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百里雅就出现了。
应该是刚才做出决定太过□□疾,他甚至连辟水诀都没有使用,肤发衣服都被海水浸湿,整个人水淋淋地上了岸。
而他的肩上正扛着刚才被他下令沉入海底的棺椁。
百里雅像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失态一般,将肩上的棺椁稳稳地放在地上,徐徐推开棺盖,手指抚过炎萤的嘴唇。
方才,她是真的开口同自己说话了吗?
百里雅的一系列行为让各位下属惊骇。
这已经不能算作是朝令夕改了。
百里天尊一向心无旁骛,一往无前,从未如今日一般反复无常过。如果到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百里雅想干什么的话,就是白活了这些年月。
百里雅并不是要让涂山夫人的尸体栩栩如生,以供他日日观瞻悼念。
而是……要让她活过来!
今日巨变频生,百里雅变化叵测的心思也让人疲惫不堪。好在能投其所好,总比无脑昏碰来得强。
“尊上,”有人低声进言,“真正想要复活涂山夫人又何须舍近求远,尝听闻九尾狐族的心头血可活死人,肉白骨。不若放手一试,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有人进言就有人执行。今日被捕获的涂山狐族数以百计,作为原料药材只多不少。说是迟那时快,已经有两只被打回原形的九尾狐被提了上来,压在棺椁边缘。
与百里雅可怕的目光一对上,大限将至的九尾狐发出凄惨尖锐的嘶鸣。
“尊上饶命!九尾狐心头血并不能……”
“啵——”的一声响,一道剑气不由分说地从后背刺入前胸。
滴滴红色液体流出。
百里雅收回剑气,没了堵塞之物,鲜血从心脏中喷出,淋了炎萤满身。被取心头血的九尾狐头耷拉下来,像是血尽而亡。
周遭如死一般的寂静,连哀嚎声亦不可闻。
良久,百里雅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只瑟瑟发抖的九尾狐。
后颈被一只手捏住,眼看自己也将被放血而死,九尾狐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魔尊!九尾狐的心头血若要想活死人、肉白骨,旁系无用,强逼无用。须得至亲自愿牺牲自我,奉献灵力进行滋养……”
它不敢说出口的话是,外界对九尾狐心头血的作用夸大其词,悬乎其悬。好像无所不能,华佗在世一般。事实上,若真有这般奇效。九尾狐就会成为行走的救命仙丹,哪里还活得到如今盘踞一界的丰盛程度?
但眼下为求活命,也只能谗言陷人,委屈国主跟公子了。
谁让他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狂妄自大地害了整个涂山上下?
百里雅沉吟:“至亲啊……”
正好一家人都在,大家趁此机会团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吧。
各位界主都是有眼色的,知道接下来是百里雅的家事,便非常识相地散开了。
涂山氏一族身为神之后裔,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养尊处优已久,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自己身为被关在笼中的狐狸的悲惨命运。
自上次家宴之后,涂山一家人又难得齐齐整整地聚在了一起。
当然是以或死、或伤、或残、或躺、或站的方式。
炎萤的棺椁静静地躺在厅堂的中央。
百里雅微笑道:“各位至亲远道而来,奔波劳苦,在下章待不周,心中惭愧之至。”
好像大家正坐在宴席上宾客尽欢。
而非隔着笼子说话。
客套话虽如此,百里雅手上却纹丝不动,半点将各位“至亲”从笼子中放出来的行动也没有。
哪怕是涂山一家心知必死,也为百里雅的举动所迷惑,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对百里雅发起攻击者非死即残,投降者尽数被囚禁,掀不起风浪的低阶狐狸则被四处驱逐,成为孤家野狐。
涂山一族几乎被他连根拔起,不过是手上一枚随时可以捏破的危卵。
既然如此,又何须对他们面上客客气气?
涂山霞星突然道:“姐夫,父母昏聩,兄长糊涂,涂山不知天高地厚,还请姐夫既往不咎,饶了我们性命。”
这声“姐夫”一出口,其他的几人都瞬间愣了愣。
大家都心知肚明百里雅此前并未与炎萤举行婚礼,拜过天地,仅仅是默认她住进了自己的宫殿,唤她一声“涂山夫人”。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霞星大着胆子,姑且猜测百里雅对姐姐还留有几份恩情,否则也不可能将他们的性命留到现在。
兵行险招,剑走偏锋,这也是她向姐姐学习而来。
涂山国主顷刻之间便转换了思维,压住心头巨大的恐惧,强颜欢笑道:“只要百里天尊吩咐,我涂山一族定当赴汤蹈火,全力以赴。”
百里雅摇头:“赴汤蹈火倒是不必。不过要委屈各位至亲自愿献出心头血,使炎萤复生。”
话音一落,几位企图斡旋的至亲陷入了沉默之中。取九尾狐心头之血,也不比上刀山下火海来的更简单。
稍有不慎,便毙命于顷刻之间。
更何况,这古老方法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就连他们本身都未曾尝试过。
想来心头血浇灌复生是一种成功率极低,一种美好的愿望。而百里雅竟然要为了这个传言,手刃他们的性命。
他之所以会将他们一家团聚于此,应当是做好了一只不行杀两只,两只不行杀三只的准备。
一直杀到再无血可取,死而复生的愿望才会彻底破灭。
涂山重明双手握住了笼子的栏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百里雅,炎萤已经死了!”
