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一尚二跟着翠秋,学习些日常伺候人的活儿。

    不过,私底下大家还是自己人,该打闹该玩笑半点不少。

    晚间仍是他们的游戏时间,三人围成一圈,有时候翠秋也会加入,在明亮的烛光下,讲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尚一尚二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开口就是阴森恐怖的鬼故事,连翠秋都忍不住要动手打他们了,更别提瑟瑟发抖的安恬君。

    哦,还有他的猫。

    似乎一切都回归了正常的路,就连安恬君的小猫咪——那只大耳朵幼猫,也在最初两天的胆怯试探后,放开自己。

    一个没看住,翠秋就要上呼下叫着到处找猫。

    不是窜到木柜的顶端,就是缩在花瓶和架子的缝隙里打盹,每天都胆战心惊,生怕它一脚踹个花瓶下来。

    虽然万幸的是,目前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过。

    那只小猫咪也重新缩回安恬君的怀里,竖了耳朵,盯着摇晃的烛火转动眼珠,颇为专注。

    幸好,翠秋姐姐讲的是个温柔的才子遇佳人的故事。

    “……他拾起那方手帕,走在连绵细雨的桥头,前方只有一位撑着纸伞的女子。”

    “听见他的呼声,女子回首,竟然是宰相之女,正蒙了面纱,朦朦胧胧,不胜美感……”

    噢——周围响起一阵猛烈拍地板声,看来听众们想赶紧听接下来的故事。

    落榜的书生遇上宰相之女,还拿到了人家遗落的手帕……到底是不小心遗落,还是有心的?

    然而,翠秋话锋一转,故事进入经典转折:宰相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小姐只好偷偷离开厢房,在月光下幽会。

    尚二撑着脑袋,大大咧咧说:“门当户对多重要啊,书生还落榜了,肯定看不上。”

    翠秋反驳他:“可是人家真心相爱呢。”

    小太监齐声道:“爱又不能换饭吃。”

    眼见着两边要打起来,安恬君赶紧插一脚,把两边分开:“马上就寝了,可别真上了火,一会儿睡不着!”

    翠秋抬头看看时间,连忙竖起眉头,连忙赶人出去:“去去去,走走走,一会儿陛下就要来了,看我们这样坐着成何体统。小公子,我给您找条毯子来吧。”

    一说这个,安恬君就头大:“不用不用,真的不冷,我没那么虚,翠秋姐姐。”

    过会儿商成渊推门进来,看见安恬君乖巧地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卷书,但半天翻不过一页,心思显然不在书上。

    他掩了门,安恬君才回过神。

    看见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翘了翘脚尖:“陛下——”

    商成渊挨着他坐下,再一次把人拢怀里,声音有许些疲惫,不明显。

    “一盏茶工夫了,怎么不见你翻页?”商成渊懒洋洋调侃他。

    安恬君啪一下把书合上,塞到枕头下去。

    他给自己打气,打了一晚上的气,反复练习,才敢现在把话说出口。但出口时极小声,宛若蚊蝇嗡嗡。

    “陛下,过段时间,你会把我放回去做太监吗?”他鼓足了勇气,问道。

    商成渊想了想,平静地拍拍他后背。

    “怎么会想到这些,”他很明确地否决了,“不会放你回去的,你好好住着。”

    安恬君仰着脸,湿漉漉地看他。

    像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皇帝日理万机,但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话语声大的,他已经处理掉了,然而角落里的闲情碎语,是灭不完的。

    但总归不能让他的猫炸毛跑了。

    “明天早些起来,跟我出去走走,如何?”有些东西,不好用言语说出口,只希望他能做点什么,让安恬君安心下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安恬君情不自禁听入迷,慢慢地点了点头。

    商成渊抬手,抹掉他眼角湿痕,安恬君自己也愣了一下,摸了摸脸。

    两人相继安眠,过了会儿,安恬君喃喃道:“是风刮我眼睛。”

    “好,”商成渊笑了声,“让翠秋把窗关紧点。”

    ……

    次日,安恬君睡得懵懵懂懂,眼皮前天光一浅,是贴身伺候的宫女翠秋拉开床帘,悄无声息地系好床绳。

    床上那团被子往深处拱了拱,一副不想起来的模样。

    翠秋捂住嘴,噗嗤笑了两声,才软了声音去叫人起床:“安小公子,陛下下朝了,您该起来了。”

    安恬君被唤起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

    谁下了?朝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见被团只动了动,没多余反应,翠秋知道,是时候祭出杀器,让人主动醒来:“安小公子,您要走不动路,我就只好叫力气大些的青果、红叶、绘春……进来服侍了。”

    安恬君:“……”

    他一扑腾坐起来,脸上神情还残存着许些惊恐。

    探头探脑偷看四周,发现哪里有这么多人,才松口气,瘪了下去,抱怨道:“翠秋姐姐,你又耍我。”

    翠秋无辜道:“怎么会呢。小公子快起来吧,要错过和陛下用早膳的时间了。”

    小猫咪看上去格外不情愿,但还是下床捞鞋,然后连连拒绝翠秋替他穿衣这种小孩子都不屑地别人帮忙的事儿。

    顶多梳头时小小抱怨一句:“陛下这么早叫我起来,是想做什么?”

