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今朝是什么人, 时而傲慢任性时而冷漠无情,最在意的就是自身的“绝对自由”,怎么可能会被这小系统给拿捏了。
于是他理都没理那猖狂的小奶音, 直直地坐在地上,坚决不让自身像已经躺得东倒西歪的车夫一样再和尘泥做更大面积的接触,然后就这么闭目养神起来。
系统慌了,还以为自家宿主看事情难办就选择摆烂,连忙收起了幸灾乐祸的态度,表示自己可以直接帮忙奢积分, 好话说尽也只得到了眉头紧皱下的一句“闭嘴,吵。”
时间就这样慢慢来到晚上,外面的山贼拿了“书生谢早”那不多不少的一笔财物, 想到未来能获得的赎金, 都兴奋地一个个喝了储藏已久的酒来庆贺,满是吵杂喧闹。
看守的山贼给车夫送了顿晚饭,似乎是为了让饿肚子的颜今朝早点妥协,饭食还算有菜有肉。
但颜今朝哪怕穿越到了古代都是个皇帝,自然看不上那饭菜糊成一团的东西,更别提被诱惑到了,那副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嫌弃的模样更加让山贼确定他来头不凡。
虽然也的确很不凡。
等到了午夜时分, 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颜今朝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瞥了一眼早已呼呼大睡的车夫后,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了原本用来刻印章(这是他来古代后新发展的爱好)的小刀, 慢吞吞地用它割起了绳子,不到一刻钟, 便成功解放了自己的双手双腿。
颜今朝脚步轻盈地溜到了洞口, 从背后偷袭, 一手用胳膊勒住了山贼看守的脖颈,一手捂住了对方的口鼻禁止对方喊叫。等到山贼看守晕过去后,颜今朝轻柔地把他放到了地面上,又十分嫌弃地扒下了对方的衣服准备给自己换上。
旁观一切的系统:……不来这种危险的世界,我还真看不出宿主其实是个狼灭。
然而在要套上山贼衣服的瞬间,闻到那股汗臭味的颜今朝险些就晕了过去,他黑着脸,毫不犹豫地把那衣服扔到了地上,果断放弃了那靠面具和演技混入山贼中把他们一网打尽的计划。
颜今朝双手叉腰,盯着地上昏迷的山贼看守,暗自生了会儿闷气,生完气之后,又重新冷静理智地从空间中拿了套夜行衣出来,换掉了自己这身沾满尘土却依然华贵藏蓝色长袍。
那么多电视剧果然不是白看的,出门在外果然还是要常备一套夜行衣——颜今朝对出发前收拾行李时事无巨细的自己颇为满意。
他借着营寨周围火把的亮光勘察了一下地形,随即便轻手轻脚地从山洞中走了出去。
负责看押俘虏的山洞位于山贼营地的最内侧,也是看守最为严密的地方,颜今朝小心翼翼地打晕沿途的几个负责巡逻的喽啰,在火光难以触及到的阴暗处缓缓前行,但他刚跨越了半个山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除了最内侧的巡逻者以外,越往外走,颜今朝遇到的人就越少,甚至连人类活动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仿佛在这营地内,正在发生什么诡异而静谧的事。
在安全逃离和满足好奇中,颜今朝连想都不用想,便选择了后者,他看四下无人,直接大喇喇地出现在火把下方,一路前往本应人最多也最为热闹的大堂。
然后颜今朝就看到了一大片抱着酒坛呼呼大睡的山贼们,其中还包括今早威胁他写求救信的大当家和似乎有在觊觎他美色的二当家。
颜今朝看着这群熟睡程度非比寻常的山贼们挑了挑眉,但比起原因,还是有仇必报的心思更胜一筹,他抬脚就往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方向走去,打算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以儆效尤。
可颜今朝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上被架了一个闪烁着银光的冰凉物体,刺骨的寒意似乎能直接从皮肤渗入人的心里。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颜今朝的身后传来,熟悉的音色却让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他根本不怕脖子上的刀,却还是装模作样地站在原地,同样冷着声音问道:
“关你何事。”
身后人似乎没想到这形迹可疑的黑衣人居然被刀架了脖子还能这么嚣张,直接顿住了,等反应过来后,自己便已经绕到了对方身前,看到的,则是一双看似平易恬淡,但眸底却异常深邃,仿佛映着点星般的眼睛。
俞世酒平白感到心间一跳。
他握住手中险些掉落的刀,下意识地将其从眼前人的脖子上收了回去,突然砰砰作响的心跳让他快要无法思考,却也不敢深想其间含义,便只能继续用面无表情的阴骘伪装自己:
“来人,把他带回去审问,看样子不是和山贼一伙的,但也许是原国派来的间谍。”
“是,将军!”
