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恬君一觉睡醒,发觉自己躺在御书房屏风后面的矮榻上,身上盖着轻薄的软被,整个人都被安排得十分妥当。

    他扑腾着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屏风,那里有两个人影,正低声说着话。

    听不太清,似乎是为了照顾午睡的安小公子,特意压低了声音。

    隐隐约约能听见几个字“王爷……”、“国师……”。

    安恬君坐起来的动静有点大,那边人立刻止了话头,很快,陈侍礼绕过屏风,笑眯眯道:“安小公子醒了?”

    安恬君挠挠下巴:“陈大人喊我恬君就好。”

    陈侍礼避开这个话题:“时候不早,小公子晚上想吃点什么?陛下说做些口味淡些的菜,喝些粥,清清肠胃?”

    喝粥确实不错,方便入口也容易消化,但是安恬君这两天口味养的叼了,压抑不住挑食的本性,眼露期待。

    他期期艾艾道:“我想,我想吃些肉食,切成小块,炙烤、红烧……”说着说着,居然就感觉到饿意上涌。

    他震惊地摸了摸肚子,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过于得意忘形。

    陈侍礼笑眯眯应道:“好。”

    等陈大人出去后,安恬君把自己上下打理好,探了个脑袋。

    果然,商成渊仍然坐在上座,原封不动的位置,侧倾着单手支撑脑袋,见他醒了,笑着冲他招招手。

    安恬君有些心虚,一路小跑冲进来,像颗小炮弹砸过来,撞进商成渊怀里。对方长臂一揽,满满当当。

    年轻皇帝怀抱住他,极为熨帖地长叹一声。

    安恬君有些难为情:“我睡着了你都不叫我。”

    商成渊放下折子,拍了拍他后背,他倒是很喜欢这个动作:“叫你做什么,醒过来闹我?”

    安恬君瞪他:“我有这么不懂事吗!”

    说罢,自己先心虚地缩了脑袋,看看桌上堆积的奏折。看样子工作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大半,但代价是大早上到现在,皇帝半刻没合眼。

    他心疼道:“每天都有这么多事要做吗?太累了吧。”

    商成渊看他一眼,轻快道:“没有。大部分是之前积攒下来的,现在一块处理掉罢了。”

    积攒?之前干了什么,能让他积攒出这么多工作来?

    安恬君刚想问,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跟着“商公子”腻歪在宫外的宅邸中,看鱼看山,打闹玩笑,半点没有工作的苗头。

    好极了,看来是他这个小坏蛋的锅。

    皇帝今日的日程安排的极为满当,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的奏折,用过晚膳,又叫了三位阁老进宫面圣,转去暖阁商讨各类事宜。

    走之前,他安排陈侍礼带着安恬君去吃饭,还叮嘱一番,不能让安小公子过多地接触肉食,碗碟里的蔬菜每盘都至少给他吃一口。

    可怜小公子坐在桌边,看着大盘的做工精致的肉食,却放在桌子最远处,他甚至得站起来才能夹上薄薄一块。

    商讨完了,又写了些安恬君看不懂的东西,才有机会歇口气。

    此时已然入夜,宫人们收拾东西,有序地列队离开。

    只有值班的太监宫女才会留下来,轮换着打理主子们的事情。

    皇帝寝宫。

    寝宫灯火通明,将这座本就富丽的宫殿照的透彻明亮。

    有宫女拢了拢灯芯,处理完后转去点香,很快,宫中弥漫起一股清香淡雅的熏香气味。

    安恬君也跟着连轴转了一天,要不是中午睡过一觉,指不定现在脑袋还是懵懵的。

    是商成渊邀请他,来寝宫“小睡一晚”,又说这边的床铺又大又软和,就算在上面打滚,也越不出床沿那条边界线。

    安恬君当跟班当了一天,没听懂,一口应了下来。

    ……现在明显懂了,但也完了。

    他懊恼地挠挠下巴,揉揉脸,反正皇帝陛下又不是第一次与他同寝了,再多一次又何妨?

    一回头,看见商成渊正褪去代表皇帝的那身玄衣,露出里边的里衣。

    没有宫女在身边伺候,他的动作干净又利落,显然是更适应现在这样自己动手的。

    他看上去肩膀宽阔,脊背坚实,肌肉连绵起伏犹如山丘,其余被里衣遮掩,看不太清。

    很快,床边落下黑影,商成渊坐到了床头。

    没过多久,安恬君打着滚滚了过来,怯怯地把脸贴在他下垂的小臂上,睁着好奇的眼睛。

    “你说过,今天会告诉我答案。”安恬君小声地问。

    怕商成渊没想起来,他板着脸,重新强调了一遍:“你说,不会放我回去,这是为什么?”

