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珣望着向他走来的赵蘅玉。

    她吃力地抱着被子,面上带着一丝隐约的惊惶和不安,她低着头,仿佛要将脸藏进毛茸茸的兔毛衣领里。

    她定然心中又疑又惧,只是出于某种要强的心思,她不肯表露出她很在意。

    惊惧的,不止她一人。

    李德海得知今夜他逼着赵蘅玉过来同睡,同样大惊失色。

    赵珣知道李德海大约在心底揣测了千百遍他的意图。

    可是连赵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向赵蘅玉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事后冷静下来,赵珣揣测,大约他是想试试,除开那个梦境的影响,他究竟是不是对赵蘅玉怀着这般卑劣的心思。

    在心底想了这么多,实际不过是一瞬,赵珣坐在榻上,慢悠悠问道:“阿姐要存心和我生分么?”

    赵蘅玉浑身一僵,她勉强笑了笑:“怎么会?”

    她又将被子抱起来,一步一顿地挪着向赵珣走了过去。

    走到床榻边上,赵蘅玉示意赵珣她要铺床,但赵珣依旧动也不动,

    赵蘅玉咬唇踌躇了一下,她脱了锦鞋,爬上了床,往里面草草将被子铺开。

    在她慌里慌张铺被子的时候,赵珣没有帮忙,他依旧一动不动,只是沉沉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蘅玉只感到被赵珣盯住的脊背生了汗,她又急又乱,勉强铺好了床铺,她闭着眼就钻了进去,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连头都埋进了被子里。

    她仿佛听见赵珣笑了一声,那笑不似平常,平常的赵珣会装模作样装出个恭敬温顺的样子。

    现在,赵蘅玉看不见赵珣,却总觉得他仿佛占据了上位,在审视、在嘲弄。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是赵珣熄灭了蜡烛。

    他没有谈心的兴致,只是沉默着躺下,这不免让赵蘅玉松了一口气。

    黑暗中,赵珣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缩成一团,躲进被子里的赵蘅玉,只觉得好笑,倒是没有生出多余的心思。

    他神色稍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看来那日的春梦只是迷药的影响,再往前的那一会,是因为赵蘅玉有意无意的引诱。

    都怪赵蘅玉不知检点。

    若赵蘅玉能像今夜这般规矩,他不会被那样可怕的梦魇困住。

    赵珣闭上眼,安心入睡。

    只是鼻息间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扰乱了他的睡眠。

    半夜,赵珣烦躁坐起身子,他皱着眉望着已经沉沉睡去的赵蘅玉。

    醒着的赵蘅玉是躲在被子里的,躲躲藏藏不让他看到半片肌肤,她自以为将小心思隐藏得很好,实则却是昭然若揭。

    现在,她大约是因为蒙着脸里太闷,她已经将被子扒拉下去,一截白生生的手臂就露在赵珣眼前。

    赵珣莫名想起一句,肌理细腻骨肉匀。

    她明明很瘦弱,身上却并没有嶙峋之感,只让人觉得温香软玉,有种软绵绵的娇憨之态。

    她的衣襟微微散开,赵珣偶尔一瞥,飞快移开眼睛。

    柔软白腻的起伏被她用手臂压着,更加惊心动魄。

    赵珣心中的燥郁更甚。

    他狠狠拧了眉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起身的动作惊扰到了赵蘅玉,赵蘅玉蹙了眉,檀唇微启,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

    赵珣低头想要听清楚,猝不及防地,赵蘅玉伸出了手臂,软软地搭上了他的腰,她迷迷糊糊地滚了滚,因热气被熏红的小脸,就贴在了赵珣的腹上。

    赵珣感到肌肉微弱的痉挛,他神色大变,一瞬间他的身体就不再平静。

    他猛地推开了赵蘅玉,赤着脚踏在地砖上,冷着一张脸,神色晦涩地看了赵蘅玉良久。

    赵蘅玉在夜里慢慢地醒来,醒来的时候她还怔忪了一瞬,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不知是什么时辰。

    而后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更让她疑惑。

    她正准备叫燕支,忽然想起来,她是在赵珣的榻上。

    隔着烛火的微光,她看见屏风后的人影。

    赵珣在沐浴,这大半夜的,为什么?

