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六月初,林府里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在外从军的大公子林谈言在军中立了大功,上级特准许他回乡探亲,一并的将家中定的婚事完成。

    全家人都站在林府外,翘首以盼望着大道尽头,林素萼将自己藏在人后,她的父亲林参清就站在她的面前。

    看着她有心躲避,也只是冷漠的移开视线,仿若并没有看到她。

    两弟妹一向与她不熟,紧紧站在父母旁边,可孩童天性好奇,对这个一向深居简出的二姐姐看个不停。

    林素萼不会与孩童多作计较,今日她心情好,抿着嘴朝着弟妹浅浅一笑。

    有眼尖的婆子喊了句:“大少爷回来了!”

    顿时众人齐齐往她说话的方向看去,果真见一个男子纵马而来,白衣青驹,形容威仪。

    和林谈言这个文雅的名字不同的是,林谈言本人是个极高大俊朗的男子,神情冷肃,剑眉入鬓。

    他骑马到门前,一个利落的下马动作,便是站到双亲面前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铁汉柔情,红了眼眶。

    郑氏早已在他近身之前就已泪如雨下,她连忙抱住儿子痛哭出声,林参清也颤抖着手去拍着林谈言的后背。

    林谈言起身安慰双亲:“儿今日回来,是家中喜事,怎能使父母相悲。”

    郑氏知自己失态,连忙收了伤悲从旁边扯过来一子一女道:“这是你们大哥,离家前,你们尚在襁褓并不认得他,如今他回来,可要好好记住。”

    还是懵懂,但林月蕊比林谈词聪慧灵活,知道喊大哥,她说完之后林谈词才跟着喊了大哥。

    林谈言应下,两只手一左一右抚着弟妹的头,眼睛却在人群中梭巡道:“玉娘呢?”

    林素萼知道大哥找自己,便从人群中走出来笑道:“玉娘在这,不知道大哥还认不认得我。”

    比起对林谈词和林月蕊的生疏,林谈言对林素萼可谓是十分亲密,他看着已然到他下巴的姑娘,恍觉岁月飞逝。

    离家前她不过还是小女孩,现如今却已然是风华正盛,他放松道:“鬼机灵。”

    只短短三个字,便可看出二人之间的亲昵,林参清和郑慈心相互看了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喜悦。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进府去,厨房里早就得了消息大少爷要回府,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起灶烧炉,各色菜式早早备下。

    一家人坐在一桌上,并没有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定,在桌上,林谈言说着自己在军中的见闻,都是些奇谈怪事,并没有什么战场惨烈之语,故而听得最入神的当属两个双生弟妹。

    其次便是林素萼,她听闻边塞风光壮丽非凡,又知道胡人女子自由开放,不禁也微微心驰荡漾,心生向往。

    用完午饭后,林参清留下林谈言去了书房,林素萼本来还想找林谈言询问塞外之事,但见父亲叫走了兄长便想着往后再问也不迟。

    便又回了自己院内,她最近在院中海棠树下放置了一尊半人高的青瓷大缸,缸中移栽了几株睡莲,又投了四尾红色色鲤鱼在中,红鲤金莲,日光辉映下格外美丽。

    叫玥儿捧来鱼食,自顾自的喂起了鱼。

    不知怎的,其中有一条病恹恹的沉在缸底,要不是林素萼看它还在吞吐着水泡,一定以为它是死了。

    “玥儿,你说大哥看起来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她兀地发问,指尖在莲叶上轻轻划过。

    “不一样?”

    玥儿努力回想之前对大少爷的印象,又想起刚才大少爷俊朗的面孔,有些羞答答的回答:“奴婢觉得,大少爷好像比以前黑一些了。”

    “个子也高一些,也长壮了一些。”

    也更英俊了。

    后面那句话她当然没说,小姐应该也不乐意听,她觑见林素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也不完全对。”

    指尖从莲叶慢慢划到水中,搅动一缸静水。

    林谈言的身上有肃杀和血腥气,她清楚明白那是久经沙场的味道,一种久远的,却令她终身难忘的味道。

    近来天气日渐炎热,林素萼从小便是最怕热的一个人,每至盛夏便是寝食难安,后来西京送来一床名贵的冰丝席,这才堪堪缓解了她睡不安稳的问题。

    可还是没有胃口,平常也吃不下东西,一到晚上便都不用晚膳,只用一碗冰镇过的银耳莲子羹。

    年年如此,难怪吴怡然说她一直身形纤瘦,其他时节还好,一到夏日,便是有些瘦得可怜。

    并非不美,只是看起来有种病态的感觉。

    今日也是如此,她傍晚的时侯用过羹汤就坐在院中的竹床上小憩,刚入夏她就差人在院中的小竹林处搭建了一栋凉棚。

    晚来有风,徐徐入夜,十分清凉。

    林谈言前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看一本异闻录,书中所述故事诡谲艳丽,奇幻异彩,令她爱不释手,浑然没察觉林谈言的靠近。

    等她读完一个故事,抬头揉揉脖子的时候,才发现林谈言在一边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她放下书道:“哥哥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

    语气嗔怪,却是难得的欣喜,可见是十分期盼他来的。

    林谈言今日换了一身藏青色的衣服,本是很深沉慑人的穿着,因他笑得亲和,竟也透出一丝柔情。

    凉棚之上竹盖亭亭,玥儿送来烛火,灯影重重之下,林素萼和林谈言相对而坐。

    她给他沏茶,茶是一般的茶叶,只是泡茶的水用每日晨起取得的竹叶露珠,林谈言喝了一口,口齿生香。

    林素萼看着他威武不凡的样子问道:“哥哥可知道新嫂嫂的事?”

