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修泽似乎都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漏洞。
他还掩饰了一下, 举了举酒杯,说:“这酒度数还挺高的。”
又努力地转移话题,说:“路野上这么久厕所还不回来, 不会尿频尿急尿不尽吧。”
他脸上露出几分怜悯,“年纪轻轻的,射程不行啊。”
“……”江望舒放下酒杯,要站起来, 说:“我去看看。”
段修泽连忙站起来,伸手把江望舒给按回座位,说:“我去吧。”
江望舒看着他大步离开,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段修泽问了服务员,走到男厕所,一进去就喊:“路野?掉厕所了?还是没带厕纸?”
路野打开厕所门, 看了段修泽一眼, 没什么表情, 越过他去洗手。
段修泽眼尖地发现他眼圈似乎微微泛红,不由得讶异, 说:“你哭了?”
路野洗好手,抽了一张纸擦了擦,说:“没有。”
段修泽肯定地说:“你哭了。”
路野没理他,要出去,段修泽往他面前一站, 挡住了他的去路,说:“被说小孩心里不舒服了?江望舒说的也没错, 你十八岁, 不就是小孩, 差三岁就是一条代沟,你们还差个五岁,五岁代表什么,他快毕业的时候你初中生,他高中生的时候你是小学生。”
路野停下脚步,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你在说服自己么?不好意思,我的确跟你撒谎了,我跟望舒哥的确不是对象,但是我和他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说,毕竟你就是个过去式,再庄重一些,我还得喊你前夫哥。”
段修泽一听到“前夫哥”就有些炸了,“谁是你哥,我比你还小一岁!”
路野:“?”
路野没有在意,他情绪镇定了,对段修泽微微笑道:“我会一直在望舒哥身边照顾他,至于你,吃完这顿饭,望舒哥怕是不会再跟你见面了。”
这话像个根刺扎进了段修泽心里,本来有些懒散的站姿立即站直了,他微微眯起眼,盯着路野,说:“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不仅会跟他见面,我还天天见面。”
路野看他,说:“凭什么?”
段修泽挺起胸膛,眼神锐利,“凭我要追回他,懂了吗?”
路野惊讶,“你不是说过不会吃回头草么?”
段修泽一愣,他应当没说这种话吧?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背后传来江望舒有些冷意的声音,“追回我?你配吗?”
段修泽心里一个咯噔,回头看去,江望舒站在门口看他,那一双丹凤眼又掩去了一半的神光,冷淡的气息浓厚,“我是你赌气的工具?说离婚就离婚,说追回就追回?你配钥匙配个几把?”
江望舒但凡语气里带几分火气,都不会这样让段修泽惊慌,偏偏他说着这种话,用的是这样一副脸孔,便越发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段修泽向他走近一步,辩解说:“我没赌气——”
话还没有说完,江望舒的目光穿过他,落到路野身上,“路野,走了。”
路野乖乖地越过段修泽走到了江望舒身边,江望舒一转身,路野便在他视野的盲区对段修泽微微一笑,还对他比了一根中指。
段修泽:“……”
段修泽一口老血喷出,到这时候他哪还不明白,他这是被路野坑了!!!!!
段修泽立即追了出去。
江望舒没有从正门走,而是走了后门避开了段修泽。
路野在他身后喊:“望舒哥。”
江望舒收回思绪,瞥向他,说:“满意了?”
路野一愣,眸光微闪,说:“望舒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江望舒说:“让我过来的不是你吗?给你点的奶啤,你能喝醉?”
路野眸光微沉,到这个地步,他也爽快地认了,“是,我是故意的,他明明已经和望舒哥离婚了,还总是凑上来,望舒哥你也说过,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我是在帮你。”
江望舒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的皮肉都看穿,“他帮了你。”
路野轻声道:“一码归一码,如果以后他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帮他,但这个时候,我觉得望舒哥更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对江望舒说:“望舒哥,既然我认了你当哥哥,自然会优先为你着想,你要是碍于情面不能跟他一刀两断,我可以帮你————我可以一直是你弟弟,但对外,也可以做你的挡箭牌。”
江望舒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路野盯着他,这个年轻男孩看起来那么年轻,但眼里的野心却丝毫不输任何人,他目光炯炯有神,压低声音道:“望舒哥,是段修泽抛弃你的对吗?这样,你可以随意使用我,你可以对外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折磨段修泽,让他死心。”
江望舒秀气的眉舒展开来,他望着路野,似乎在思考路野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路野微微倾过身子,蛊惑道:“你们结婚,段家却没有承认过你们婚事,他也并未据理力争,而是对家族妥协,最后更是跟你离了婚,重新当回段家大少爷,你难道不恨他么?他提的离婚,是他抛弃了你吧?”
