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知道门外哪个婆子大声喊了一句:“迎亲的来了。”
原本安静的房内顿时又喧闹了起来,众人热热闹闹的从房内搬东西出去,林素萼也被人盖上大红盖头,因为盖头用的是红纱的缘故眼前朦胧一片,左右两边手被人扶着往前厅正堂去。
一路上只觉得往日漫长曲折的道路莫名都变短了许多,一刻钟的路程眨眼而过就到了前厅,周围男男女女的祝福歌颂声和鞭炮燃放之声汇成一片。
林素萼盖着盖头站在堂中,低着头只看见自己缀着珍珠的红色绣鞋,郑氏坐在椅子上强忍着泪意笑道:“今后到了夫家,要孝敬公婆,尊敬兄嫂,体贴丈夫。”
林素萼眼中酸胀难忍,忍着不舍哽咽着声音“嗯”的一声应下。
郑氏遂从左右腕间褪下两只碧绿清透的玉镯,牵过她的手腕轻柔给她戴上。林参清看着二人的动作也是心中一酸,眼角泛着隐隐水光,看着她轻声道:“俗话说出嫁从夫,瑞文是个好孩子,你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和他说,有什么决定两个人可以一起商量着。”
林素萼也福身道“是”。
本朝嫁娶婚俗,迎亲之日新郎不必到新娘家迎亲,故而镇远候府派了喜娘为迎亲使者,来到林府接引新娘。到此时已经是吉时,镇远候府的喜娘从旁边人群中上前一步扶住林素萼的手臂轻声道:“姑娘,该拜别亲长了。”
遂扶着她双膝下跪磕头拜别双亲,林素萼看见自己泪珠滑落坠在地上,终究颤抖的阖上眼皮。
她被人扶着慢慢从正堂走到门口,只听见门口男男女女的笑谈声和炮竹声交织在一起,锣鼓敲,笙箫吹,一首《抬花轿》冲入云霄。
旁边有人对她说:“玉娘,该上轿了。”
是兄长的声音。
林素萼隔着大红盖头轻轻点了点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身,身边人牵引着她趴到他身上。林谈言背着她慢慢跨过朱红门槛,走下层层石阶,他的后背温暖又宽厚,小时候两个人从外面回家,她总嫌脚累不肯再走,是他笑着弯下身道:“好妹妹,不要怕,我背你回去。”
而如今却也是他背着她离开家,背着她去往另外一个地方。
她被人搀扶着上了轿子,看见大红织金轿帘一放,轿子被抬起后骤然腾空,她下意识撑住左右轿身以求安稳,只听见轿外喜娘笑道:“姑娘,您可要坐稳不动了,这样讨一个好兆头将来婚姻才会平安稳当。”
林素萼轻声答知道了。
没坐多久座位下放的火熜将轿子熏得又热又闷,她热的无法只能自己悄悄将大红盖头掀到彩冠上稍微缓一缓,知道此时外面是熙熙攘攘的闹市,人声和乐声交织在一起,林家嫁女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遍了整个西京城。
如果说之前是心里是不舍和难过,那这会子心里却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怅然和迷茫,前段日子信誓旦旦说要把日子过好的是她,可现在对未来有些迷茫的也是她,她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真的就是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就好了,那么她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而可以去淡然对待所有事情。
索性这复杂情绪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因为迎亲队伍快到镇远侯府了而有些忐忑和期盼。林府在城中心西北方的方向,而镇远候府则在东边,虽然在方向迥然不同的两边,但因为同在城中心的缘故,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迎亲的人就带着新娘子回到了镇远候府。
又是一阵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听着外面众人的谈笑声,花轿从镇远候的大门进去到了府内一个空地上后轿夫们终于停了下来将轿子放了下来。
林素萼赶紧将先头掀起来的盖头放下,轿帘从外面被人拉开,她朦胧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双鬟女童笑着进来牵着她宽大袖子示意她出来,然后她就起身跟着小女孩从轿子里面弯身走了出来。
喜娘连忙走过来将一根大红绸子塞到她手中道:“新嫁娘,请跟我来吧,新郎官在前面等您呢。”
跨过一只红漆木质马鞍后,林素萼步上了大红色的喜毡,一路上跨过好几个雕刻精美的门槛,直到听见有丫鬟喊了一句:“新娘到”才发现已经已经到了拜堂的喜堂门口。
听着几道嬉笑男声,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下一刻一个熟悉的人影被推到她旁边,林素萼自然知道是谁,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便转身同他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盯着正前方。
喜娘见新郎官来了连忙将另一边的红绸奉到了新郎官的手上,然后走到新娘另外一边搀扶着她。陈瑞文牵着红绸悄悄问林素萼:“玉娘,你紧张吗?”