手下小兵很快便上前架住了颜今朝,本来欢欢喜喜跟老婆团聚的后者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居然是这么一个翻脸不认人(字面意义上的)的家伙,英俊的脸上立即僵了表情。
准确地说——在面具的伪装下——颜今朝如今那俊逸的脸,黑得比庐州上好的墨还要深。
系统在一旁瑟瑟发抖:主人你可能要完蛋了不然我们直接结束这个小世界逃跑吧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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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今朝毕竟有着参军的身份,等把藏起来的文书证明等物交出去之后,便立马在道歉之后走马上任了。
颜今朝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是一不小心被山贼当肥羊给绑了的,只说自己在来这里的路上听到了山贼作恶民怨载道的传闻,便打算潜进来打探消息,没想到正巧和前来收缴山贼的平西君给撞上了。
黎国的参军地位还是不错的,有五品,更别提他还是皇帝亲自任命来军中的官员,还会在不久之后带来新的粮草辎重——在俞世酒的带领下,将士们都对当今圣上有着很大的好感,从没想过这位叫谢早的参军可能是来监视或者搞事的。
再说了,就算他是,一个小小的参军也奈何不了俞世酒啊!
颜今朝显然很懂如何扮演一个受欢迎的军中小头领,很快便和大小将士们打成一片,不到一天,小半个平西军便都知道了当今圣上派来了一位博学多才又风趣幽默的新参军。
将士们都对这位即将带来大批物资的参军印象不错,除了一个人外。
俞世酒对“谢早”的态度,不说面如冰霜,也算是冷淡至极了,他给谢早安排了些处理文书的小活便把人打发走了,一点儿让对方参与中心军务甚至对战事出谋划策的意思都没有。
这明显的打压态度惊到了很多人,毕竟谢早是当今圣上派来的,俞世酒这态度可以说是不给面子到极致了,甚至有蔑视皇帝的嫌疑。
有副将和军师劝过他,但俞世酒还是不为所动,坚决要把谢早派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但除此之外的待遇倒是很不错,一个参军便能独享一院,衣食住行也都比照着俞世酒本人的来,派的任务也是最轻松的,这前后矛盾的模样着实让很多人一头雾水。
而作为被当成吉祥物供起来的“谢早”本人,颜今朝就更一头雾水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找老婆却被如此冷遇的他郁闷得当即就想要作妖。
可是他闹也闹了,挑衅也挑了,俞世酒却完全不当一回事,每每见到谢早都冷着一张脸,表情阴得能把刚入伍不久的新兵蛋子都吓哭。
颜今朝倒是不会被这纸老虎吓哭,但他心底着实还是有在委屈的。
“男人啊。”
在一天约等于无的文案工作结束完毕后,颜今朝回到自己的小院,从系统空间中掏出了个按摩椅和小型发电机——他的积分就是这样花没的——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后,把系统团子抓在手里揉捏搓扁释放压力。
他长吁短叹道:
“男人啊,就是这样得到手了就不懂得珍惜……不对,我这还没让俞世酒得手呢,他就一副七年之痒的冷暴力男模样了,这要得手了还得了?”
