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舞台之上,五男五女将十面牛皮大鼓一起擂动,“咚、咚、咚、咚”的鼓声,更其雄壮与豪迈,便如舞台的地面都跟着一响一动。

    褰裳湖的一湖两岸,数万人众均是屏息观看,声息全无。

    辛不忌与秋拂裳在舞队最前位,合着牛皮鼓的隆隆声,舞出与后面二十人一致的舞蹈动作,所有人的舞蹈动作整齐划一,便如一个人的舞蹈,流芬溢彩的神巫之舞,好看至极。

    二十二把刀挥动之间,舞台上的铜鼎焰火亦是跟着节奏闪烁、摇摆与吞吐,或收缩于鼎口蔓延四溢,或伸出长长的焰尾火烧苍穹。

    秋拂裳领舞在前,二十名青春男女随楚歌而舞。

    辛不忌合着战鼓节奏,边舞,边饮,边吟唱——

    “吉日辰良,穆将愉楚王。

    拔长剑,拂玉珥,

    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玉觞,盍将把琼芳。

    荐蕙肴,献兰藉,

    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拊鼓,击节响四方。

    ……”

    他手中厚背阔叶刀亦是合着鼓点,劲透臂弯,刀芒频频闪动,火焰烁烁,气势如虹。

    辛不忌于半醉里,舞刀,喝酒,滑步,吟唱,与秋拂裳一起领着身后众人的刀舞,合着震天动地的隆隆节奏,将挟着璨璨火焰的厚背刀,时而绕身而动,时而贴身而舞,将身形化入了一个个圆,或者脚踏月亮步,一呼一吸之间,轻灵,稳健,豪迈,悲壮。

    长歌抒情,舞至浓烈处,刀弹酒壶,当当的清脆声应和雄浑的隆隆战鼓,口中长声吟唱:——

    “疏缓节,楚歌殇,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芳菲菲。

    五音纷繁会,君欣欣乐康。

    成礼,会鼓,传芭,代舞,

    姱女介兮容与。

    春兰,秋菊,星辰,日月,

    长无绝兮终古。”

    唱吟的歌声与舞步合着鼓点,抑扬顿挫,中气十足,气概豪迈,动作雄浑。

    舞台上的三十余名少年男女,皆是西楚勇士,经历过与湘国的战争,曾经血洒沙场,均是九死一生,当听到“疏缓节,楚歌殇,陈竽瑟兮浩倡”时,人人忘情地合着辛不忌吟唱的节奏,跟着长声哼唱——

    “疏缓节,楚歌殇,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芳菲菲。

    五音纷繁会,君欣欣乐康。

    成礼,会鼓,传芭,代舞,

    姱女介兮容与。

    春兰,秋菊,星辰,日月,

    长无绝兮终古。”

    数十人清晰、雄浑而豪迈的男女合唱的歌声,歌声清朗,舒徐和缓,从容不迫,在舞台上汇成了歌唱的海洋,声震天宇,个个雄姿英发。

    辛不忌长声吟唱罢,一声长啸,将手中酒壶向天上掷去,随之,跃起身来,迎着酒壶,飞天而起,直达半空,将刀紧紧握在手中,虚空挽了一个刀花,有如飞龙在天,然后,将手中刀尽力挥出,一刀斩向酒壶,只见一道焰光闪过,将酒壶击破,“轰”的一声炸响,酒液在空中飞散开来,刀上的火焰将四散而飞的酒水点燃,登时在半空中爆发出千万朵焰火,红的、蓝的、绿的、紫的、银的,如点燃的烟花,一瞬间,璀璨燃烧,映在舞台上空,绚烂夺目,极致美丽。

    辛不忌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手持厚背阔叶刀,挟着璨烂的红色火焰,直落而下,青衣翩然,如天神临凡,稳稳站在舞台中央,随手虚劈一刀,刀上火焰过处,鼓声随之休止。

    秋拂裳随之收刀,二十名青春舞者亦是跟着收了刀,过来静静站在辛不忌与秋拂裳身后,注视一湖两岸的人们。

    鼎中的火焰,依然熊熊燃烧着,照耀着舞台中央的每一个人,也照耀着一湖两岸的数万观众。

    褰裳湖上,一下静寂无声,半晌过后,四周掌声雷动,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辛不忌与秋拂裳领着西楚舞者们向四周观众团团躬身行礼,然后,在四周观众的欢声中,缓缓离开。

    舞台上,铜鼎里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高高喷薄而出的光芒燎烤着大陈的月空。

    辛不忌与秋拂裳将随行而来的舞者们安置好后,回宝船来,到大陈王上面前齐齐躬身一礼,辛不忌朗声说道:“回东陈王上,我等外臣以一曲《楚歌》献丑了,不知东陈国可有节目以供天下士子一飨,外臣望有幸一观。”