    水珠哗啦啦地低落下来,赵蘅玉从声音中听出来,是赵珣从浴桶中走了出来,她赶忙闭上了眼装睡。

    赵珣来到榻边,赵蘅玉觉察到他的目光缓缓划过她,他站了许久。

    一滴水珠滴在赵蘅玉的脸上,冰得她睫毛一抖,这更让赵蘅玉疑惑了,为何赵珣大半夜里要去洗冷水澡。

    她自然不会开口问,没人会回答她。

    赵珣忽然转身走到了门口。

    吱呀声响,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书案上纸哗哗作响,门被推开而后又合上。

    赵蘅玉等了许久,这才睁眼,屋内已经没有赵珣的踪迹。

    接下来的后半夜,赵蘅玉睡不着,苦苦挨到快要天亮,赵蘅玉推门走出。

    李德海守在外头,见赵蘅玉出来,他迎了过来。

    赵蘅玉问:“阿珣呢?”

    李德海说:“兵部有急事,六殿下回去了。”

    赵蘅玉说:“昨夜里并没有人进来通报,他怎知有急事?”

    李德海支吾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六殿下昨夜想起办岔了一件差事,所以急急忙忙地去补救了。”

    赵蘅玉心中疑窦顿生。

    她想不明白昨夜的一切,为何赵珣要她过来,为何一言不发,为何又匆匆离去。

    还有夜深露重时候滴滴答答的水声,带着浑身寒气在榻侧静默注视的他。

    一切都太奇怪了。

    多想无益,赵蘅玉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趁着天蒙蒙亮人都没醒,匆匆离开了这里。

    赵蘅玉偷偷回到屋内,燕支和花钿都没睡,神色慌张地往外张望着,直到看到赵蘅玉猫着腰躲了进来,这才放下了心。

    燕支给赵蘅玉倒茶,问道:“公主可是渴了?饿了?要歇息么?”

    赵蘅玉哑然失笑,她们这样紧张,好像她是遭了罪才被放出来般。

    赵蘅玉摇摇头。

    捧着茶盏,滚滚的热气熏着赵蘅玉的眼睛,她怔了片刻问道:“我觉得阿徇愈发奇怪了。”

    燕支和花钿互相望了一眼。

    可不是么,只是她们心中有可怕的疑虑,终究不敢说出来。

    赵蘅玉说:“是不是因为……”

    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让燕支和花钿有些不安,燕支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合上了门。

    赵蘅玉说:“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我的态度让他察觉到了异样?他心细如发,定是察觉到了的。我冷着他,他心里的不安就发了作,便故意弄出许多事要接近我,试探我……”

    赵蘅玉拧着眉,忧心忡忡起来。

    若是将赵珣推到她的对立面,他会变得很难应付。

    他是皇后的养子,将来太子继位后,他的权势必然水涨船高。反观赵蘅玉,她是故去的宠妃之女,被皇后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并且众所周知,她不是皇帝亲生女儿。

    现在宫里人的态度已经有了隐隐的势头,将来她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平心而论,赵蘅玉不愿和赵珣撕破脸,即便将来他只是一个藩王。

    而在赵蘅玉的梦里,他却不止是个藩王,他成了天下之主,一个暴君……

    燕支和花钿又对望了一眼,燕支说道:“也许是吧。”

    赵蘅玉蹙眉道:“是我莽撞了,不该一下子疏远了他,”她沉思片刻,问道,“我有多久没给阿徇写信了?”

    燕支道:“大约快八九个月。”

    赵蘅玉说:“早上李德海说阿徇办坏了兵部的差事,我合该问问,取我纸笔来。”

    燕支取来纸笔,在心底叹了口气。

    虽然公主口中说着是只为了不和六殿下撕破脸,但燕支怎会不知,公主心底还是念着旧情的。

    六殿下是她相处五年,亲密无间的弟弟。

    这些日子公主刻意冷着他,自己何尝不难受。

    赵蘅玉写好了信,差人给赵珣送过去。

    李德海将信带到的时候,赵珣正从马背上下来,他将马鞭随手递给李德海,略带诧异接过了李德海手里的信。

    待看清楚信封上赵蘅玉娟秀的字迹时,赵珣陷入久久的沉默和迟疑。

    他明明从来不看赵蘅玉的信,却能一眼认出赵蘅玉的字,这认知让他尤为抗拒。

    他想到昨夜的事,几乎是赵蘅玉贴过来的瞬间,他就起了反应。

    他捏着手里的信,心头如滚水浇烫般难受。

    李德海见赵珣沉默不语,试探着小声说道:“奴婢糊涂,奴婢这就交给墨石姑娘回信。”

    说完他小心偷偷觑着赵珣的神色。

    赵珣深皱着眉,神色晦暗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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