林素萼不敢摇头,只更加轻声道:“我不紧张,你也不许紧张。”
陈瑞文乖巧“嗯”的一声应下道:“我不紧张,我只是很开心。”
林素萼听了他这样真诚的话心中只是倍感温馨,原来那些怅然难过也一扫而过。
随着礼生唱诵之声,二人上前一步跨过门槛进到正堂中央,林素萼因为这华重装扮行动颇为艰难。幸而在喜娘的搀扶下才有条不紊的进行那繁杂古老的拜堂之礼,夫妻对拜的时候陈瑞文注意到她的不适连忙贴心的伸手托了她一把,直到最后礼生一句“礼成,送入洞房”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虽然一时不能卸下身上之物,但总算不用一直站着。身边一下子围上了好几个笑意盈盈的华服妇人,齐齐扶着她从侧门往后面婚房去。
又不知弯弯绕绕走了多久,游长廊,过门洞,进小门,林素萼总算进了一个十分喜气的院子,被人拥着进了内室坐在一张约可以容纳三四人的大床上。
她盖着大红盖头,端正坐在床边上,只看见外面光是红的,一应桌柜椅凳是红的,就连拿着喜秤走过来的陈瑞文也是大红的一人。
周围女声笑闹着让陈瑞文赶紧将盖头掀开,林素萼只看见喜秤一端放到了她的盖头下,然后只轻轻一挑她的盖头就被掀到了彩冠上。
林素萼被乍亮的环境刺的不禁闭眼,而后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也正看着她的男人,他相貌平凡却肤色白皙,加之身材挺拔如松,一双凤眼目光清亮,此时满眼温柔情深的看着她只教她心中快速跳动好一阵儿。
自她掀开盖头后婚房就陷入一片寂静,这些个个华服靓丽珠翠满头的夫人小姐们,哪个不是见多识广,可却也个个因为新娘美丽的容貌气度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屋内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新娘的美貌,在满室馨香的娇声软语之下,林素萼娇羞的低下了头。
全福人李老夫人一路跟着林素萼的喜轿来到了镇远候府,此时她端着托盘过来一把将陈瑞文按在了林素萼身边坐下,托盘里面装着花生红枣等物,她一边唱着欢快的撒帐歌一边将花生红枣等物全部扔到了二人的身上和床上。
旁边立马就有丫鬟端来一盘皮薄肉多的白玉饺子上前来,李老夫人笑道:“新娘子一路上劳顿,先吃点饺子垫垫肚子吧。”
林素萼舀起一个滚圆的饺子轻轻吹了几下,看见旁边陈瑞文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她便将饺子递到他嘴边温声问道:“你也累了,要不要先吃一口。”
周围哄的一声笑开,人群里一个穿约二十三四的年轻妇人笑道:“弟妹果然贤惠,只不过这饺子你家夫君可吃不得。”
只见她容貌秀气和善,穿着打扮虽然低调却也隐隐透着些贵气,见林素萼看过来笑的眉眼弯弯,林素萼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也微微朝对方一笑。
李老夫人笑的一脸宠爱的看着她道:“好孩子,你别管这小子,只你自己吃。”
林素萼觉得他们奇怪,但也老老实实的自己咬了一口递到嘴边的饺子,只肉馅入口的第一秒就忍不住皱起了眉毛,旁边有两个丫头眼明手快的一个递上痰盂一个递上浓茶。
林素挡着半边脸将口中的东西吐到痰盂中又喝了一口热茶漱了口,这才不敢置信的和陈瑞文道:“这是生的。”
对面的李老夫人笑道:“生的好,明年生个贵子更好!”
陈瑞文笑的一脸和悦,旁边众女眷言笑晏晏,林素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讨这样的巧,当即脸飞红霞,动人无比。
刚才那个夸林素萼贤惠的妇人差人用红漆描金云纹托盘端来合卺酒,陈瑞文同她一人端起一个玉杯,中间红线相扯不由让二人又靠近了些,林素萼略把眼一抬,脸上便是他清浅呼吸的温热,闭着眼不胜娇羞的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齐说了句“好”,李老夫人又过来围着二人说了许多吉利话,这新婚夫妻虽然一个貌美如花,一个长相平平,可因为二人同着红装,且相处之间自然亲昵,旁人也觉得就算有十分的不适合也变成了适合。
众人看够了新婚夫妇之间如何相处,便都催促着陈瑞文去外面敬酒去,这些妇人大抵都是陈家这边的亲戚,所以对陈赣这个儿子还算温和,陈瑞文依依不舍的看了林素萼一眼,林素萼小声道:“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陈瑞文低着头小声叮嘱她:“你的丫头都在外面候着,她们走了就把人喊进来伺候你。”又瞥到她那沉重的点翠彩冠,心疼道:“待会自己就把这东西取下来,我瞧着你额头都快压出淤青了。”
刚开始那个年轻妇人取笑道:“小夫妻在咬耳朵说什么悄悄话,快来同我们也说说。”
