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实在热闹,明明林谈言是新郎官,可大家却一个劲的逮着褚思裘灌酒。

    众人见褚思裘已然醉的歪七扭八,便不再灌他,林谈言扶着他取笑道:“褚二,你就这点酒量。”

    褚思裘一身酒气,神智似乎也不清楚了,林谈言看着他有隐隐欲倒之势,且醉眼朦胧的讨饶,“林兄,实在喝不动了。”

    便连忙放过唤来小厮扶他往客房里去,看着褚思裘被小厮扶着离开才松了一口气,又端着酒杯走到了父亲那一桌。

    林参清正肃穆的低头和陈瑞文谈话,陈瑞文依旧一脸笑意,见他过来喊了句大哥。

    “还没恭贺大哥新婚之喜,瑞文在这里祝大哥与嫂嫂百年好合。”

    他端起酒杯起身和林谈言对饮,林谈言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多谢。”

    又看着父亲问道:“爹刚才和瑞文说什么呢?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陈瑞文放下酒杯露出一脸惭愧,“是我愚笨,世叔指点了我一些功课上的问题。”

    林谈言了然,父亲一向严格,虽然疼爱家中儿女,但也对他们的功课要求极高,小时候他可没少受父亲的荆条。

    幸好如今他从了军,不必再翻那四书五经,遂有些同情的看向陈瑞文。

    林参清咳了一声,面色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他盯着陈瑞文语气十分平和道:“既如此,便不要留在这里游乐了,回去温书去吧。”

    陈瑞文随即拱手道:“是。”

    便是离开了宴席往自己的听雪轩去了。

    这边,褚思裘跟着小厮走至半路上,忽地嚷嚷自己头痛想坐下来休息,小厮着急的扶着他关切问道:“褚公子,可否需要唤大夫过来。”

    褚思裘摆手道:“无碍,想是刚刚吃酒吃急了,让我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儿。”

    正巧旁边有一假石,便是掀袍随意醉呼呼就地一坐,看着小厮面上焦急他又问:“可是有事?”

    小厮犹豫后还是将自己的难处托出道:“褚公子不知,今日府里的奴才都是排了事的,小的送完您之后还要回去帮掌事的打下手。”

    褚思裘一脸理解道:“既如此,你就告诉我客房怎么走,我休息够了自己便走过去。”

    又塞了颗银锞子放到小厮手里笑:“多谢了。”

    小厮连忙紧紧攥着银锞子喜笑颜开地给褚思裘指了方向,看着褚思裘像是记住了这才放心又折返回去。

    见小厮走了,褚思裘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眼神清明,神色自若,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脚步稳且快的就往旁边那条小路走,和小厮所说的方向俨然是不同的一条路,不过一会儿就走到一个小院附近,院墙旁边栽了松树,他爬上树后几个蜻蜓点水般的跳跃就落到了院中。

    褚思裘这才放松下来,那人说这里地方偏僻平常并不会有人过来,所以他便脚步轻盈的背手在院中闲逛起来。

    人一放松,便容易想事,他得了那人的暗号让他到这里等,想来那人很快也会过来,正思索间,院外忽然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他连忙一个闪身躲在门后,透过那狭窄的门缝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孤零零一把油布伞下,是一位身材高挑纤瘦红衣美人,撑伞遗世独立,眉目精致如画,一如初见。

    北风吹过来只见裙袂飞扬翩然如蝶,眼看她转身要离去,不知怎的像是被鬼迷心窍似的,他突然从门后走出来喊住她,等她惊讶转过头时他才开口笑道:“林小姐,好久不见。”

    正巧与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她说的是:“褚公子,你怎么在这?”

    褚思裘这才反应自己被美色冲昏了头,竟然一下子就这样直接暴露了自己,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背着手慢慢走过去对着林素萼问道:“林小姐怎么来敬之兄的院子?”

