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舟笑着点点头, 伸着小手招了招:“好啊,槿艺姐姐,上来一起。”
秦青带人本来远远的跟着, 见状,齐齐上前,持剑站到了马车旁边。
许槿艺吓得瑟缩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沈灵舟在心底轻轻叹气,踩着马凳下了马车,伸手牵住许槿艺的袖子, 奶声奶气的:“槿艺姐姐, 来。”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秦青冲菘蓝使了个眼色,菘蓝点头, 带着蔷薇也跟着进去。
秦青眼神不善地看向许槿艺的丫鬟,丫鬟笑了笑,自动自觉地退后, 上了自家的马车。
沈灵舟拉着许槿艺的袖子,两个人挨着坐了。
菘蓝和蔷薇坐在侧边。
许槿艺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对金丝镂空可伸缩的手镯。
中间镂空处装了几个金色的镂空小球,拿在手里一晃, 哗啦哗啦响。
许槿艺把手镯递给沈灵舟,笑着指了指她的手腕。
这对金光闪闪一动就响的手镯, 当真是戳中了小姑娘的心。
她伸手接过去,拿在手里晃了晃,笑着问:“槿艺姐姐, 这是给我的?”
许槿艺笑着点头, 仍旧不说话。
沈灵舟大眼睛亮亮的, 拿起一个就套在了手上:“舟舟喜欢。”
许槿艺拿过另外一个,帮小姑娘演示了一下如何伸缩,随后戴在了小姑娘另一只手上。
沈灵舟举起两只小手晃着,大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笑容甜甜的声音奶奶的:“谢谢槿艺姐姐。”
首饰铺子开了这么久,沈灵舟对一般的首饰已经能估出个大概的价值。
这对金手镯,和上次她送的那枚玉簪的价格,应该相差无几,但这手镯胜在设计精巧,做工精致。
既然上次她送玉簪,槿艺姐姐大大方方收了,那她也不矫情,收了就是。反正日子长着呢,慢慢处着来吧。
沈灵舟低头看着手镯,两只小手不停地晃着,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
菘蓝和蔷薇见自家姑娘笑得开心,也都跟着笑,车厢内气氛愉快。
可下一瞬,左允铮突然出手,飞速在菘蓝和蔷薇脖子上各砍了一掌。
沈灵舟听到动静抬头,就见菘蓝和蔷薇被劈晕,软绵绵靠在了车厢上。
她张嘴就要喊,可下一刻就被许槿艺伸手抱进了怀里,捂住了嘴。
许槿艺那出手的利落程度,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劲儿,让沈灵舟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这人熟悉。难怪世子哥哥说她像是习武之人,有些可疑。
原来他是左允铮,是偷孩子那个小变态。
果不其然,下一瞬,左允铮凑近她耳朵,用气声哄着:“花花,别怕,你乖乖的,别喊,九哥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丫鬟。”
见识过他的杀人不眨眼,见识过他用匕首的速度,小姑娘哪里敢挣扎,吓得一动不动。
左允铮又强调一遍:“你别喊,九哥就松开你可好?”
沈灵舟生怕他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眼泪汪汪点点头。
心里却在骂自己真是又蠢又瞎,明明世子哥哥都提醒她了,她还固执地认为他就是个害羞的姐姐。
难怪他装哑巴呢,是怕一张嘴说话露馅吧。
可是他现在想干嘛?又想把她偷走吗?
见小姑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溢满泪水,左允铮把手从小姑娘嘴上拿开,搂着她小脑袋,和她轻声耳语:“花花,九哥跟你道歉,九哥不该把你偷走,让你难过了。”
沈灵舟一愣,瞪着大眼睛看着左允铮。
他居然跟她道歉?他不是来偷她的吗?
见小姑娘似乎不信,左允铮举起右手对着天,声音很轻,语气却异常坚定:“九哥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偷你了。你别怕九哥,好不好?”
