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萼婚后这几日过得倒是舒坦,都知道她和陈瑞文燕尔新婚如胶似漆,所以平常大家都识趣的不去打扰,林素萼一向沉静也不爱出去,只是日日待在院子里和陈瑞文吟诗作画、逗鸟弄雀,顺便在他练字读书之时来一桩红袖添香的雅事。
婚后第二日午间和陈瑞文坐在廊下赏景,听常出去的丫鬟小喜说清晖园的大少夫人日日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要安排好各院的早膳,然后便是到夫人院中服侍夫人起床用膳,等到夫人用完早膳后她才能回去自己院里。
回去还不得空用饭,先是安排好每日家中供膳诸事再是安排丫鬟婆子工作事宜及管理日常开支,十天里总有五六天都是早膳都是和午膳一齐吃的。
林素萼当时正端着瓷碗看着孔雀和白鹤夺食吃,孔雀性凶,白鹤性温,可往往每次那白鹤一出来孔雀就先耷拉个脑袋往一旁走开。
林素萼将手上的豆饼碎扔远些好让这四只都有的吃,一边扔一边道:“嫂嫂可真辛苦,还是我落个轻松。”
遂让小喜下去和玥儿一齐到梧桐树下捡孔雀翎子玩,她预备着将收集来的孔雀翎清洗干净将来做一把羽扇玩。
陈瑞文在旁边自然而然的轻轻拨弄她发髻中的珠串步摇,只道:“等到三朝回门过后,她大抵也会让你每日早上过去请安服侍,我到时候让父亲同她说免了你的请安。”
她起身低头看着他,一下子形成了一个女高男低的姿势,只是听她低声拒绝:“这样的事情父亲怎么会管?而且媳妇伺候婆婆本来就是世间礼法约定俗成之事,她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总归是咱们明面上的母亲,要是失了礼数该叫人笑话了。”
他点点头,想了下后同她商量:“若她到时候有意为难你,一定要和我说。”
她面上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叹气道:要真有什么事,还能真的告诉你?只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免得让二人担一个忤逆尊长的罪名。
便施施然往屋子里去了,明日便是回门日了,她预备给林家人的礼品名单还没确定下来呢。
……
回门这日,两个人一大早就收拾好出了门,二人上了一辆青盖翠幄车,后面随着装了回门礼品的平板车慢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到了林府,林素萼远远的就听见一阵放鞭炮噼噼啪啪的声音,待鞭炮声渐渐消失后,陈瑞文先她一步下了马车等在车下,她掀开帘子后他自然而然伸手牵着她从车上下来。
林素萼下了马车,看见仍然熟悉的街景和大门不禁有些复杂的情绪,明明时间才过了三日她却觉得恍如隔世。
三日前她还是这家的主人女孩,三日后怎么就成了客人一样的人物了呢。
不容她多感伤,在门口迎接她的管家林德和他的妻子罗春忙迎上来笑道:“小姐,姑爷,给您二位贺喜了!”
这句熟悉的小姐浅浅抚慰了下林素萼心中的伤感之情,她也扯开嘴角笑道:“父亲母亲可好?哥哥嫂子可好?弟弟妹妹可还调皮?”
