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节?”沈之渊想了想:“没什么私人过节, 无非就是前些年两国交战,大楚是我领兵罢了。舟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灵舟叹口气:“就是我过生日,想请他来赴宴, 他不肯登门。”
“随他去。”沈之渊无所谓道:“以前两国交恶,那小贼看不上我这个带兵的也是自然。以己度人,若是哪日我去了陈国,遇到当年带兵杀了我无数将士之人, 别说登门拜访了,我怕是要直接冲上去宰了他。”
叔叔说的很有道理,那九哥和叔叔之间就是国恨了。
沈灵舟点了点头。可又觉得不完全是。
九哥也不喜欢世子哥哥的,一天到晚,老匹夫老匹夫的挂在嘴上。
可她明显感觉到,九哥对叔叔和对世子哥哥又是不一样。
总感觉, 九哥对叔叔的憎恨,有些私人恩怨在里头。
她以前试探着问过九哥, 可他就是避而不谈。也是个难琢磨的人。
宁奕驰一直坐在一旁默默的喝茶,见小姑娘秀眉微蹙,放下茶杯说:“我大概知道原因。”
沈灵舟和沈之渊同时好奇问:“为何?”
自打当年左允铮偷走沈灵舟之后,宁奕驰就花了大力气把左允铮的事查了个清清楚楚。
在左云铮小时候,年富力强的陈王是个野心勃勃的善战之人, 没事就要骚扰骚扰物产富饶的邻居大楚。
今天偷摸抢点物资,明天冷不丁地冒出来劫了一艘渔船, 总是无端挑衅。
那时的大楚内部正在更换储君, 无暇理会。
这就给陈王造成了错觉, 以为大楚不敢吭声, 于是越发过分, 直接攻下了大楚一座城池。
这一下, 惹得大楚老皇帝暴怒,派了沈之渊带兵还击,命他一定要狠狠地给陈王一个教训。
沈之渊骁勇善战,又正值年轻气盛之时,带兵一路打过去,不光夺回了被占的城池,还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打过界河。
陈军节节败退,陈王派人送上亲笔求和书。
可沈之渊看都没看,直接撕掉,继续带兵攻打,直逼陈国皇都。
陈国从朝堂到百姓,兵荒马乱之下,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眼看着沈之渊就要打到陈国皇都,陈王同父异母的弟弟趁乱造反,直接从皇宫内部发动兵变,篡位成功,囚禁了陈王陈王后和十公主。
随后篡位之王亲自带着大批金银珠宝,到了前线,找沈之渊乞降。
彼时,沈之渊恰好收到塞北告急的消息,以及大楚老皇帝让他火速赶回塞北的命令。
沈之渊见好就收,命人护送实则押送陈国的求和使臣回京,而他则带兵直接奔赴边关。
宁奕驰讲完过往,分析道:“那小贼定是想,当年若是沈将军收了求和书,陈国兴许就不会发生宫变。”
沈之渊想了想当年的形势,表示赞同:“那倒是很有可能。”
宁奕驰接着说:“兴许,那小贼把他妹妹之死,怪在了沈将军头上。”
沈灵舟想了想,点头道:“那应该是了。”
在她九哥心里,他娘陈王后,还有他没了的妹妹十公主,是最最重要的人。
这也就难怪,他不光憎恨叔叔,也怨恨躺在榻上要死不活的陈王。
她在陈国好几年,就没听说九哥去看过他的父王。
也是,如果当年陈王能够安分一点,没有惹起两国战事,叔叔就不会带兵攻打陈国,陈国或许就不会发生宫变。
那陈王后和十公主都应该还好好的,九哥也不会流落民间,颠沛流离那么多年。
她知道,在他九哥心里,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都能忍,都能熬。
但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没了,这是最令他痛苦,且永远无法释怀的事情。
所以,他恨老陈王,几乎都不认他这个父王。
他恨大楚,先前带着苍江等人,偷偷潜入大楚,四处作乱,企图把大楚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站在左允铮的角度想一想,沈灵舟理解了他为何一见到叔叔,就是一副恨不得杀人的目光。
但这件事,也不能怪叔叔。各为其国罢了。
沈灵舟希望叔叔和九哥之间能够和平相处,但是她也清楚,这种仇恨,是没有办法化解的。
知道了原因,沈灵舟忍不住心疼左允铮。
他明明那么憎恨叔叔,可却为了她,愿意和叔叔同乘一辆马车,还屡次把她送到将军府的门口。
九哥真的是不容易,对她也是真的好。
她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在他还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多陪陪他。
见小姑娘抱着已经凉掉的茶杯沉默不语,宁奕驰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怎么了?”