另一个英气的紫衫妇人呸的一声道:“你这人真不知羞,人家私房话你也要听。”
陈瑞文纵然心中有再多话也不好再和她说,索性觉得晚上还有大把时间,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就被几个妇人推搡着离开了婚房。
见陈瑞文离开了,那和善的年轻妇人才走过来握着她的手笑:“好妹妹,我是你嫂嫂。”
林素萼这才得知原来这妇人就是世子夫人,镇远候府嫡亲的儿媳余娴,林素萼端庄大方的喊了一句:“嫂嫂。”
而那位和余娴斗嘴的紫衫妇人这时也端着两杯斟满酒的杯子走过来笑道:“好妹妹,你且猜猜我是谁?答不上来我可要罚你吃这杯酒。”
林素萼仔细端详她眉眼,见她眉目之间英气飒爽,细观之下同陈柔和王氏更有几分相像,早得知镇远候府有一位嫡生大小姐,早些年嫁给了魏国公家的大公子,想来这位妇人就是大小姐陈慧。
当即便浅浅笑道:“姐姐生的这样飒爽好看,想来一定是大姐姐了。”
陈慧拊掌一笑:“父亲夸赞你是个机灵聪慧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看来这两杯注定都是归我一人饮了。”
林素萼起身笑:“不敢当,我虽然第一次见大姐姐却感觉心中敬爱,我愿意和大姐姐共饮此杯。”当即笑眯眯伸手去接陈慧手上的白瓷酒杯。
陈慧仔细将她打量一番,然后笑着说了一句:“好!倒真的有几分像我们陈家的人了。”
当即二人碰杯饮酒,余娴看二人颇为投机,当即起身笑道:“这下可好,又来了一个能和大姐姐说得上话的了,以后大姐姐再回府找人骑射我就可以得一个清闲了。”
三人相视一笑,余娴身为嫡亲的嫂嫂自然要给林素萼介绍屋内的其他几位女眷,都是些同辈的妇人,如这是二叔家的珍嫂子,那是三叔家琼大嫂子和珊弟妹,还有两位叔叔家的几个年轻的女孩,个个都是谈吐有礼秀美不凡。
林素萼有些讶异这一大家子的好样貌,依稀记得镇远侯当年就是一个美男子,虽然目前不知道世子长什么模样,可她观今日见到的这两位叔叔家里的堂妹们,也都是容貌之间略有几分相似的秀美,就算跋扈如陈柔也可以称的上一句清秀佳人,怎么到了陈瑞文这里就是相貌平平和一家子毫无相似之处呢?
余娴见她皱眉沉思以为她是今日太过疲累,连忙关心道:“我看你今日也累了,我们大家便都上前面酒席上去了让你休息一会,你有什么事情尽可以让丫鬟去前头找我。”
林素萼柔声应下,然后余娴等人就往外面去,林素萼起身目送她们离开,待她们走后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这时候许久不见的周嬷嬷带着莲蕊和玥儿抬着一个三层高的食盒进来,林素萼一见着周嬷嬷就诉苦撒娇道:“嬷嬷快救我,我快死了。”
周嬷嬷听了她的连忙走过来正脸道:“好姑娘,这种死不死的话新婚可说不得,莫要再说了。”
虽然她嘴上在训诫,可也知道女子大婚的不易,连忙上前给她卸下了彩冠让玥儿收起来,又带着她换下身上这副厚重礼服,换上另一袭轻便的大红罗裙。
林素萼看见少了两个人,便问道:“白苏和云筑呢?”
周嬷嬷弯腰给她整理刚换上的罗裙道:“再给姑娘收拾带过来的嫁妆箱子呢,姑娘有事找她们吗?
林素萼摇摇头笑:“没事。”便将脖子上的璎珞项圈和手镯戒指耳环等物也都取了下来,只留下一根蝴蝶金簪插在发中固定发髻,骤然轻便后整个人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她站在玥儿捧着的铜镜面前抚摸额际被彩冠压出来的淤青血痕,一大片青红颇有些惨不忍睹,周嬷嬷心疼道:“姑娘皮肤娇嫩,奴婢去拿药过来给您揉揉。”
林素萼摇头说不用,同她道:“味道太大,等下房间里全是味道也不好,我看这也不算严重,你去拿妆粉过来我遮盖一下。”
对着镜子仔细在那淤青处扑了一层白色妆粉后,确认看不出来后这才放心让周嬷嬷帮她将妆粉收起来,一日未食腹中也有些难受,当即坐到桌前坐下来准备简单用一些。
只见满桌俱是她爱吃的:主菜有西湖醋鱼、八宝豆腐羹、百合虾仁、火腿鲜笋汤,另有一道凉菜翠玉黄瓜及一盘藕粉桂花糕。
林素萼惊喜问道:“怎么都是我爱吃的,侯府人也爱吃这江南风味?”
周嬷嬷拿了一双脂白色象牙筷递到她手上笑道:“好姑娘,侯府人怎么会爱吃这样的东西,这都是姑爷怕你吃不惯侯府的菜特意向咱们家借了江南的厨子给姑娘您做的家里的口味。”
玥儿在一旁附和道:“姑爷对姑娘可真好。”
林素萼听了她们的话,低下头眼眶一热,心里面也如一股暖流经过,抬起头嘴角一弯道:“他一向细心。”
一向细心,一向对她这般好,只要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怕了,只期盼快快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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