罗春笑得眉眼弯弯道:“都好都好,一家子现在都在堂上等着二位呢,咱们快进去吧。”
林素萼点点头,陈瑞文跟林德安排好让小厮将平板车上的礼物都拿进去,依照着习俗略落后林素萼几步跟着她进去。
一路上沿着熟悉的风景,林素萼走在这条不知走过多少遍的道上,心里还是十分忐忑,正所谓近乡情怯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进到正堂里,林氏夫妇早已端坐其上,左右两边是哥嫂和弟妹几人,周围侍着婆子丫鬟,大家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容,也不算十分伤感。
林素萼和陈瑞文十分熟练的一起跪在蒲团上拜见二位尊长,郑氏和林参清忙让左右丫鬟将两个人扶起来。
郑氏看着容貌姝丽神色稳重的女儿自然十分满意,她一只手抚着林素萼滑润的脸蛋,本来想说一句“瘦了”,可看过来看过去还是不得不承认林素萼气色好,面色十分红润,倒是看起来比起以前弱柳扶风的姿态来说健康了不少。
于是心中对原本不太满意的陈瑞文默默认同了不少。
做母亲的就是这样,只要对方对自己女儿好,自己女儿也开心,她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另一边林参清看着一脸沉静的新女婿,心里不可谓不是十分复杂,早知道对方一直惦念着自己家中这朵娇花,可原本以为上次玉娘拒绝后此事便当罢了,没想到弯弯绕绕又回到了对方的谋算中。
如今他也算既欢喜又忐忑的做了对方的岳父。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虽然目前来说对面这个勉勉强强只能算个半虎,可他见识过对方的手段,心里也不得不十分敬畏,相处起来不管人前人后还是要把持好一个度。
陈瑞文叫了一声“岳父大人”,林参清转过头看着正俯首低眉的他,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是每次只要他在人前用这种恭顺的模样对着他,他总会莫名心里一激灵,一下子总会以为当年的梁天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让他不由臣服谦恭。
林参清强撑着肃穆威严的模样道:“有什么事吗?”
陈瑞文头似乎更加低了些道:“这些时日作了些文章,想请岳父大人指导一二。”
林参清这下心里明白,他这是又有事情和他说了,他轻轻捋着自己那长长胡须平静道:“就到我书房去吧。”
陈瑞文点点头,看着旁边正站着的林谈言温声道:“兄长也来吧。”
林谈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一向最怕父亲考校文章,一向能躲则躲,今天却被陈瑞文这小子坑了,正想借机开溜只听见林参清道:“你也一并过来。”
他对上林参清威严的目光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林参清心中也无奈,心想:你小子现在就愁眉苦脸,过一会之后只怕你眼珠子都要吓得掉下来。
他们谈事自然要挥退女眷,郑氏便带着一行人去林素萼原来的院子里去,走在路上林素萼也做了小女儿姿态和郑氏撒娇道:“母亲,你瞧瞧他,哪有刚回门就拉着岳父知道文章的。”
郑氏笑道:“一心求上进总比那些沉湎酒色的纨绔之徒好。”
张氏被人走在中间偏头打量林素萼笑:“我瞧着玉娘做了人家的媳妇倒是不一样了。”
林素萼微微侧首疑惑地看着她:“哪里不一样了?”
张氏略一思索,斟酌着语句道:“活泼了、开朗了。”
也和煦了,娇媚了,添了几分亲近人的生气。当然这一句她是没说出口的。
郑氏听了张氏的话,神色有几分喜悦,一脸怜爱的看着林素萼:“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性子。”
总算破冰迎春,天暖严寒移,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又对着林素萼身后的周嬷嬷等人笑道:“等一下便把你们小姐这几日在婆家的事好好说来听听,谁说得好说得妙我重重有赏。”
这几个连忙笑着福身应下。
来到林素萼原来的院子,开门的就是留在林府的杜若,见着一行人忙行礼笑道:“早知道小姐和夫人、少夫人要过来,已经煮好茶了。”
遂偏身让路,让这浩浩荡荡一行人往院子里去,林素萼看着仍然打理的清楚漂亮的院子,栽的几种秋花一应开了,淡淡的香味让她莞尔一笑,道:“把院子交给你我是放心的,等下就赏你。”
杜若高兴应下,便和众人一齐往正屋里去,屋子里虽然空寂可大件家具依然都在,又添置了些盆栽多了些鲜活气息,林素萼先搀着郑氏坐在榻上,再扶着怀孕的张氏坐在一张搬来的圈椅上,椅子上特意垫着绣花软垫好让张氏坐着舒服些。
杜若和其他几个丫鬟奉来刚烧好的茶,送到林素萼手上的是她一贯爱喝的白毫银针,茶叶色如银,形似针,白素毫针之名由此而来。
林素萼一向不喜欢那清苦之物,白素毫针淡而不寡的香滑刚好合她的心意。
郑氏让丫鬟把林谈词和林月蕊带出去玩,屋里就留了她们三个人和贴身的丫鬟说些体己话,林素萼看着张氏已然高高隆起的肚子,林素萼问她:“嫂嫂身子这般沉重,可有受罪?”