沈灵舟笑了笑:“世子哥哥,叔叔,我想多陪陪我九哥。”
沈之渊不喜那小贼,可也知道他对舟儿是真的好,既然舟儿愿意和他来往,他也不想阻拦。
沈之渊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身边多带几个人,莫要再被他拐跑了。”
沈灵舟笑了:“他不会的。”
得到了叔叔的允许,沈灵舟又看向沉默不语的世子哥哥:“世子哥哥,可以吗?”
九哥很重要,世子哥哥更重要,她不想惹世子哥哥不开心。
宁奕驰沉着脸,不说话。碍于旧日相护情分,小姑娘偶尔和那小贼吃顿饭,见个面也就罢了。
可小姑娘居然要多陪陪他?宁奕驰心中百般不爽,不想答应。
沈灵舟抓住宁奕驰的手摇啊摇,尚带着些稚气的声音娇娇的:“世子哥哥,可以吗?”
宁奕驰脸色阴沉:“在外几年,你这刚回来。”都没好好陪陪他。
听出世子哥哥的言外之意,沈灵舟仰着小脸,讨好地笑着:“世子哥哥,他在大楚待不了多久的,等他走了,舟舟就陪着你好吗?”
小姑娘略微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笑得憨憨的,满是讨好,宁奕驰再怎么不愿,也无法再拒绝。
宁奕驰轻叹了口气,说了和沈之渊差不多的话:“多带几个人,切莫和他单独相处。”
“舟舟知道了!菘蓝蔷薇他们都在呢。”沈灵舟笑着答。
她家菘菘跟个管家婆一样,整日里唠唠叨叨的,什么姑娘已经大了,这也不能做,那也要注意,看她看得可紧了。
还有她的小丫鬟蔷薇,跟着梅姨娘学了一手好鞭法之外,还时刻谨记梅姨娘的嘱咐,一出门恨不得贴她身上,寸步不离。
想起梅姨娘,沈灵舟忍不住问:“世子哥哥,你收到侯府的信了吗?梅姨可到家了?”
宁奕驰一愣:“梅姨娘回扬州了?昨天收到侯爷的信,侯爷还在信中问起梅姨娘,说让她无事的话回家去,我正想问你这事呢。”
小姑娘到了这么多天,宁奕驰未曾见到梅姨娘,还以为她沿途去哪里游玩去了,也就没多问。
“什么?梅姨还没到家?”沈灵舟很是惊讶。
先前从陈国回到福州,梅姨娘陪了她一阵子,等到她要进京之前,梅姨娘就提前和她告别。
梅姨娘说如今她身边有那么多人护着,没什么危险,她再留下也没什么用,就先回扬州城去。
沈灵舟以为梅姨娘想家,想侯爷伯伯了,自然是答应,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带在路上花。
梅姨娘也没推辞,大方收下之后,破天荒主动抱了抱小姑娘,随后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当天就走了。
可这么久过去,她都到了京城这么多天了,梅姨娘居然还没到家?
听完沈灵舟的话,宁奕驰嘴角微微勾了下,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转瞬即逝。
梅姨娘性子散漫不受拘束,在镇远侯府后院窝了那么多年,早就想跑了,如今得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等侯爷知道,怕不是要气死。
沈灵舟不了解梅姨娘和镇远侯的过往,只以为梅姨娘边走边玩耽误了,叹气道:“也不知道五百两银子够不够花。早知道梅姨要在路上玩,我就该多给她一些的。”
宁奕驰安慰道:“梅姨娘一身武艺,就算银子花没了,她也能想到办法的,不必太过担心。”
沈灵舟点头:“也是,银子不够了,梅姨肯定会提前回府的。下次见面,我多给梅姨一些银子,让她以后再出去玩。”
看着傻乎乎的小姑娘,宁奕驰忍不住想笑。想再见梅姨娘,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沈灵舟在家老老实实待了两天,直到过完十四岁生日,这才出府去找左允铮。
也不和他多说话,就是整日陪着他吃吃喝喝,玩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见小姑娘一连多日出来找他,还整日陪着他,总是甜甜地喊他九哥,对他前所未有地好,连他说她小矮子,她都不追着他打了。
左允铮心花怒放之余,忍不住疑惑地问:“花花,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九哥的事?”
