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车夫坐在车辕上,时不时地甩一下马鞭,朗声吆喝一句。
拉车的马哒哒哒小跑着,马车沿着官道前行,把扬州城远远地甩在身后。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菘蓝征得镖师钱五的同意,把马车两边车窗上的帘子都撩了起来。
刹那间,温暖的春风裹着浓浓青草味道,从窗户涌了进来。
哇,空气里满满都是自由的香甜!
“甜!”沈灵舟眯着眼,陶醉地深深吸了两口。还拽着菘蓝的手,示意她跟自己学。
菘蓝也学着小姑娘的样子猛地吸气。二人傻里傻气地对着吸了一会儿,都笑了。
沈灵舟眉欢眼笑,吃着零嘴,晃着小腿,吹着暖风,看着风景,只觉得人生无比的惬意。
要不是她磕磕绊绊的话都说不明白,怕唱出来跟卡碟似的,卡卡卡卡上个半天,她都想放声高歌一曲。
哎,她就说不应该把孩子整天关在高门大院里的。养孩子嘛,打小就得多带出来走走,见见世面的。
“菘菘吃!”沈灵舟拿了一个果脯喂给同样面带笑容的菘蓝。
看,一出门,她家菘菘的心情明显也好了呢。
“谢谢姑娘!”菘蓝伸手接过果脯,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沈灵舟又拿了一个果脯往狗狗嘴边喂:“花花吃。”
这小狗也是傻乎乎的,只要沈灵舟喂到嘴边的,不管是什么它都啊呜一口叼进嘴里。
可果脯有点儿难咬,小狗嚼了两口,吐了出来,哼唧了两声,拿小脑袋往沈灵舟肚子上拱了拱,像是在表达不满。
沈灵舟被它拱得咯咯咯直笑。
菘蓝也跟着笑:“姑娘,布兜摘下来吧,挂着怪累的。”
小姑娘的布兜一直挂在身前,一上车的时候,菘蓝就想帮她摘下来了,可小姑娘不让。
沈灵舟这是头一次坐马车,本来以为马车跑起来会颠得厉害,小狗还小,平地上都有些站不稳,沈灵舟怕它摔着,就一直挂在身上兜着。
这会儿见马车走得还算平稳,点了点头。
“奴婢帮您摘下来。”菘蓝伸手过去。
可手刚碰到布兜,就听外头两声闷响,紧接着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愣,齐刷刷从窗口探出头去向外看。
就见不知为何,镖师钱五已经从马上摔在了地上。
“钱大哥,你怎么了?”菘蓝焦急询问。
马车依然在前行,很快就把钱五甩在了后面。
菘蓝急得探着头往后喊:“钱大哥,快起来!”
沈灵舟扶着车厢走了两步到门口,掀开门帘想去喊车夫停车。可一眼就看到车夫倒在了车辕上,也是一动不动。
糟糕,怕不是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土匪?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灵舟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忙把门帘放下,转身两步扑到菘蓝怀里,伸手捂住她的嘴,用小气声说:“坏人!”
一听这话,菘蓝也反应过来,脸色也瞬间惨白,把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哆嗦着手从一边的包袱里摸出一把匕首。
这刀是姑娘交代她买的,没想到这就要用上了?
菘蓝一手紧紧抱着小姑娘,一手举着匕首对着车门的方向。神情戒备,眼神恐慌。
马车又跑了一小段路,突然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猜也猜得到,是车夫掉了下去。
紧接着马车上下颠了两下,似是有人落在了车上。
扑通!扑通!扑通!
一大一小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跳如雷,胆战心惊。
怎么办?要是劫财的,她们就把钱都给出去。没了钱,大不了,大不了,就再回镇远侯府。
可要是劫人的拐子,可怎么办?
沈灵舟脑袋转得飞快,想着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之法。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马车的门帘就被撩了起来。
一个十岁左右,面色比她们还要苍白的男孩,扶着车门钻了进来。
这坏人,怎么这么小的?
沈灵舟和菘蓝都是一愣,觉得怪异的同时,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坏人是这个孩子的话,应该不会杀她们吧。
可显然,两个人都想错了。
男孩虽然看起来虚弱不堪,可出其不意地突然伸手,一掌拍在菘蓝握着匕首的右手手腕上。
菘蓝只觉得手腕一麻,瞬间失去了知觉。
匕首被拍飞,“当”的一声,掉落在车厢内。
男孩利落捡起来,就那么一屁股坐在二人对面,手腕翻转,耍了个刀花,随即拿着匕首指了指二人。
那张清俊不凡又稚气十足的脸上,带着和他的年纪极其不符的阴恻恻的笑:“说,你们谁先死?”
