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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铁柱泡的药水开始转为清澈时,外面的天色也变成了昏黄。陈广拿着在田里捡来的菜叶到屋后面的炉灶上随便炒了几下,用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碗盛上菜就往屋里跑。这时候易德也刚把尤兰草捣碎成了黏糊糊的一团,看见陈广烧完菜回来,就两人一同把铁柱抬到了床上,等把铁柱的身子擦干后,易德拿着那团药草就往伤口敷去。
这应该是今天最后的工作了,剩下就是过了今晚后,明早再看看铁柱的身体状况。
等他们吃完了饭,天空也开始降下帷幕了。
陈广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遥望着身后那片隐于黑夜的山林,即便是身处漆黑的远方,陈广的目光却也能牢牢地锁定着它。
屋子后面开始响起了蟋蟀的叫声,易德也随着声响从后边露出了身形。他走到陈广的面前,见他侧着头看向远方的那片黑影,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出现。心想着他应该还在思考为什么上虎藤如此的药效也唤不醒昏迷的铁柱。
“爹,别多想,说不定铁柱哥在中途的时候醒过,然后又疼晕了过去呢?”易德实在是想不到可以安慰父亲的方法。
说实话,上虎藤干不是没有,在当时知晓伤患是骨伤时,陈广第一时间就备了将近一箱的上虎藤干,以现在的情况,用此熬药,虽然没有新鲜的上虎藤效果显著,但十天之内将其医治,也是不在话下。
但陈广在看到病患除了骨伤之外还附带昏迷的症状时,即便是顶着可能被妖兽所伤的风险都毅然决然地上山采药。本想着这样可以用痛楚唤醒铁柱的身体,却未曾想到哪怕是加入了大量常人所无法承受的药量也无法使铁柱产生任何反应。
如此情形,作为主治药师的陈广,当然会有心怀不甘、心有疑惑的模样。
注意到易德的存在后,陈广下意识地收起了那副焦虑的神情。在听到他出于安慰自己的心态说出那句话后,陈广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问了句:“你信吗?”
我信吗?
易德苦笑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也没再作答。他等陈广又陷入沉默后,悄悄地越过了他,进入到屋子当中。
凭借着门外隐约投射进来的月光,易德点燃了桌面上的蜡烛。等烛光填充了整个房子后,他慢慢地走到床前,上面躺着的铁柱依旧是一副安详的模样,下午被药刺激红肿的皮肤也消停了下来,只有那道敷着尤兰草的伤口,依旧没有任何要起变化的意思。
易德心有不安,但还是沉下心来,正准备给铁柱清理伤口,就看到一缕气息从伤口处透过草药飘散出来。易德内心一颤,赶紧提着蜡烛过去将草药拿掉,想看看伤口的情况,可这打开后,哪怕是凑近了烛火,也看不到有丝毫的异常,不禁就让易德有些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正因这样,他不安的内心,才更加地剧烈了。他皱紧着眉头,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外的背影,半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神色有些凝重的看着,似乎在想些什么不好的画面。
死寂是被陈广的起身打破的。
他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然后转过身来想看看易德在做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早就坐在桌前、托着腮睡着了,看着像是睡前在思考了些什么。
陈广轻着脚步进去把烛光关在了屋内,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之前车上看的那卷竹简,悄然落座在易德身旁,伴着他熟睡时平缓的呼吸声,自己也终于可以沉浸在竹简里的词句当中。
这一看,就是半个夜晚,是直到易德的呼吸开始变得强烈、直到蜡烛被漆黑浇灭了,才开始入睡,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又是一个翌日的清晨。
还处于熟睡中的易德二人被屋外传来的声响赋予了醒过来的力气,他们的身体很不满意自己被吵醒的睡眠,就连眼皮都做出了抗争的状态,但屋子外面越发接近的马蹄声如同板砖一样,轻轻敲醒了沉睡的心灵。
他们慢慢张开了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忙碌的世界,而是睡意全消神情警惕的对方。
一瞬间,两人如同事先说好的那样,陈广快步贴到了屋门当中,借着门缝想看看外面的动静;而易德则是来到铁柱的旁边,做出准备将其背起的预备式。
明明都是刚睡醒的身体和大脑,这两人却做出了最迅速的决定而且明确的决定,不愧是长达十三年的父子关系,说的就是一个默契。
易德侧着眼屏着呼吸,虽然身体的动作是向着床上的铁柱,但这目光却牢牢地钉在门后面的陈广,只要陈广稍有异样的动静,易德就立马将铁柱背起逃出去。