    林素萼反问道:“褚公子和陈瑞文是什么关系?且怎么好端端的跑到他的院子来。”

    她紧紧盯着褚思裘,神色里有一些警戒和怀疑,她在等待褚思裘的答案,虽然她并不讨厌褚思裘,甚至还有一些其他目的的好感,但是只要涉及到陈瑞文的问题不得不紧张起来。

    褚思裘却不知道她的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解释道:“我和敬之兄自小认识,我在前院喝多了酒有些难受,想起他这里有些解酒的丸药,便想着讨几粒吃,没想到他正巧不在。”

    林素萼观他神色不似做伪,且他身上也实在是好大一股酒味,便相信了他的话,心里也推测,褚思裘年纪应该也是十七八左右,和陈瑞文年岁相近,褚瞻和陈赣又为同朝为官,想来二人是在陈瑞文当年回京之后认识的。

    便也放下戒心和他笑道:“我来找他也是有些事。”

    她说的宽泛,并未特指什么事,褚思裘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也不强求,只是一直看着她笑。

    林素萼哪里不懂他对她的意思,只是充作看不见,此时天边轰隆作响,林素萼眯着眼知道快下雨了,她转过头忽的没头没脑问褚思裘一句:“褚公子,你希望你未来的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实在算的上胆大,她一个未婚的女子问一个未婚的男子,意图实在明显。

    这下子换褚思裘惊讶了,他虽然早知林素萼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可以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的询问他这样的问题。

    嘴上却不假思索道:“若是所爱之人,必定一生珍视,敬她,重她。”

    林素萼复问:“若不是所爱之人呢?”

    褚思裘沉默一下后道:“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去的女子,既然结为夫妻必然就是一生的责任,我会尽我所能去爱护。”

    林素萼很满意他的答案,她看着褚思裘缓缓笑道:“我和褚公子的想法一样。”

    她要走了,已经听见有雨滴落下打在油布伞上的声音了。

    她转过身悠悠道:“褚公子,听说你姑母要为你寻一门亲事绑你回京呢。”

    褚思裘眨眨眼,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耳边是那穿过雨幕几近缥缈的女声:

    “望请公子早做打算。”

    雨已经下大了,他连忙往里面跑,站在廊下,看着雨幕中氤氲之景倚柱哑然失笑。

    林素萼回到院子内,这雨已经成瓢泼之势,天乌压压的黑了一片,像渲了墨一般。

    不可避免的淋了雨,衣衫尽湿,周嬷嬷一见她就连忙迎上来用脸帕给她擦拭,并连忙吩咐玥儿去烧些热水给她沐浴。

    嘴里还在叨叨着:“早就让姑娘跟夫人说一下,往咱们院子里再多加几个丫头,也不怕有时候手忙脚乱的。”

    林素萼只是笑,“人多了,闹腾。”

    又问周嬷嬷:“吴姐姐呢?”

    虽然这样问,但心里也知道她定是已经和郭家人离开了,果然周嬷嬷说的和她想的无差,她刚走,郭家那边就派人接吴怡然离开了。

    她点点头,未免有些怅然,这次她和吴怡然一别,以后再相见的日子便少了,只是不知道吴怡然何时上京,她到时候定要前去送她的。

    第二日,便是新妇拜见公婆了,林素萼早早就到父母房中,她站在郑氏旁边伺候她梳洗,接过侍女的梳篦,一下又一下的给郑氏梳着头发。

    猛不丁的瞧见一根白发,才发现母亲眼角的细纹,心下惶然,忽然意识到,自己与父母生疏那么久,原来二老都已经不是她幼时记忆中那样年轻的样子了。

    郑氏见她动作停下来,也只是淡淡说一句,“瞧见了,就拔掉吧。”

    她应下,伸手轻轻一扯就拔掉了,侍女熟练从她手中拿过,转身出去不知道如何处置。

    后面发髻自然还是由专门的侍女的来伺候,等郑氏梳好头发后,她才跟在郑氏的后面一起去了前堂。

    林参清已经坐在上首的座位上,林素萼走过去给父亲见了个礼,林参清微微点头,破天荒的口气温和让她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她坐下后就听见林参清问她,“最近可有在读书?”