阴森恐怖的笑容从一个孩子脸上发出来,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好像,是个变态?沈灵舟着实被吓到了,紧紧搂着菘蓝的脖子,小身子往菘蓝怀里窝了窝。
菘蓝也吓坏了,身子在微微发抖,可她还是壮着胆子,暗中衡量她和这小男孩的体力悬殊。
似乎察觉到菘蓝的想法,男孩匕首转向菘蓝:“既然这么想死,那你先来。”
“不要!不要!”沈灵舟直觉这个小变态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有可能下一刻匕首就扎在菘蓝脖子上,忍不住摆着小手,试图阻止。
听到那甜甜糯糯的小奶音,看着那奶呼呼的小脸蛋上惊恐万状,却又强忍着惧怕想阻止他,男孩挑了挑眉毛,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他掂了掂匕首,调转方向,对准了沈灵舟:“哦,那你先死?来吧,我下手快点儿,不会疼的。”
真的是变态!
沈灵舟两只大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蓄满了泪水,可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在坏人面前,哭是没有用的。
菘蓝单手抱着沈灵舟缩在角落里,发麻的手还没有恢复知觉,丝毫用不上力。她的整个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了。
沈灵舟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好歹,胆子比菘蓝大了那么一点点。
快速思索过后,沈灵舟觉得,她得争取争取,总不能什么努力都不做,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沈灵舟把手里还捏着的那块果脯递了出去,两只大眼睛满是泪水,可却用力呲着小奶牙,拼命挤出灿烂的笑,奶声奶气的:“哥哥,吃果果!”
“噗!”男孩笑了,却没有伸手接。而是转瞬又变了脸,语气阴森:“你是想毒死我吧。”
“不毒!不毒!”沈灵舟用力摇着小脑袋。
为了让小变态放心,小姑娘把果脯放在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快速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还张了张嘴给他看,示意自己吃下去了,完全没毒的。
小男孩冷哼一声,伸手接过被沈灵舟咬了一半的果脯,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还挺甜。”
说着话,小男孩手一扬,匕首飞出去,直接扎在了菘蓝身边的车厢板上,发出“当”的一声。
冷不丁地出手,沈灵舟和菘蓝都吓了一个哆嗦。
菘蓝侧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深深没入车厢板的匕首,脸色一白,腿一软,直接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她确认了,哪怕这是个孩子,她也打不过。菘蓝吓得想哭,可又死死忍着。姑娘都还没哭,她也不能哭。
菘蓝试着开口:“公子,你可是要银……”
男孩冷脸:“闭嘴!”
菘蓝把嘴闭上,不敢再说话。
沈灵舟见送吃的有效,忙从菘蓝怀里站起来,把那一大包零嘴抱起来,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送到小变态面前,呲着牙讨好地笑:“哥哥,吃!”
男孩刚想伸手去拿,门帘再次被掀了起来,一个坐在车辕上,身后背着弓的汉子面无表情地提醒:“小主子,快处理了,好赶路。”
处理了?什么意思,杀了她们吗?沈灵舟的脸色白了又白。
那镖师钱五和那个车夫大叔呢,难道不只是被打晕过去,而是已经被杀了?可她刚才没看到血呀。
“放肆!要你多言!”男孩瞬间变脸,抓起一把果脯就扬了出去,暴躁异常。
汉子闪开,门帘放下来,可他还是再次提醒:“小主子,情况紧急,还请莫要贪玩。”
小男孩阴沉着脸,紧紧盯着沈灵舟那张小脸:“你叫什么?”
沈灵舟眼泪吧嚓地赶紧答:“舟……花花。”面对坏人,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字。
“周花花?可真够土的!”小男孩嗤笑一声,随即露出一丝惊讶:“你是个小姑娘?我带你回家可好?我给你改一个好听的名字。”
真的是拐子?沈灵舟又急又怕。忍着眼泪拼命摇着小脑袋,带着哭腔的小奶音糯糯的:“回家家,找哥哥!”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满是窝窝的小拳头,弯着小身子,不停地鞠躬作揖。
如果今天不死,她就回镇远侯府找世子哥哥去,再也不跑了。真的再也不跑了!
呜呜!外面的坏人太可怕了!
菘蓝对着小男孩跪了下去,梆梆磕头:“求公子放过我们,我家姑娘才三岁……”
在镇远侯府的时候,自家姑娘坐在世子爷胳膊上,乐得直蹦跶。
而现在,自家姑娘小小的一个人,抱着拳头不停地鞠躬求人,连哭都不敢哭。
两相对比,菘蓝心如刀绞,懊悔又自责。
她用力在车厢地板上磕着头,没一会儿,血水混着泪水就已经模糊了双眼。
是她错了,她不该不知天高地厚,带着姑娘私自出来的。
如果这次侥幸逃脱,她一定一定带着姑娘老老实实待在侯府,哪都不去。
见菘蓝用力磕头,沈灵舟也顾不上心疼,继续抱着小拳头求:“找哥哥,回家家!”