看着左允铮那张画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突然间,沈灵舟信了。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在等答案,下意识点了点小脑袋。
左允铮如释重负,展颜笑了:“九哥的话说完了,若是花花想让人来抓我,你就喊人吧,九哥不跑。”
有那么一瞬,沈灵舟下意识就想喊“救命”。
可转瞬,她犹豫了。
她知道左允铮的身手有多厉害,且大庭广众之下,他就敢独自来见她,想必他的人就埋伏在周围。
尤其是那个善于射箭的苍江,指不定躲在哪里偷偷盯着他们。
府里的几个护卫整日跟着她,一心一意护着她,她如果喊抓人,他们肯定会拼死想抓住小变态。
就算小变态说得是真的,他不跑。
可他身边的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被抓。
当时在两国边境,剑拔弩张的时刻,那个苍江明显不听他的,让人硬是把他这个主子给强行抬走了。
如果此刻她喊出声,两边打了起来,侯府的人在明,陈国的人在暗,侯府的人肯定是吃亏的,死了哪个伤了哪个,她都不想。
本来世子哥哥都提醒她了,是她自己蠢兮兮,没认出来,又落到了小变态手里。
不能因为她自己犯的错,连累了侯府的侍卫们,和她的丫鬟们。
况且,现在左允铮这个小变态,似乎当真只是来道歉的,并不会对她怎么样。
那就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除此之外,沈灵舟不想承认,可不得不承认,她有一些于心不忍了。
看着小变态忐忑又期待的目光,沈灵舟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堂堂一国皇子,冒着生死千里迢迢跑来大楚,把脸画成这样,穿了紫色的女裙,打扮成小姑娘……
就是为了来给她道歉?
她于心不忍,喊不出“抓人”二字。
哪怕知道,喊了抓人,也不一定能抓到他,可她就是喊不出。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两只小手用力掰着左允铮抱着她的胳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小脸蛋鼓鼓的,烦躁又郁闷:“你走吧。”
左允铮咧嘴笑了,低头在小姑娘头顶上狠狠亲了一口,低声道:“花花,以后九哥再来看你。”
小姑娘摇头:“你不要来。”
左允铮眼神中瞬间闪过一抹失落,可随即又笑了:“好,花花担心九哥,那九哥就不来。可九哥给你送东西,你别退回去可好?你若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这样,他看不见,就当花花收了。
“不要!”沈灵舟很烦,两只小手死命推着他胳膊,想挣脱。
左允铮神情落寞下去,嘴角抿直,却也不强求:“好,花花不要,九哥就不烦你。”
左允铮用力抱了下小姑娘,把她放在座位上,蹲在她面前,攥住她的两只小手,眼角通红:“花花,你要好好的。”
小姑娘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
当她看到小变态脚上那双小姑娘穿的紫色绣花鞋时,心中莫名酸酸的。
左允铮摩挲着小姑娘的小手,接着说:“你要是,你要是想九哥了,你就在你铺子门口画个‘九’……”
不等他啰嗦完,小姑娘抬脚就踹了他一脚,刻意压低的小奶音烦躁不已:“你快走!”
“好,那九哥走了。”左允铮起身,伸手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转身走出车厢。
秦青骑马跟在马车旁,见到小姑娘打扮的左允铮中途出来,忙喊了声:“沈姑娘,出了何事?”
沈灵舟掀开车窗帘子:“秦青,停车,不去茶楼了。”
“是。”秦青应道,喊车夫停下。
左允铮福了福身子道谢,拎着裙摆,踩着马凳,慢慢走下马车,站到了路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车窗里探出头来的小姑娘。
“秦青,回去。”沈灵舟看了一眼左允铮,对着秦青说道,随后把手里的帘子放下。
秦青应是,看了一眼左允铮,吩咐车夫赶车,一行人接着往前走。
直到马车走远,转过街角不见,左允铮才笑着低声喃喃:“花花,保重。”
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丫鬟,走到左允铮身旁,有些着急地小声提醒:“主子,回吧。”
左允铮点头,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回崔府,差人去沈记零食铺子多买一些吃的,晚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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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菘菘,醒醒!”沈灵舟凑到菘蓝身边,小手在她脸上轻轻拍着,小声喊着她。
菘蓝眼皮颤了颤,醒了,愣了一瞬,随即想起刚才脖子上那突如其来的一痛,脸色瞬间变了,张嘴就要喊。
沈灵舟两只小手忙伸过去,捂住菘蓝的嘴,神秘兮兮的:“嘘。”
菘蓝点头,示意她不喊。
沈灵舟松开小手,搂着菘蓝脖子,凑近她耳边,小奶音轻轻的:“菘菘别怕,那人走了,舟舟没事,回家再说。”
菘蓝伸手把小姑娘紧紧搂在怀里,后怕不已,轻声问:“姑娘,刚才那人是谁?”
