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拿笔在那旧账簿上勾了些错去,耳边听见杜若通报说少奶奶来了。
林素萼抬起头将笔一放,命莲蕊将账簿收好,这才起身离开书桌往门口去,未至门口就瞧见软帘从外面一掀张氏就走了进来。
一见着林素萼便欢喜道:“原想着怕你在午睡,没想到正好。”
林素萼同她坐到榻上,让玥儿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嫂嫂找我做什么?”
张氏浅饮一口热茶暖了身子,便笑道:“正同母亲拟定宾客名单,想来问你可有想要邀请的朋友。”
林素萼笑道:“原是这个事,我在京中除了一个怡然哪里还有认得的人,我早就亲自将宴请帖写好了,嫂嫂等一会儿就拿我写的请帖发出去吧。”
说着让莲蕊去她书桌后墙柜第一层中间那个格子中的一个烫金请帖,莲蕊拿来之后她才交给张氏过目。
张氏瞧着十分得体且也挑不出错这才放心交给丫鬟拿着。
回了头见林素萼侧着脸,耳垂银链珍珠坠,更显的耳边莹润如玉,她心思一转想起之前听来的事便问道:“玉娘怎么没给陈公子请帖?”
林素萼偏过头有一丝惊讶,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提起他了,充作没反应过来道:“哪个陈公子?”
张氏掩嘴笑:“还有哪个陈公子,不就是上次来咱家的陈公子,我听你哥哥说你两自小相识,只是他常深居简出我也未得见过。”
深居简出吗?林素萼有些疑惑,却没想到在外人眼里陈瑞文是这样的,在家的时候他常来找她,她在外也常遇见他。
张氏还在等着她回答,容不得她细想,只是道:“男女有别,我给他写请帖做什么。”
这一番话,她已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说出,可她不知身边之人是极为通晓男女之事的,她话中的那被掩藏的落寞情绪一下子就被张氏察觉出了。
张氏只是轻笑不出声,虽不清楚她对着那位陈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可观她模样总归是不一样的。
张氏并不道破,女儿家的到了一定的年龄总是多情多虑的,旁人只需要稍加提点一下便自会悟了。
更何况她这个小姑子是一等一的聪慧,一等一的水晶心肝。
张氏便道:“倒也不需你写,昨儿个父亲就亲自叮嘱过母亲要给镇北侯府递帖子,想必届时陈公子也会过来。”
林素萼不说话,心中却不由想他要来必定是跟着他那嫡亲的哥哥来,只是来了因他那尴尬的庶子身份难免不得一番旁人的奚落,真真为他担心。
张氏看她若有所思,便继续道:“不瞒你说,我可真是羡慕你和陈公子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我和你哥哥若是有着青梅竹马的关系只怕也比现在好上许多。”
林素萼听着她这番话有少许可惜之意,不由担心道:“哥哥待嫂嫂不好吗?”
张氏摇摇头笑:“你哥哥待我是极好的,只是有时候我同他生活总觉得他有很多事情我并不太理解,想来要是我俩一起长大我也更能了解他一些。”
林素萼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是青梅竹马如何,不是青梅竹马又如何,哥哥房内那几个丫头同他一起长大也没见哥哥瞧过半眼,嫂嫂和哥哥是一见钟情的缘分,比上那青梅竹马更加引人羡慕。”
张氏害羞一笑,心里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原想是来开导她的没想到竟然反过来被开导了。
她只道:“是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不能在一起都是注定的事。”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当即林素萼就被这句话定住了心神,往日那些杂乱飘飞的情绪此时却像是一股脑的都被什么东西吸着收进了心中。
心中竟然难得的平静,她想着古书中写治国安邦一法讲“无为而治”,且让人顺其自然。虽说是用到家国治理上面,可人与自然之间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并非到了那绝人之境,倒不如顺其自然求个安然。
和陈瑞文之间她又担心什么,她不过有些小小的在意他,便搅的如此心神不宁,实在不像她平日所为。
总归如今她和陈瑞文还算是朋友,未来如何且看未来发展,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醒悟看淡,心境也超然于世外。
等她醒过神来之时,却见对面空空张氏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这才醒悟对方有意点拨,微微一笑这才感念对方温柔善心。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林府宴宾客的日子,天还未亮林素萼就让人伺候着穿戴整齐了往郑氏房中去。
郑氏和张氏早已坐在那里,林素萼进去忙道:“我来迟了,母亲嫂嫂见谅。”
郑氏笑:“不妨事。”
过了一会儿府中的丫鬟婆子及众小厮们都来齐了在院子里面侯着,院子里点了灯也算亮堂。
罗春进去先是给主子们请了安,然后才是送上一份花名册,上面写了府内丫鬟婆子小厮的姓名,连同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也是十分详细的写上了。
郑氏点点头心中也有了个大概,坐在正堂中的椅子上拿着花名册分批叫着丫鬟婆子们进来堂内听从安排。