小男孩脸色苍白地靠在车厢板上,冷眼看着这一幕,目光有些空洞,似乎在看沈灵舟,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别人。
好一会儿,他咬牙出声:“停车。”
外头背着弓的汉子应声勒停马车:“小主子?”
男孩看着沈灵舟:“滚!”
这是饶过她们了?菘蓝猛地抬起头看向沈灵舟。
沈灵舟看着小变态,想确认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小男孩抓起一把果脯,暴躁地砸在门帘上:“让你滚!不滚是想死吗?”
这下两个人都回过神,真的是放过她们了!
“多谢公子,我们这就滚,这就滚!”菘蓝颤颤巍巍爬起来,一把抱起小姑娘,三两步就走到门口钻了出去。
车外的汉子跳下马车,抱着马鞭站在一边,满是疤痕的脸阴沉可怖。
沈灵舟被他带着杀意十足的眼神吓到,紧紧搂着菘蓝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肩膀上。
菘蓝压根就不敢看,抱着小姑娘,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菘蓝的腿本来就发软,车辕又那么高,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往地上摔倒。
情急之下,菘蓝右手撑地,才没让小姑娘直接砸在地上。
却听“咔嚓”一声,她的手腕瞬间传来剧痛,脸色青白,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发抖,抱着小姑娘的手一松劲儿,小姑娘还是掉在了地上。
好在距离地面已经不远,小姑娘虽然后背朝地掉下去,却也并未摔疼。
沈灵舟也听到了那声“咔嚓”声,可坏人还在,她们得赶紧走。等到安全的地方再看菘蓝的手怎么了。
小身子在地上滚了一下,沈灵舟爬起来,费力扶着菘蓝起来,一手兜着小狗,一手牵着菘蓝的左手,抬脚就往来的方向跑。
“走!”小男孩恹恹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背着弓的汉子摇头:“小主子,她们看到了你,放她们走,当心埋下隐患!”
“要你管!”小男孩暴躁怒斥,抓起车上的包袱随手从车窗丢了出来。
丢了一个似乎不够解气,又抓起另一个也丢了出来:“少管我!”
汉子叹了口气,跳上马车,一甩鞭子,车轮卷起尘土,扬长而去。
听到马车跑远,沈灵舟才拉着菘蓝停下。两个人回头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包袱,又齐齐跑回去把沾满了土的包袱捡了起来。
菘蓝的右手应该是断了,吊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沈灵舟帮着她把包袱一前一后挎好,接着往前跑。
还没跑多远,就听前面传来异常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两人都吓怕了,脸色齐刷刷变了色。
原本对世界充满了信任的沈灵舟,此刻觉得任何陌生人都有可能是坏人!听到马蹄声的第一反应就是躲。
焦急万分,沈灵舟四下环顾,看着路边高高的草丛,话也来不及说,拽着菘蓝就钻了进去。
两个人背对着大路,蹲下去藏好。刚藏好,就听马蹄声到了近前,两人蹲在草丛里屏住呼吸,死活不敢回头。
想到那似有似无的一声小姑娘的说话声,宁奕驰带着常山一行人,奔着先前和他错身而过的那辆马车的方向追赶。
一路追过来,却只在路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持刀汉子和车夫,而沈灵舟和菘蓝却不见踪影。
宁奕驰本就吊着的心,更加到了嗓子眼,眼神阴翳,满是杀气。
留下两人唤醒车夫和汉子问话,他继续带人打马狂奔,一边追,一边四下观察。
当他一眼扫到地上稀稀拉拉散落着的果脯时,他猛地勒住缰绳。
马嘶鸣着抬起前蹄,终是停下。宁奕驰翻身下马,蹲了下去。是果脯。
再仔细观察,还有几根白色的狗毛,以及尘土上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
有男有女,还有一双浅浅的,小小的,一看就是个几岁的孩子的脚印。
宁奕驰的心急促跳动,伸出手掌在那小脚印上比了比。
常山等人追赶过来,也翻身下马,正想上前,被宁奕驰抬手阻止,众人屏气敛息,站在不远处。
宁奕驰起身,沿着那浅浅的小脚印,抬脚往回走。
走了一段距离,宁奕驰停了下来,目光转向路边高高的草丛,抬手对着身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到那些马蹄声居然真的停在了她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沈灵舟兜着小狗跪坐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她可真的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刚遇到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变态不说,这会儿怎么又来一帮人!
怕被发现,沈灵舟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可身后,为什么好像又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往这边走?老天就是要和她过不去吗?
呜呜!她真的错了!世子哥哥快来救她呀!
宁奕驰的心高高吊着,顺着小脚印走到草丛边,伸手轻轻拨开那足有半人高的野草丛。
只一眼,就瞧见一个小团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锦袍,撅着小屁股跪坐在地上,两只小胖手抓着面前的一束野草,盖在自己的小脑袋上,典型的顾头不顾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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