    林素萼有些惊讶他的关怀,但还是乖巧答道:“四书五经都已读过,最近在看一些管家的书。”

    林参清夸赞她:“读书是好的,咱们家并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

    又说:“你妹妹性子急躁的很,改日送她到你房里和你学学规矩。”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实际上是他见大女儿生性淡漠,不常与人亲近,便想着将小女儿送到她那里顺便培养一下感情。

    林素萼也一并应下,正巧这时门外侍女传话说大少爷带少夫人过来了,林素翘首以盼望着门口,期待新嫂嫂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嫂嫂张氏单名一个蕊字,林素萼见她眉眼干净,实在是一个清秀佳人。

    张氏跟在丈夫身后进了门,先是给公婆奉了茶,婆婆从手腕褪下来一对碧玉镯子,颜色青绿干净,看着就是很贵重的东西。

    她连忙拜谢公婆,这时候又有一个少女走到她身边喊了句嫂嫂后给她见礼,连忙扶起对方。

    少女抬起头来朝她莞尔一笑,好一个气质如兰的美人,温婉端庄,十分从容大方的看着她。

    张氏竟然也呆了一瞬,还是林谈言提醒她这是妹妹林素萼,小名玉娘,她才笑着喊了一句玉娘。

    却在想,果然是玉人般的女子。小姑长得和全家人实在不一样,不是说不像,依稀可以看得出小姑眉眼之间和婆婆有几分相似,可却是比起一家人加起来都不知道好看上多少。

    每一处五官都长得格外精致,被老天爷用最巧妙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才造就一个完璧无瑕的如珠美人。

    一家人用完饭后,林谈言便带着妻子退下了,二人新婚感情正浓,免不了是要时时腻歪了。

    林素萼原也想离开,却被郑氏叫住,看着父母都有些严肃的表情,她有些忐忑的坐了下来。

    郑氏直接开门见山道:“玉娘,你觉得瑞文怎么样?”

    她不懂母亲的意思,怎么好端端的扯到陈瑞文的身上,她小心道:“虽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是现在性格敦厚,倒是挺好相处的。”

    林参清放下茶盏,“我和你母亲都觉得瑞文这孩子可以,你们二人又相熟,你和瑞文要是互相有意,我便修书一封给镇远候。”

    林素萼这下明白父亲的意思了,原来竟然是想要她嫁给陈瑞文,听完后竟然还有些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还好是陈瑞文,不是旁的什么乱的杂的,让她徒生烦忧。

    于是她直接拒绝道:“父亲不用多费心,我和瑞文不过是兄弟姊妹之情罢了,我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方面的意思。”

    母亲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怕镇远候家世太高心生卑怯,便劝她:“你不必担心家世的问题,瑞文虽然是镇远候的儿子,但毕竟只是个庶子,况你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你父亲又和镇远候交情颇深,他去交涉镇远候未必不会同意。”

    林素萼抬起眼直接看着父母认真道:“女儿先谢过父亲母亲的好意,但女儿对瑞文实在就是妹妹对大哥的感情。”

    见她是真的不想要这桩婚事,林参清也知道多说无用,挥挥手便让她退下了。

    林素萼走在路上,脑子里面却在回想刚才的父母说的事,她是真的不想嫁给陈瑞文吗?

    其实倒也不是,她从来就不妄求找一个两情相悦之人,陈瑞文性子敦厚良善,两个人的感情又深厚,认真来说实在算的上一个十分好的人选。

    只是她一想起陈瑞文的家世就望而却步,嫁个一个庶子日后必定是举步维艰的,况且还不知道镇远候府内是个什么样子的,听闻大宅之中都有些肮脏污秽之事。

    她想要的,无非是一个平淡安宁的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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