这一批五个人负责端茶倒水接待男客,那一批又是五个人负责接应所有女客。这几个婆子做事麻利管着传菜上菜,那几个婆子又要保管着府内一应的茶盏碗筷等物品。这样安排下去条理清楚,个人分工明确事情也算安排妥当了。
林素萼和张氏坐在右侧的凳子上对视一眼,不禁也是心生佩服,果然姜还老的辣,这类大场面还是得郑氏出来顶着。
又让小厮在廊下听着,各自安排了牵马洒扫,引路跑腿的工作。
事情都安排下去了,众人也便散了开始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
这三人得了空也是坐下来用了早膳,而后便只等着这家里面的两个男主人回来迎接各位宾客的到来了。
约是巳时过半的时候,第一批宾客这才进来林府的宅邸,郑氏和林参清并林谈言在外头接宾客,女客便引到女客们休息的地方由林素萼同张氏接待。
只听见传话的丫头说是礼部侍郎刘潼的家眷,只见众人围簇着一个绿袄子的妇人和一个粉衣小姐进来,这才知道原来是礼部侍郎家夫人和小姐。
张氏忙带着迎上去道:“刘夫人,刘小姐。”
刘夫人为人和善,生的一副笑脸,瞧见这年轻妇人和小姐便知道是林大人儿媳妇和女儿,只自来熟的握住二人的手赞叹道:“真是神仙模样。”
张氏虽然父亲只得一个县令的官职,可自小她家便家教严苛,待人接物也是专门老师教导过的,所以此时也是落落大方从容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夫人和小姐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看。”
刘夫人更加笑得和善了,松开张氏的手后拉着林素萼到一旁的位置上坐着朝着张氏笑:“你莫夸我,实话来讲,今日在这里见了你家小姐我这才明白就算那天宫仙子来了也得逊色三分。”
刘夫人旁边的刘小姐仔细把林素萼打量一瞧后是也是服气的,见林家小姐穿着一件樱草紫色绣兰草的直身褙子,下头搭着一件绣花白色长裙,更加显得她清新淡雅,温婉端庄。
比之刘小姐第一次见她却又是另一番风韵,她第一次是在在上元节灯会上一个摊贩前,那时二人只是匆匆一面,刘小姐便对林素萼存了想要结交的心思。
顶着刘小姐莫名的火热目光,林素萼柔柔一笑道:“哪里敢跟天宫仙子比,夫人和小姐倒是气度不凡。”
刘小姐一听到林素萼说到她,忙又寻了凳子坐到她另一边握住她另一只手道:“叫我婉莹就好,可否请教姐姐闺名。”
如今林素萼两只手都被这母女握住了,她看着两人显然都十分自来熟的模样,以及两双同样炽热当然目光,可见果然是亲生母女。
张氏也笑道:“婉莹妹妹怎么就喊起姐姐来了,还不知晓妹妹年龄呢。”
刘氏笑:“我家这个调皮鬼,今年十五岁了。”
林素萼抚了耳边鬓发,道:“我名素萼,小名玉娘,十七岁”
正巧,就是姐姐了。
刘婉莹马上就拉着她欢欢喜喜的姐姐长姐姐短的聊起天来,林素萼对着着天真单纯的丫头十分有耐心,期间又来了几家女眷,都不是勾心斗角之人,她们家的夫人显然都是大方的,个个都从身上或拿了珠钗,或拿了金玉镯子递到林素萼手中送给她当见面礼。
然后又让小姐们去找小姐玩,自己拉着张氏开始询问林素萼年龄品性,更有甚者已经开始侧敲旁击打探林素萼有无婚配。
林素萼同其他小姐很快聊到了一块,她瞧着众小姐围着她的场面,又看见众夫人围着嫂嫂,心里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才想起,去年哥哥成婚自己也是被那些夫人小姐们围着,更不免感叹时间果然快如逝水,一下子小半年就过去了。
林素萼和小姐说着塞外遇到的胡人女子的趣事,众小姐都久居闺阁内院从未见过异人,此时听了林素萼说胡人个个都是蓝眼睛红头发后都不免十分惊异。
正在说话间,又有丫头来传话说镇北候的夫人和小姐往这边来了。
林素萼一听镇远候府便不由有些紧张的站起来,镇远候的夫人自然是陈瑞文的嫡母,而那位小姐想必就是嫡亲的三小姐,陈瑞文的妹妹陈柔,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的家人,虽说并非他亲生母亲和同胞的妹妹,可她却还是有些紧张。
得亏张氏此时不知道她的想法,张氏若在此知道了她的想法必定戏谑一句:“这叫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
只是不容得她想多久,身边刘婉莹不快的声音就将她转移了注意力了,只听刘婉莹道:“陈柔怎么也来了,她这一来可扫兴了。”
林素萼听了,转过头去只看见众人眼中都有一些厌恶的神情,她不由问道:“这话怎么说?”
刘婉莹连忙道:“姐姐不知这陈柔是如何的刁蛮,头先安阳公主生辰,我和众姐妹都去给郡主祝寿,没想到那陈柔仗着自己攀附上了安阳公主,对我们大家好一番奚落,嘲讽我们送的东西不入流,那天直把一个姐妹都说哭了。”
她这话匣子开头,其他小姐也开始一个接一个数落着陈柔的不是,这个被她骂过,那个被她欺负过,总之从这些人的话里面林素萼也拼凑出来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形象。
这时,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嫌弃的女声高声道:“这么小的院子,比我们家丫鬟的院子都不如,怎么好意思拿来招待客人”。
刘婉莹附在林素萼耳后小声道:“这就是陈柔了,姐姐且看她是如何讨人厌吧。”
素萼却早已因她这番话歇了刚才的心思,冷冷想着:人未到,声先至,言行果然是毫无礼数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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