沈灵舟小小声回:“陈国九皇子。”
菘蓝一听,脸色顿时惨白如纸,两只手把小姑娘紧紧搂住,坐到了角落。
想着不对,伸手掀开车厢帘子,当看到骑马跟在车旁的秦青和侯府侍卫们,她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马车一路前行,到了侯府的时候,沈灵舟才让菘蓝把蔷薇喊醒。
小丫鬟稀里糊涂跟着下了马车,揉着发疼的后脖颈,纳闷道:“怎么就到府里了?”
知道方才的事儿自家姑娘想保密,菘蓝随口说道:“下次累的话就在府里歇着,免得睡一路。”
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冬香听了这句话,上前语重心长地说道:“蔷薇,日后你晚上不要练那么晚的鞭子,早些睡。”
看着被冤枉的蔷薇一头雾水在那揉脖子,沈灵舟实在忍不住咯咯咯笑了。
可笑完,又叹了口气,蔫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灵舟把手上那对金手镯摘下来,拿帕子包得严严实实,塞到了首饰盒最下面那层。
自那天以后,沈灵舟一直闷闷的。
直到宁奕驰回府,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是抱着他脖子,蔫头耷脑趴在他肩膀上,奶声奶气的:“世子哥哥,舟舟想你了。”
猜到小姑娘为了什么心烦,宁奕驰脸色沉了沉,却不拆穿。
只是不动声色地抱着小姑娘柔声哄着:“哥哥下次出门,一定带着舟舟。”
左允铮连夜离开扬州城的第二天清晨,一直盯着崔家的侍卫们看到了真正的许槿艺。
她神色慌张,显然受了惊吓,带着丫鬟婆子,拎着大包小包,乘马车匆匆忙忙离开崔府。
一看到真正的许槿艺,侍卫们立刻就知道上当了。
一边派人去庄子上给世子爷报信,一边去追头一天夜里从崔府后门离开的那辆拉水的牛车。
侍卫们追出扬州城一百里外,可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宁奕驰已经知情,一进府又从秦青那得知了那天在街上的事情。
虽然还不知道马车里的情况,但心思一转,宁奕驰就猜到小姑娘应该是知道自己被那小贼给骗了,不然不至于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
可既然小姑娘不肯说,怕她觉得没脸,宁奕驰也就不提此事,只是哄着,还带她去骑了好一会儿的小白马。
沈灵舟怕世子哥哥知道了生气,她一再交代菘蓝要保密,她自己也瞒得死死的,压根不敢说许槿艺就是小变态一事。
见连着几日,世子哥哥都只字不提,小姑娘以为瞒过去了。
可殊不知,宁奕驰不仅知道许槿艺就是左允铮,连小乞丐是左允铮一事他也知道了。
许槿艺的事情之后,宁奕驰又让人去寻那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可却遍寻不着。
宁奕驰就猜到,那小乞丐定然也是左允铮那小贼扮的。
常山汇报完:“世子爷,这陈国九皇子当真可怕,小小年纪,为达目的,能屈能伸,不择手段。”
宁奕驰脸色阴沉道:“堂堂一国皇子,扮乞丐,扮女人,那小贼可当真拉得下脸面。”
以己度人,这也是他为何有了怀疑,却一直没往那小贼身上想的原因。
常山问:“世子爷,接下来怎么办?”