这边的陈广也一样,透着门缝,他注意着外边的任何风吹草动,心想只要有一处不对,就给易德两人打掩护,但他瞅啊瞅的,等到两人都快憋出病来了,这门外的马蹄声还没全然靠近,就好像,一直在村外面绕圈一样。
眼看着两人开始喘起粗气来了,这屋外的声响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凭着听觉,陈广两人分明感觉到对方正是在这屋子旁边停下的,但借着缝隙,陈广又什么都看不到,就只好想着再蹲一会,看看情况。
易德也猜到了父亲的想法,但自己现在已经手汗都出了,他怕待会跑起来,托不住铁柱的屁股。于是他裤子上擦了又擦,擦到手掌心都泛红了,这汗水还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非但如此,就是连额头和背脊,都被汗水打湿了。
陈广也差不多,说实话,这两天的异常现象本身就吓得他有些神经失常了,这一大早刚睡醒就整这一出,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啊。
几息之间,陈广咽口水已经有不下十回了,但这跟烧过似的喉咙完全不讲道理,大有一副哪怕你生吞了整一桶水都不会被滋润的模样。
特别是在声音停下来后那片刻的安静,更是让两人都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上来,顺便还被那刚烧过喉咙的烈火烤了个遍。
这时,贴在门上的陈广听见外面有下马走动的脚步声,听那动静,对方数量只有一个,而且声音是往自己这边靠近的方向。
“难道是铁柱他哥找来的救兵?”
陈广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但又有些不敢肯定,毕竟如果那老大哥能找来救兵,那怎么没有他的声响。莫非是遭到了不测?
或许只是路过的旅人?只是来找个歇脚的地方?
正想着,门外忽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屋里边的朋友是在怕我们吗?”
他知道有人?
瞬间,一股寒意从他们的脚尖蔓延上来,如同有一条巴掌大的百足蜈蚣在他们身后攀爬着、寻觅着、最后在头顶处驻足下来,上百只的脚如同针一样扎进了后脑勺的深处,然后它抬起了扁平的脑袋,晃动着头上的两根触须,张开了它那如同布满了荆棘的深渊巨口,旁边那两颗硕大的毒牙晃动着就想咬过来。
“放心,我们是受托前来救你们的!”
对方知道我们受困于此,难道真的是铁柱他哥搬来的救兵,但他人呢?
带着这些疑惑,陈广慢慢地推开了屋门。
屋外,正站着一位身穿黑衣的短发男子,他像是预料到陈广会打开屋门一样,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是来救我们的?”
陈广有些警惕地问道。
“是。”
那男子笑了笑,仅回答了一个字,却也不做其他的动作和表情。
“受谁之托?”
见着男子这幅作态,陈广心中的警惕更是加深了几分,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御兽堂门罗分堂堂主,在下的师父。”
说到这个人,那男子竟作出一改刚才的平淡之色,但陈广能看出,这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所说之人的敬畏之色。
“御兽堂的人?”
陈广心里嘀咕了一句,有些不解铁柱他哥是怎么找上这些人的,但同时他悬着的心也放低了不少。就连屋里的易德,在对方报出身份后,也放下了铁柱的手臂,站起身来,也想往屋外走去,可这还没越过桌子,就看到父亲背着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随后就听到陈广问了一句:“你师父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说来也怪,师尊是前夜凌晨时分做梦得知的此事,据他老人家所说,是有人给他托梦了。”
那男子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相信这事。
但陈广却信了,因为那个夜晚,他也梦到铁柱他哥来跟自己道别,说是要独自去搬救兵,但,他人呢?为什么是托梦?
既然确认了对方确实是老大哥搬来的救兵,陈广自然是不敢怠慢,感觉打开屋门说:“不妨,进屋详谈?”
“好。”
那男子见陈广竟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自己,不免感到疑惑,明明前面还那么警惕,怎么这会就敞开大门欢迎自己来了。但他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吹了个口哨。
这声嘹亮的口哨着实把陈广吓愣了,正想问对方想干嘛,就听到外面响起了好几匹马的声响,其中还有一个车轱辘磕石头的动静。
对方朝他笑了笑,然后在陈广的注视下,走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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