任。有了怎样的身份,便有了怎样的义务,王子的身份注定了你的一生,即便你是白痴,也和别人不一样,你将来会明白的,这是我下山时,陈师姐让我告诉你的。”

    陈彻站起来,将手中那支细树枝仍得远远的,拍了拍手,看着远远的褰裳湖上,那一只只野鸭在空中自由地飞翔,在水里自在地游泳,顾自呆了半晌,眼中神色凝重,突然说道:“我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想法很简单,即便要说什么活着应该有理想的话,我的理想也很简单,与普通人简简单单的理想没有什么区别,嗯,是呀,这辈子呢,第一和我爱的人在一起,生一大堆小孩,第二呢,和自己爱的人到处去看看这个世界,第三呢,就是财务是自由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享受着美好阳光的沐浴,有妻儿陪伴的温暖,这才是人间美事啊!”

    鱼简兮看着这个思想与十七岁年龄很不相符的少年,几日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白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己何尝不是希望也能如此,可是那个与生俱来的命运注定了自己只能远离自己想要的生活,想着自己不可言说的心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突听陈彻悠悠说道:“天下一家,或者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是我母后的志向,当然,这个志向是很伟大的,是呀,方今天下大乱,就像这蚂蚁一样,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的确让人不得好好安生。我也希望天下一家,大家乐乐呵呵的过日子多好,起码以后做个驴友也不会处处还得去弄签证,或者晚上出去街边吃个火锅还得被莫名其妙地给暴打一顿,嘿嘿。”

    “驴友?签证?火锅?暴打?这些是……什么跟什么呀?”

    鱼简兮与疏漓在旁听了,不得要领,一时无话。

    “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也该给这些蚂蚁告别了,只怕以后再也没机会看蚂蚁打架了,十年相陪,也是缘分。……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陈彻说罢,拿了绣锦刀,站起身来,施施然向林外走去。

    此时,和风吹拂而过,铁桦树下一片静寂,只有淡淡阴影,笼罩着树下的这一方土地,还有那一群为生存而战的蚁族。

    ……

    几日忽忽而过,无事可述,期间,只是因老太后高兴,陈彻殿下便常被老太后叫去慈宁宫说说闲话。鱼简兮与魏掌宫师兄便暂住在石狮子胡同,待参加了团圆日赏月诗会后,便可携陈彻南下了。

    这一日,是大陈国的四月十五团圆赏月诗会的日子。

    城中各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各国使团与来客在大陈国主宾的欢迎下,络绎不绝地通过巍峨的丹墀门,沿着长达六百多步的御道,走入大陈国威严壮观的隆元殿,参加朝会,觐见大陈隆武王。前来参会的,除了友邦国家,关外十国中有三国也有派员前来。西楚使者与南唐使者御道上同向而行,各方表情淡然,似乎前些日子的战争,只是这天下貌似太平的一个小插曲,在各国使者脸上的一团和气中,反映出这天下似是一个煌煌的盛世景象。

    朝会中午暂歇后,各国使节便被礼部有司安排与朝官作廊下食,日暮时分,朝会结束,各级官员与各国使节便在礼部的统筹安排下前往晚宴地点。

    按历年的规矩,今日的晚宴地点依然设在陵都北郊的褰裳湖中。

    此刻,时已入夜,月亮一轮,泛着银白的晖光,已是高高挂在东边的夜空了。在清晖郎朗的夜色中,四顾空阔,水色如画,野鸭在远远的水面嘎嘎地叫着,一派祥和景象。

    月亮之下,褰裳湖中,形如葫芦形的阔大水域中,湖心泊着一艘作为舞台的平船,四周泊满了几十艘宝船。最大的宝船为王上宴请五品以上官员及各国使节的官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可容数百人,其余坐船略小,为五品以下官员,官家亲眷,以及城中的巨商名流及其家属所乘。