    此言一出,大陈国一干臣工不禁窃窃私语,皆是面面相觑。

    堂上众人一时安静下来,各国使者都齐齐看向堂上刚才还高谈阔论的大陈众官与名士,堂上的气氛显得尴尬而诡异。

    王上看着席间百官,淡淡说道:“我大陈虽以武立国,但文治亦盛,今有华章傲视天下,外使已见。”

    辛不忌默然半晌,微微一笑,道:“也罢,外臣失礼了。”说罢,向王上抱拳深鞠一躬,与秋拂裳退后半步,便要退下。

    堂上一时显得非常安静,便似除了大家的呼吸声,便再没有其他什么声音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哈哈一声轻笑,淡淡说道:“哈哈,这西楚公主新作的《楚歌》不过是一篇祭神之文罢了,舞蹈嘛,也只是西楚一个祭众神已毕时简短而热烈的娱神场面,也还好吧;刀舞呢,舞得倒是有些形似剑器浑脱舞,有什么好夸耀的,……我大陈自有巫舞之美,如仙如幻,比如我大陈的《陈风.宛丘》一曲,便是如此。请问,西楚各位贵使可有听过,可有看过?”话语之间,隐隐有不屑之意。

    堂上众人都朝发声处看去。

    辛不忌与秋拂裳正要退下,闻听此言,愕然之下,望发声处看去,却是正坐在席间的大陈二殿下。

    此时,大陈国二殿下正拿着一杯酒,顾自饮着,脸上一副慵懒,毫不在意的淡然表情。

    旁边的三殿下见自己这个兄长又出言无状,不禁心头火起,便要寻点话来讥刺一下,刚要说话,却见那西楚使臣似是要大发脾气,便稳住心神,静静观看。

    西楚使臣辛不忌强压下怒火,冷冷说道:“请问殿下,若真是如此,还请殿下指教一二,我等外臣愿洗耳恭听。”

    安坐于席间的屈原慧此时也举目看向陈彻,面色平静,心中却隐隐不快。

    大陈百官闻听陈彻所说的话语内容,竟是闻所未闻,不免面面相觑。

    王上虽也困惑,但平静地听着,淡淡看着席间百官,堂上百官们此时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二殿下所说有何依据。

    陈彻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随手拂了拂坐皱的衣衫下摆,看着面前的辛不忌与秋拂裳二人微微一笑,笑容可亲而温柔,一手端了酒杯,一手随意从旁边侍候自己的宫女手中拿过一壶酒,自己斟满了,一手拿酒,一手执壶,缓缓走到堂上中间,向王上与太后躬身一礼,然后,从容转身,未再看辛不忌与秋拂裳二人,转身施施然走到屈原慧座前,看着对方,微微一笑,道:“请问尊客,对于贵国公主所作的楚歌,本殿下没说错吧。”语音温和,中正浑厚,正是一个醇正好听的男中音色质。

    屈原慧抬头看着眼前这张犹如豆蔻少女般柔美无俦的面容,不禁脸上微微一红,缓缓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殿下说得没错,但殿下适才说贵国亦有巫舞之美,可否让在座的各国名士一饱眼福?”

    “哈哈,这有何难?”陈彻转身在场中过道上走了两步,站在云鸣玥座前,看了看他,微微一笑,然后回身抬头看向舱外的月色,举起杯来,仰头一饮而尽,随手以杯敲壶,场上众名士只听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如击缶,如击磬,如泉水叮咚,如春风轻拂银铃,声音清脆悦耳,悠悠扬扬,舒缓而有节奏,如舱外的月光般皎洁,轻轻浮动在湖面,随风而来的轻絮似乎也在跟着轻盈飞舞,似雪,似蝶。

    随这如击缶磬的悦耳声音的节奏,陈彻一步一吟,深情几许:——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

    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

    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他边缓行,边吟咏,走到姑苏座前,转头向她微微一笑,继续抑扬顿挫地吟咏:“你舞姿回旋荡漾,舞动在宛丘之上。我倾心恋慕你啊,却不敢存有奢望。你击鼓坎坎声响啊,舞动宛丘平地上。无论寒冬与炎夏,洁白鹭羽手中扬。你击缶坎坎声响啊,舞动宛丘大道上。无论寒冬与炎夏,鹭羽饰物戴头上。”

    姑苏见他看向自己,脸上一红,心中不禁砰砰乱跳,但见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又转身向里走去,似是并没记起自己,心中不由涌起许多失落,眼中一时有些酸疼,便似泪花即将破眶而出,为遮掩失态,忙端起面前酒杯,抬起衣袖遮了面容,浅浅饮了一口。

    陈彻的声音温和清晰,中正沉厚,此时一步一吟,应和着击缶的清音,将诗歌意境完美的表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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