    林谈言点点头笑:“是鄯州湟水县令张淼的女儿,说起来我和她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林素萼惊讶的看着兄长,见他神色带笑,显然对未婚妻是很满意的,她连忙好奇问道:“哥哥和张小姐是旧识?”

    林谈言似是回忆:“去年初春的时候我外出执行军务,正巧碰上流民打劫一队车轿,便出手相救。”

    林素萼了然一笑,捋着发丝绕指调侃:“不曾想正是张小姐的车轿,原来是哥哥英雄救美,张小姐以身相许了。”

    他面色微红,显然极不好意思,手指在杯盖上摩挲,林素萼看出他对张小姐也是有情的。

    她是真的为林谈言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终究是让人欣慰的,只是欣喜之后又有些落寞,自己的婚事未曾可知,前路一片迷茫。

    林谈言看着她把今天来的目的说出来:“我之前是归心似箭,便先一个人策马跑在前面,其余下属部众走在后面,这次还为你带来一匹赤红马驹养在城外马场,你明天要不要同我出去骑马。”

    林素萼听见他这话,心下微动,她幼时就有一匹红色小马,只是当年全家离京匆忙,小马驹便也留在了西京。

    岁月悠悠,一晃十年岁月过去了,不知道那匹叫丹朱的小红马是否还在。

    林谈言见她心有所动,便继续道:“那匹小马倒是和丹朱极像,额心有一团白。”

    “那就去吧,只是我好多年没骑马了,到时候还得劳烦哥哥教我。”

    林素萼缓缓笑道。

    林谈言抚掌大笑:“这是自然。”

    翌日清晨,兄妹二人就一齐来到了马场。

    马场在姑臧县城西,临水而建,此地水草茂盛,骏马良驹不在少数,林素萼站在棚子下,远远的就看见林谈言牵来一匹赤红色的马。

    皮毛光滑水亮,脾性温顺,她走过去不自觉的用手梳理它的毛发,它也只是转着眼睛哼哧哼哧的出气。

    “它可有名字?”

    林谈言摇头,“既然是你的马,你就自己给它取个名字。”

    林素萼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便和林谈言商议道:“不若就叫朱朱?”

    林谈言伸手弹她脑门:“真是调皮的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你就不怕他知道你取这个名字和你生气。”

    林素萼揉揉脑门笑:“他生气什么,就他那菩萨性子,受了欺负也不知道还口还手的,以前就依仗我保护他。”

    “更何况,朱朱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一别十年,说不定人家早忘了。”

    她并不在意,但和林谈言聊起这个“他”的时候,她却是很亲昵放松的,可见这个人同二人的关系匪浅。

    林谈言开始重新教她骑马,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红色骑装,只简单梳了发髻,头上也只簪着上次买的那根木海棠花簪,一改往日柔弱温顺的形象,看起来格外的英姿飒爽。

    林谈言骑着青驹看着她渐得要领,动作也愈发娴熟,抓着绳子控着马在马场内慢慢踱步,便也慢慢放下心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随从忽的纵马而来,显然是有军情相报,他瞟了一眼林素萼无事后,便停下来听随从汇报。

    林素萼看见林谈言停下后也不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已经渐渐不再害怕,便开始慢慢尝试着策马加快速度。

    朱朱飞奔的那一刻,她不是担心和害怕,而是彻底的放松和自愈,胸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磅礴待发,让她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要飞奔出去。

    等到她想让朱朱停下来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好几次都差点掉下马来,她不想掉下马摔断脖子,便只能俯下身紧紧抱住马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忽的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大惊失声,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道:“林姑娘,是我。”

    陌生却又隐隐耳熟,来人控住飞奔的朱朱,动作渐渐慢下来,她不自觉抬起头往后看,竟然是当初匆匆有过一面之缘的褚思裘。

    她连忙道:“褚公子,劳烦请放我下去。”

    褚思裘翻身下马后,看着她慢慢的也下马来,屈膝向他道谢:“多谢褚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文弱如同初见,褚思裘看着这姑娘觉得实在有趣,刚才在马背上那勾魂夺魄的恣意艳丽仿佛是他的错觉,又或许文弱只是她的伪装,只是他好奇,众日带着面具生活难道不辛苦吗?

    那位果然说的没错,女子什么的确是全天下最复杂的一类人,可却也意外的引人心驰神往,想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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