    作为舞台的平船上没有搭建楼阁,将整个甲板作为一个很大的开放舞台,以供一湖两岸的民众围观。船上舞台此时已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船上此时亦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除了湖中船上,褰裳湖两岸亦是站满了小商小贩、游客,提着花灯,拖儿携女,齐聚这场盛大的晚会。

    附近水面有十余艘战船来回巡逻警戒,两岸已有一万王廷禁军持枪肃立。

    众官与各国使节按王廷礼仪分宾主入舱落座。在月亮升起已过三竿的时候,大陈隆武王携了王室成员款款入舱就座。

    众官与各国使节依国礼逐次拜见王上与太后,逐次坐回席间。

    王上坐在宽大的案几后,右手旁的案几后端坐着王太后,下首左边的平几后分别坐了侧妃、陵庆郡王王妃、公主、陵庆郡王之女永宁郡主陈箨兮,王上的庶弟陵庆郡王、陈彻与三王子陈康按长幼分别坐于王上右边下首的平几后,随后依次是朝中百官与各国使节。

    船上侍御者有数百人,皆是锦衣绣裙,船头四周站满铁甲卫士,荷戈执戟。疏漓腰悬了陈彻的绣锦刀,手持蓦然枪,与天罡罡头淳于豹同领三十五名天罡锐士整齐分列于船舱入口,扈卫王室。

    宝船之上弦乐声声,一派欢荣景象。

    夜空里,月光如银,云飞星淡,天气清凉,船上光焰皎皎如白昼,湖面上的和风轻轻吹拂着,滚动着一道道细细波浪,像不停涌动的金蛇,便如一条条金色、银色的绸带,向南而去。

    在第一道烟花飞上夜空的时候,侍女开始上宴,过来将酒斟上,堂上肃然的气氛一时尽去。

    陵庆郡王是个富贵闲人,并未在王廷任职,日日在府上饮酒作乐,参加此次一年一度的宫廷宴会,只是宫廷礼仪,对众官来说,可以视之为透明人。

    眼前这一切让陈彻心旷神怡,拿着酒杯顾自慢饮。陈康坐于他下手平几后,见他自个饮酒,不禁向他投来一个鄙夷的白眼。

    陈彻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这时,一个粉妆玉琢般的七岁孩童走进来,却是大殿下陈哲的长女陈宛如,因父亲在蔡州统军未回,故代父来主持本次盛会。她女扮男装,来到舱中堂上,向王上与太后行跪礼。

    舱中一下便充满了一个铜铃般清脆的童声:“祝愿王太奶奶万岁,身体健康!祝愿隆武圣王万岁,子孙成行!”

    “起来吧,小如儿!”太后微笑着,慈祥地说道。

    “起来吧,小如儿!”王上亦是微笑着,示意宛如儿起身。

    小宛如站起身来,又向堂上众人鞠躬一礼,以主持人身姿向在场众人宣布赏月诗会开始。然后,她转身出舱,径直走向宝船前面的甲板上,一名锐士过来,将她负在背上,纵身跃到一丈外的舞台平船上,然后将她轻轻放下。

    小宛如站在平船舞台上,向王上的宝船深鞠一躬,然后,拿过一只小小的鼓槌,在一面铜锣上重重敲了一下,当的一声脆响后,她正式向天下人宣告隆武二十二年春的赏月诗会就此开幕。

    小宛如表演第一个节目。

    她拿起一个小小的羯鼓,双手有节奏的敲响,却是一改往日柔弱的形容,女扮男装,有一种颇具王者风范的小王孙气度,反串了一曲坊间颇为流行的舞戏《陵都西河子》,在众舞女的伴舞下,生动活泼,娇俏可爱,在巍峨壮丽的楼船之中,映着湖光月色,面对高高在上的王上,迅速渲染出了和谐祥和的宴会氛围。

    接着出场的是三王子陈康,他着一袭宝蓝色交领右衽锦衫,手持竹笛,在十名娇美的舞女伴舞中,乐舞并起,一曲《安公子赋》于湖心吹响,音调幽婉,百转千回,笛声悠悠,惊艳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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