    商成渊躺了下来,侧过脸来看他,神情温和平静。

    “你看,当皇帝就是这么无趣,”他沉沉地叙述着,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折,“谁想和谁拉帮结派,谁想踩着谁的脑袋往上爬,你都必须知道……而且要一清二楚。”

    安恬君愣愣地点头。

    “而弹劾来弹劾去的折子,你又不能不看,怕错过里面蛛丝一样的暗示,哪怕他们聒噪得令人厌烦。”

    “还有最重要的民生大事……是一座山,百姓如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安恬君也能听出来,他扛着怎样庞大的压力。如今登基已久,有了坚实的根基,而过去尚且是少年天子时,他又要怎么做才能熬过来。

    安恬君想了想,笨拙地搬出万能‘老婆论’:“你说不定是到年纪该娶妻了,需要个知心人帮帮你。”

    商成渊唇角微弯,眼底透着浅浅的笑意。

    “不娶妻,有知心人便足矣,”他疲惫地合上眼睛,轻抚安恬君的后背,“累的时候,借我抱抱如何?”

    这话说的委婉,但意思足够,安恬君听懂了。

    他摸摸胸口,显得一丝茫然,好像在疑惑,又好像在质疑自己:“我……是那个知心人吗?”

    他不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小时候,姑姑尚且是个位份低的宫女,平日里也不忙,揪了他和小太监们拍拍坐,要挨个儿教他们读书。

    小太监们笑嘻嘻地东倒西歪,也顺利把一卷书读完了,而他努力地学,三个字里也有两个看不懂。

    姑姑从来不嫌他学的慢,把字掰碎了讲给他听。

    但是到现在,也不过能磕磕绊绊读一卷通俗易懂的话本。

    有时候小太监们玩闹,他们都是顽皮爱恶作剧的性子,捉弄到小安恬君头上,他也总是反应不过来。

    连附近住的宫女姐姐也会忧愁地叹气,说我们小安笨笨的,有怎么办。

    姑姑就会反驳她,哪里笨了,只是没有那么聪明而已。

    他认字都认得这么慢,从没被人夸过聪明,又怎么会通情达理、八面玲珑,做别人的知心人呢?

    可是,商成渊极珍惜地撩开他的头发,拂到一边去。

    他的动作缓慢,安恬君甚至能看清每一丝细节,包括他线条优越的侧脸、眼底的温和与手指腹上细密的掌纹。

    床帘落下,黑暗降临,再看不见什么。

    “比如现在,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黑暗中,年轻皇帝的轮廓动了动,接着静止下来,是躺下来,侧着脸面对他。

    安恬君顺着他的话,努力地去思考。

    今天,陛下早起上朝,下朝后马不停蹄赶往御书房,处理了好多事情,晚上又和阁老商讨国家大事,最后又要把折子处理掉。

    太监一波一波进来,一波一波出去,留下的只有皇帝一人。

    若是寻常人,大概会说,今天是不是很累,想要好好休息一阵。

    而他想了想,声音很小,但有些惊世骇俗:“你觉得,当皇帝很累,不想当了,但又放不下百姓,是不是?”

    屋内寂静一阵,忽然想起摸索的窸窸窣窣声。

    安恬君惊呼一声,被商成渊从脊背下方往上重重揽住,严丝合缝地嵌在他怀里。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他皱着眉,用力思考一会儿,听见商成渊轻笑一声:“还有我们恬君。你看,我当初说对了吧。”

    安恬君在黑暗里苦思冥想一阵,才想起来当初站在神庙矮墙下,商成渊说的那句“我们恬君这么好看,陛下才舍不得杀你。”

    因为陛下真的很喜欢你。

    “过去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习惯成自然,我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熬的;但要是给我一只小猫咪陪过好些日子,忽然又有人将他带走,那我是受不住,要杀了他的。”

    皇帝嗓音又轻又沉。

    安恬君仰起脸,有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可怜可怜我,留下来吧。”

    安恬君被迫用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茫然到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会儿,他难堪道:“小猫咪?我怎么会是猫呢,但是我确实有养一只猫……”

    “国师也叫过这个,小猫咪什么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发现商成渊睁了眼睛注视着他。

    皇帝面露不悦,道:“是该早点杀了他。”

    安恬君:“……”

    安恬君:“可你不是说,他还有大用处么。”

    商成渊:“他要不愿意,总会有人填上。痴心妄想……”

    于是安恬君咀嚼着这个痴心妄想,疑惑地陷入沉睡。或许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国师到底痴心妄想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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