从江望舒和段修泽说的那句话的语境之中,也足够路野分析出真实情况。
但他并未料到,江望舒在听完他说的这句话,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那双丹凤眼都变得锐利明亮起来。
路野不懂江望舒的反应,眼里露出一丝迷茫,江望舒语气里带了几分讥讽,“你觉得我几岁了?”
路野一愣,嘴唇动了动,气势瞬间低了下来,“望舒哥……?”
江望舒看着他,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好似充满感情,“我实岁22,虚岁23,晃25,毛25,四舍五入30,再一眨眼就50,半截脚都入了土——我会耍这种小孩子脾性?找挡箭牌在我高中的时候会考虑,现在?”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几分,“我只会跟他一起玩。”
路野:“……”
他越发迷茫,“望书哥,我不懂。”
江望舒说:“你不需要懂,这是靠谱成年人的世界,你不需要踏进来。”
这样的话多可恨,只是年纪,只是因为年纪!他便被江望舒划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路野抿起唇,眼里滑过一丝不甘,被江望舒清晰地看在眼里。
江望舒说:“我这是为你好,三天后我们办个酒席,我会正式认你当弟弟。”
江望舒伸手握住路野的肩膀,轻声道:“是你说的,想要一个哥哥,正好,我也想有个弟弟,当然,只能是弟弟。”
路野嘴唇动了动,还未说出口,江望舒说:“以弟弟的身份来到我身边,那就只能是弟弟,当然,你要去变性,想当妹妹,我也可以。”
说着这样的玩笑话,因为语气冷静且直白,竟也不显得轻浮,反而是有那么点诙谐的。
路野明白江望舒是在敲打他,他终于明白当初江望舒为何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认他当哥哥的要求,因为他想要呆在江望舒身边,只能以弟弟的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事情,对于江望舒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就是如此的……高不可攀。
这就是月亮吗?永远不能触及的存在。
路野嘴里皆是苦涩,低声说:“望舒哥,我知道了。”
江望舒道:“自己站在高处,比什么都重要。”
路野苦涩一笑,低声问:“望舒哥……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江望舒一顿,语气淡淡地说:“有。”
路野问:“谁?”
他想到段修泽,心里一顿,问:“是段修泽么?”
江望舒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路野扯了扯唇角,说:“那样一个幼稚鬼,望舒哥也喜欢么?”
江望舒看向别处,轻声道:“记得那次落海吗?他不是第一次救我。”
“他义无反顾地来救我,救了三次。”
“第一次,大四暑假我一个人去的尼泊尔,他查了路线,偷偷跟在我后面,我去的安娜普尔纳,那么巧,那天发生了雪崩。”
路野呼吸一窒,江望舒并未说起那天有多么惊心动魄,只是淡淡地说:“我被埋在雪后也是他将我从污白的雪中刨了出来,为此,他的膝盖差点冻坏了,养了许久,才能跑能跳。”
“第二次……他差点死了。”江望舒声音里带了几分柔情,“第三次,便是三亚那次。”
江望舒看向路野,说:“他现在是很幼稚,很无耻,但是,他一直是他。”
路野明白了,他永远都无法取代段修泽得到这片月光。
路野终于死心了。
江望舒说:“回去吧。”
段修泽找不到江望舒,急得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最后他想起来去车库堵人,还真的让他堵到了。
江望舒看着段修泽,微微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段修泽尔康手,“你听我解释。”
江望舒站定,说:“行,你解释。”
段修泽:“……”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江望舒居然忍着没有甩袖而去,他精神振奋,对江望舒说:“其实,并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江望舒看着他,扯了扯唇角,又几分讥讽,“我想的哪样?”
段修泽震声道“我当时是帮你考验他,看他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江望舒眉眼放松,“真的?”
段修泽看他表情变化,心里顿时酸涩,“当然是真的。”
江望舒微微一笑,语气轻松道:“那就好,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他像捧读一般,说:“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段修泽:“……”
这是他曾经跟江望舒说的话,如今却像是回旋镖,狠狠地扎了回来,将他扎得透心凉心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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