百里雅缓缓转过头来看他。
霞星害怕百里雅突然发难,连忙拉开重明,挡在他的身前,“姐夫……”
涂山霞星在被捉拿时没有怎么抵抗,只不过发饰微乱,平添一点可怜兮兮的动人姿色。
“姐夫,姐姐芳魂已逝,霞星愿为奴为婢,代替姐姐照顾姐夫余生……”
霞星的话点醒了涂山二老。
炎萤虽然死了,但霞星还在。
同样都是女儿,只要霞星能够讨得百里雅的欢心,让百里雅甘为裙下之臣,一样是涂山女婿,换汤不换药。
他自然会与涂山化干戈为玉帛,危机迎刃而解。
霞星与炎萤一母所生,容貌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虽不及炎萤那般带有攻击性的波涛汹涌,也是一位前凸后翘,饱满欲滴的小美人。
更兼年纪较炎萤略小上几岁,身上还残留一丝若有若无的稚气,配上她声声惨切的呼喊:“姐夫,姐夫……”
晃眼一看,竟当真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炎萤复生。
百里雅缓步踱到了铁笼前,以随身匕首外鞘挑起了霞星的下巴。其他三人都异口同声地保持了缄默,避免打破这来之不易的暧昧气氛。
霞星身躯微微颤栗,配合地抬起了头。
冰冷的武器抵在少女柔软的肌肤上,极软与极硬的碰撞带来强烈的违和感。晶莹洁白的脸颊渗着细汗,一双秋眸中水光潋滟,像极受了惊的小鹿。
面如云霞,眼如星辰,担得上霞星这个好名字。
“小妹妹,”百里雅的语气听来很柔和,“你说父母昏聩,大哥糊涂。你对今日变故浑不惊讶,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霞星长长的睫毛相互碰撞,挂上点点雨露,像极了炎萤临死之前的模样。
“在……在上次宴会之后。”
在上次宴席之中,霞星见百里雅对炎萤百般疼爱,当时心中不悦,怒而离席。之后她与国主夫妇及重明大吵一架,埋怨他们偏爱炎萤,葬送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见霞星闷闷不乐,情绪低落,他们苦劝无法,便向她稍微透露了一二。
“制服百里雅,消除神界心腹大患,此等巨大功果足以使涂山一族飞升十人。是时六界青年才俊,皆是你囊中之物。”
百里雅收回手,仰天大笑起来。
这世上聪明的人太多,天真愚蠢的人太少。
没人知道他是在笑什么。
本能地觉得危险,霞星自知失言,“姐夫,我……”
“小妹妹国色天香,做姐夫的自然要为你终身大事考虑。”
百里雅坐下,漫不经心地抽出匕首,刀面反射出他冷然的双眸。
“我手下有几位界主尚未婚配,界主之下亦有下属。高矮胖瘦、老少美丑都是有的。夫婿们各花入各眼,想来小妹妹一定会喜欢。”
几人闻言大震。
霞星想嫁的人是风采无双的百里雅,哪里是什么良莠不齐的下属,她一时慌了神,骇得连哭都忘了,“姐夫,霞星年纪尚幼。只想随侍父母左,不欲出嫁……”
“来人,”百里雅不冷不热地道,“放小妹妹出来,赐座。”
霞星以为英雄难过美人关,钢铁百炼成绕指柔,百里雅终究还是对自己动了怜爱之心,当然要矫揉造作地凄哀一番,袅袅娜娜地不敢就座。
身旁的侍从们得了百里雅的示意,两边将霞星按住,几根黑绫绑住了眼和手,将她困在了一方椅上。
“百里雅,你要做什么?”重明语声急促,“炎萤……她尸骨未寒!”
霞星摸不准百里雅的性子,也不知道平日里姐姐是否也对他奇怪的癖好多有逢迎,只得软绵绵地求他,“姐夫,霞星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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