沈灵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
她不过就是心疼他,想趁他还在京城,对他好一点,让他以后的生活中多一点快乐的美好回忆而已。
脑袋里多一些开心的事,就可以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往旁边挤一挤。
可左允铮却不信,曲指在小姑娘脑门上弹了一下,故意开着玩笑:“花花,你说实话,是不是背着你九哥又找了什么哥哥?”
沈灵舟揉着被弹得微微发疼的脑门,和左允铮对视了片刻。
见他那张俊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下,却有一丝紧张和不安,沈灵舟在心底叹气。
得,她九哥这是又多想了。
想了想,沈灵舟扑上去,拳打脚踢就是一顿打:“九哥你可真不知好歹,我看就是太久没打你了。”
小姑娘蛮横不讲理地这顿打,把左允铮彻底打开心了,心中的疑惑也都打飞了。
他哈哈大笑着:“这才是我的花花嘛。”
他还以为他花花碍于沈之渊和宁奕驰那两个老匹夫,想要和他断了来往,这才对他这么好的。
沈灵舟算看明白了,她九哥这个人哪,你不能对他太好,不然他就该胡思乱想了。
打那以后,和左允铮相处,沈灵舟该怎样就怎样。
也不想着尽什么地主之谊了,她总赖着左允铮请客,让他买东西,他嘴欠的时候,她和以前一样,该打就打。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过了中秋。
沈灵舟照旧提前一天陪着左允铮在外头过了节,随后提着他送的大包小包,回了府里。
听闻世子哥哥还没回来,沈灵舟就去找了叔叔。
两个人正喝着茶,外头就有人报沈七回来了,沈之渊眼睛一亮,放下茶杯就要往外走。
可沈七却先一步进了门,一脸地一言难尽:“将军。”
一看沈七那表情,沈之渊就猜到事情不顺利,沉了脸,肯定的语气说道:“人没接到。”
“是,属下无能。”沈七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的沈灵舟,犹豫了一下。
沈之渊斥道:“说。”
舟儿是他宝贝侄女,又不是什么军中机密,有什么可隐瞒的。
行吧,将军,待会儿丢了脸,您可别怪他头上。沈七咬牙开口:“将军,静书姑娘早就不在将军府了,当年她说不放心您,回京找您就离开了。”
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来寻他……,沈之渊心一揪:“可知道,是死是活?”
沈七:“属下把府上的人找来细细问了,又到处去查,才知道静书姑娘当年撒了谎,她并不是往京城走的,而是往西去了。”
沈之渊面色阴沉:“可找到人在何处?”
沈七:“寻到了,往西五百里的一座小城,一个人开了家面馆。”
沈之渊面露不解:“开了面馆?”
沈七面露同情:“将军,静书姑娘身边,还带了个约么三岁的男孩,那孩子和您,很像很像。”
沈灵舟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那个看起来害羞胆小的静书姑娘,居然给他叔叔来了一出带球跑?
想到叔叔那布置一新红彤彤的新房,再想到这些日子,叔叔的满面春风喜气洋洋,沈灵舟十分不厚道地笑了。
笑了一声,沈灵舟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缺德。
于是放下茶杯,拍了拍脸,把笑容拍没,走到叔叔身边,闪着八卦之火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叔啊,这你得亲自跑一趟吧?”
“……”沈之渊脸色黑得像锅底灰,攥紧拳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是得亲自去一趟。不行,我去和陛下告个假,今日就得走。”
沈之渊从墙上抄起佩剑,往腰间一挂,抬脚就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又转头回来,担忧道:“舟儿,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可行?”
刚从外面回来的宁奕驰一脚迈进来,虽不知沈之渊要去哪,但自然而然接道:“沈将军要去哪尽管放心去,舟舟这里有我。”
沈灵舟点头:“叔啊,你快去追婶婶和弟弟吧,我跟着世子哥哥,出不了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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