系统:……我到底该从哪里吐槽比较好。
系统小心翼翼道:【可是宿主,任务对象根本不知道你就是颜今朝啊,他要是对你热情如火,那你岂不该反过来担心自己被绿了。】
颜今朝:……皮球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了解他了。
系统看自家宿主陷入了突然的沉默,便小心翼翼地蹦跶着离开了对方罪恶的大手,可还没等它逃上多远,颜今朝便突然闷闷开口道:
“可是小九喜欢的,不应该是我的灵魂吗?”
所以哪怕他会装出自己被绿了的模样,内心也会是喜悦的,喜悦自己对爱人有着灵魂层面的吸引力,而不是像如今一般,不过换了个皮囊,就被避之唯恐不及。
这话犹如惊天巨雷,吓得系统刷地回头,能够屏蔽面具效果的它自然可以看到颜今朝那张英俊面孔上的晦暗难明,甚至掩藏在桃花眼深处的迷茫。
颜今朝望着团子吃惊的大眼睛,撇撇嘴不屑道:
“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这点小事我早就发现了。”
都已经连续穿越了三个世界,颜今朝自然也发现了一些事,他只是不怎么在乎,便也懒得说而已。
但如今俞世酒的冷淡表现让颜今朝陷入迟疑,他便也察觉到,自己其实是在乎的。
颜今朝知道这个世世穿越成美强惨的灵魂和系统可能有一定的关系,这奶团子几乎一有机会就往任务对象的身边蹭蹭贴贴,还时不时维护对方,那亲近熟稔的模样没有关系才奇怪。
颜今朝知道这个灵魂对于自己的转世本身可能有一定的掌控力,当初他看着楚九歌的相册,夸对方的学生时代真好看,下个世界就变成了校园世界;而在他对白鸠长达一年多的身高pua(划掉)督促对方运动长高后,新世界的俞世酒就差点和自己平齐了。
这要是换个稍微有点心思的,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任务对象和系统联手制造的阴谋当中。
但颜今朝本身就是个对自己混不在意的人,更觉得自身没什么会被这种能够带着他穿越不同位面的高阶存在所图谋,更有着一旦不爽随时放弃的心理底线,便放置不管了。
所以更重要的……是颜今朝更知道小九喜欢的,会一见钟情的,永远都是自己这个人本身。
这种喜欢几乎已经到了一种堪称玄学的境地,哪怕颜今朝演得再像,小九也永远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和原主的不同,并迅速区别好感情和态度,执著而热烈的、赤诚而真挚地喜欢上颜今朝。
所以颜今朝根本没想过自己戴上面具会不会没能被俞世酒认出来的问题,他本以为无论自己是什么模样,对方都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并喜欢上,但如今俞世酒的冷漠态度,让他终于明白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差别在哪呢?
颜今朝很快就得出了答案——除了脸以外,还能有什么差别?
颜今朝每一世的穿越,都会传到姓名样貌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原主身上,这才是一切的大前提。
所以哪怕小九喜欢的是他的灵魂,也是以颜今朝的容貌为前提的,就像网上很火的话——要先始于颜值,之后才能陷于更深的东西。
“所以我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楚九歌,不,小九喜欢的,归根到底就是我这种长相而已。”
颜今朝又从系统空间内拿出一个抱枕,并把它盖在了自己的脸上,挡住了他在此时的情绪中无法遮掩的一切表情。
虽然颜今朝向来以自己的容颜自傲,但那归根到底,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种人似乎除了脸之外没有能够让人欣赏之处。
他本来以为小九会是不同的……本以为……
他要怎么掩藏起心中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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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俞世酒的私人房间中。
俞世酒看着手上“陛下在京中一如往常,龙体安康,并无突然消失或称病不出的意外”的消息纸条,在怔了很久后,才将其扔进了火堆当中。
随即,一拳砸在了墙上。
磨破的皮肤也好,流淌的鲜血也罢,再多的痛楚,都比不上俞世酒此时心中的
——自我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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