张氏闻言放下茶盏,只轻轻隔着玄青花鸟纹的衣服抚着肚子颇具母性慈爱道:“虽然累,可是一想到这孩子也即将出世了,便也觉得不受罪了。”
又转头看向她,一下子将话头引到她身上问:“你和妹夫之间怎么样呢?”
林素萼微微一笑有些羞涩:“他待我很好。”
郑氏摸着她的头温声问她:“哪里都好吗?”
林素萼轻轻点点头,这两人见了心里也就放心了,其实不用多问也可以看得出,自从刚才这对新婚夫妇刚进门,陈瑞文的眼神就没从她们家玉娘身上下来过。
玉娘眉眼之间也俱是淡淡喜色,并不见半分忧思,可见在这侯府里做媳妇她总算没吃什么亏。
郑氏又问她:“你那婆婆待你如何。”
林素萼不是爱嚼是非的人,且也不愿意让家人多担心,只装作欣喜的样子道:“婆婆待我还算过得去,前日里跟她敬茶,还送了我好重一个一指宽的赤金镯子。”
她特意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看见郑氏渐渐松缓喜悦的表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直觉自己没说错。
几人又坐着互相聊了会天,大多数时候是让林素萼身边伺候的人说一说侯府的事,谁说得好就赏钱,最后得了满满一兜吊钱的还是玥儿这丫头,想是听人说书听多了,她讲起来让旁人听着也是十分得趣。
她正绘声绘色讲到院子里的两只孔雀和两只白鹤打架斗得凶狠的激烈场面,林月蕊从外面跑进来一头钻到了郑氏的怀里睁着葡萄大的黑眼睛问:“哪里有孔雀,我也要和孔雀玩。”
张氏在一旁笑道:“傻妹妹,那孔雀是你二姐姐家里的,你要想看孔雀日后让你二姐姐给咱家递帖子请你过去。”
林月蕊歪着头,眉眼之间和林素萼有三四分相似,只见她疑惑问:“二姐姐家不就是咱们家吗?还要去哪里?”
林素萼含着笑容看着她,郑氏也笑容可掬道:“是,咱们家是你二姐姐家,不过你二姐姐还有一个和你二姐夫的家,那孔雀就在另一个家里。”
林月蕊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举着手蹦蹦跳跳童言无忌道:“我以后也要有两个家,一个家堆糕点,一个家养孔雀。”
当即屋中主子丫鬟笑作一团,都觉得十分有趣。
林家不大,林参清和郑慈心又都不是西京人氏,所以在西京也没有亲戚,林素萼这顿归宁饭也只不过一家人在堂中置了一桌丰盛的家常菜,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
席上林参清又对林素萼殷殷叮嘱了几句,无非都是些让她孝顺尊长,敬爱夫君,善待下人的训诫,林素萼面上十分恭顺的点点头,暗地里却是被对面的林谈言吸引了注意。
因为林参清坐在主位,郑氏坐在他右边,左边坐的就是林谈言和张氏,林素萼坐的位置刚好和林谈言面对面。
她看着他,他却低着头手里拿着筷子也不懂,失神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抬头之间还有几分眼神呆怔傻样。
林素萼低低咳嗽一声提醒他大家都看着呢,没想到她才轻咳了一声就把林谈言吓了一大跳,整个人一抖就将手中筷子跌在瓷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击撞之声。
一时之间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林参清也沉声道:“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别叫你妹夫看了笑话。”
他这一说林谈言忙反应过来,从失态的情绪中抽身而出,佯装平静道:“是我失态了,还请妹夫不要笑话。”
却仍没抬头,不知有意无意。
陈瑞文连忙回道:“都是一家人,不谈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又关心的看着林素萼:“感冒了?”
林素萼摇摇头笑:“没有,就刚才嗓子不舒服,不用管就好了。”
见她无事,他这才放心下来。几个人这才又正常的推杯换盏起来,林素萼却还在兀自疑惑刚在的事情,刚才林谈言是被她吓到了吗?
她这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兄长,就因为她咳了一声就吓到了?
实在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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