宁奕驰目露杀意:“给他点警告,若是再来招惹舟舟,直接杀了。”
一个月后,左允铮一路辗转回到陈国。
当天晚上,他就在自己的府邸,遇到了一场来势凶猛的刺杀。
虽然左允铮未伤到分毫,可他身边的护卫们却受伤无数,连苍江都胳膊上都被中了一剑。
可等他派人去查,却连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刺杀他的那些人,凭空消失了。
没过几日,他从王宫出来回府的路上,又有一封信被箭射到他的马车上。
那是一封语气狂妄的警告信,警告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信中还提及了陈王后今日穿的何种衣裳。左允铮刚从宫里见了陈王后出来,自然知道,信上写得分毫不差。
他气得把那信撕得稀碎,又把车厢板踹烂,嘴里一直骂着“宁奕驰那个老匹夫”。
宁奕驰为了大局考虑,并没有对左允铮下杀手。
几年前大楚和陈国那一战之后,两国之间再无战事,至少表面上是和平的。
这两年,大楚北方局势紧张,和晋国频繁交战,周国也一直对民殷国富的大楚虎视眈眈。
要不是沈之渊斩了晋王首级使晋国受挫,加之他一直镇守在边关,大楚早就烽烟再起。
大楚老皇帝日渐老迈昏庸,太子心胸狭窄无德无能;前太子三殿下又在暗中筹谋。
外患未除,内忧尤重。不能再惹出战事来。
是以,宁奕驰虽然对左允铮起了杀意,最终却也只是警告了之。
左允铮虽恼怒,可为了陈王后的安危,他忌惮出手狠辣的宁奕驰,也只好暂且作罢。
当然,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小姑娘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不让他去见她,也不要他的东西。
他难过落寞,可依然听从了陈王后的建议,不去做让他的花花厌烦的事。
多方原因,左允铮消停了许久,没再出现在小姑娘面前,也没再给她送什么东西。
过了一阵子,忘性大的小姑娘就把扰得她心烦意乱的小变态彻底忘到脑后去了。
每日里吃吃喝喝,玩玩学学,做生意赚银子,忙得不亦乐乎。
小姑娘时不时地,还要和世子爷他老人家打上一架。
当然,主要是她动手,因为世子爷她老人家太烦了,孩子这么大了,他还什么事都想管着孩子,孩子烦。
------【舟舟六岁了】------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夏日,沈灵舟已经满了六周岁。
小姑娘没了三四岁时那圆滚滚肉墩墩的婴儿肥,小脸蛋上精致的五官日渐清晰,出落得越□□亮。
漂亮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粉色绣满了紫色蝴蝶的齐胸襦裙,耷拉着小脑袋走了进来。
一进门,踢了鞋子,爬上榻,躺着去了。
已经长得好大一只的白狗花花,在地上的垫子上熟练地蹭了蹭蹄子,也蹿上榻,趴在了小姑娘身边。
小姑娘伸手搂住花花的脑袋,一下一下薅着它的毛。
菘蓝对跟着进来的三丫招招手,二人走到外间,菘蓝低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三丫愁眉苦脸:“菘蓝姐姐,姑娘还为掉牙的事儿烦着呢。”
菘蓝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我去劝劝。”
菘蓝转身进屋,坐到榻上,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胳膊:“姑娘,您莫着急,过阵子就长出来了。”
沈灵舟不说话,也不转身,只是把攥成小拳头的手往后伸给菘蓝。
菘蓝轻轻扳开小姑娘的手指,一看,又是一颗小乳牙。
顿时惊讶道:“姑娘您又掉了一颗?是上面的牙,还是下面的牙?”
前两日掉的是上面的门牙,她拿帕子包起来,放在床底下了。这要掉的是下面的,就得放房顶上去。
沈灵舟叹了口气,转过身,冲着菘蓝呲了呲牙。
菘蓝一看,好家伙,两颗门牙都掉了。姑娘一向爱漂亮,难怪闷闷不乐呢。
菘蓝抱起小姑娘,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姑娘不怕,过阵子就长出来了。”
沈灵舟当然知道,可她就是很烦。
一起掉了两颗门牙,难看死了不说,说话还漏风,吃饭也不方便。
小姑娘正窝在菘蓝的怀里郁闷着,就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姑娘,世子爷来了。”
小姑娘一个激灵,忙从菘蓝怀里抬起头,蹭地一下就躺倒了,还扯了个小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上,闷声闷气地说:“就说我睡着了。”
菘蓝小小声地劝:“姑娘,您这都几日没见世子爷了,世子爷这一天来好几趟,不然您今儿见见?”
小姑娘踢了两下被子,烦躁道:“不见,不见!”
菘蓝叹了口气,走出门去,对着等在门口的宁奕驰施礼问安,随后为难地摇了摇头:“世子爷,姑娘还是不肯见您。”
宁奕驰又好笑又好气:“就因为掉了一颗牙,就不见我了?”
小姑娘连着几日不过去他院里吃饭,看到他隔着老远蹭蹭就跑,他来看她,还屡屡被拦在外面。
菘蓝伸手,把手心里的另一颗小乳牙展示给宁奕驰看,无奈道:“世子爷,姑娘现在掉了两颗了,都是上面的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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