    他头发细软,握在手中时,就好像握了一手柔软的丝绸缎子,梳起来半点不费劲。

    翠秋看他,就像看自己年纪不大的弟弟。

    她忙上忙下,因为安恬君格外抵触一群人伺候他,于是只好遗憾地将众宫女拒之门外。

    外袍,腰封,挂饰,都要经过她手。

    “说是要出门,可能不在寝宫待着,”翠秋不敢随意猜测,“可能是带小公子去御花园玩么?”

    快要入秋了,去蹭最后一波夏天景色,好像也不错。

    安恬君打起精神,开始期待可以在御花园看见什么花。说不准商成渊会愿意让他带一些珍贵盆栽回来养,也怪有趣的。

    很快,陈大人拐弯过来,请小公子出门。

    安恬君重新踏入皇帝寝宫,经过通报后,穿过层层屏风,看见商成渊半倚在靠椅上,离摆了早膳的圆桌远远的,半阖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早已换下了上朝的朝衣,依旧穿回那身玄色长袍,头发没松,仍是梳的有些紧绷,仅仅摘下皇帝冠冕,让他看上去有些陌生的强势。

    安恬君顿在原地,迎面而来的,是那天迎接皇帝回宫时,他跪在底下感受到的气势与威压。

    见他来了,商成渊一抬眼,直起身来。

    他大大方方张开手臂,眉宇间的阴影消失不见,重新露出笑意。

    “站在那里做什么,看我吗?”

    陛下鼻音有些重,嗓音低沉,“恬君,过来,我们吃些东西。”

    安恬君狐疑地瞧他一眼,原地磨蹭片刻,试探性往前走两步。

    刚靠近商成渊一臂距离以内,倏地惊呼一声,被人拉过去,满满当当拥入怀中。

    安恬君:“……说好的吃些东西呢!”

    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毫无力道、可以称得上软绵绵地推他,果然没推开。

    桌上粥品仍散发着白烟热气,年轻皇帝的语气也像是在耍赖:“东西还烫着,喝不动。”

    安恬君毫无气势地瞪他,哪有你这样的皇帝!

    不过,看他心情不太好,还是明智地将话咽了回去。

    前朝那些事,他懂,不能问,哪是他小小太监能打听的,于是生硬地起了一个话题:“我的猫今天早上没吃饭。”

    安恬君:“……”

    刚说完就开始尴尬,说什么不好说他的猫!

    商成渊倒是半点不尴尬,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昨天夜里吃太饱了么?找太医给它瞧瞧。陈侍礼。”

    陈大人从门外拐进来,低头行礼:“陛下,安小公子。”

    安恬君低头,发觉自己居然还是这样被人搂怀里的姿势,尴尬的要命,脸腾一下就红了,挣扎着扑腾出来,躲到靠椅另一边去。

    他道:“可能就是吃撑了,又水土不服……让太医来看它,多少有些杀鸡用牛刀罢!”

    他在说什么胡话,安恬君绝望地低下头。

    皇帝倒可能觉得,安恬君的猫就是他的猫,御猫怎么能随意对待,还是叫了一屋子太医,浩浩荡荡去给小猫咪诊脉。

    已经能想象到小猫咪懵逼的模样了,指不定连耳朵都飞了起来。

    待人走了,安恬君食不知味地吃了早膳。

    “所以,我们今天去御花园吗?”他按捺不住,连忙问道。

    皇帝道:“不。带你去御书房。”

    安恬君:“诶?”

    商成渊放下筷子,语气和缓。

    可能再没有这样的人,可以让他这般温和地说话了:“恬君,自从回宫后,我感觉你一直在怕我。”

    安恬君眼观鼻鼻观心,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撇过脸去。

    怕的是他么?明明怕的是“皇帝”呀。

    商成渊若有所思:“皇帝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商成渊道,似乎在回忆过去,“我辜负过很多人,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有人叫我昏君,有人说我残暴,也有人说,你明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安恬君想起了真正怪物的模样,立刻反驳他:“你才不是怪物!”

    商成渊低低地笑两声:“是啊,现在没有人敢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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