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柔今日穿了件玫瑰红印花的对襟袄子,下面又配了件粉红色的百褶裙,头上也是繁琐华饰,她样貌顶多算是清秀可人,其实穿素雅的衣服反而更能衬起气质,可偏偏她和王氏是一样最偏爱这些娇艳华丽的色彩,此时穿着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身边的婆子丫鬟也不敢说什么。
王氏是爱屋及乌,只觉得她穿什么都好看。
此时被王氏亲切的拉到次间临窗的罗汉床上坐着,嘴上埋怨道:“母亲怎么那么快就让林素萼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过来瞧,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惩治她。”
王氏握着她的手笑的舒展:“我的儿,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母亲怎么能没有为你出气,你问问齐嬷嬷就知道母亲是如何做的了。”
齐嬷嬷在一旁帮衬着笑:“姑娘不知道,今天夫人让二少夫人伺候盥洗,可是好大的威风。”
陈柔却有些失望:“就单让她伺候盥洗?母亲没打她骂她罚她跪祠堂。”
王氏摇头劝她:“我的儿,小惩大诫就够了,她又没犯什么错,我若是无缘无故罚她被你父亲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况且我看她还算懂礼,何必再去招惹她。”
陈柔赌气的撇着嘴,皱眉道:“母亲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她当日如何奚落我你就忘了。”
王氏当然没忘,只是时间推移她对林氏的厌恶也没有之前那么深,却没想到女儿这么久还记忆深刻。
陈柔是她心尖上的肉,她一向疼爱有加,此时她自然也是要紧着陈柔来,连忙道:“母亲知道,等下次她再来我就帮柔儿出气,只是今日柔儿先别气快来给母亲出谋划策。”
说着让齐嬷嬷递过来一个册子送到陈柔手上,陈柔随手翻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些女眷的信息,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咱们家还有谁要成亲吗?”
王氏解释道:“不是要成亲,是我想要给你哥哥找几个好生养的妾室。”
陈柔了然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嫂嫂肯吗?”
谈到余娴,王氏眼神一厉道:“由不得她肯不肯,她自己生不出来难道就要让我陈家绝后吗?”
陈柔自然和王氏是同一阵营,赞同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如今哥哥同辈们谁家没有几个侍妾通房儿女满地跑的,单嫂嫂不知道变通一直独占哥哥。”
这样说着,眼睛便已经在名册上细细翻看起来了,陈柔看着这一个个人选,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王氏一问她那个好,她不说那家世最好的,不要那种读过书通文墨的,反而专挑那种家世贫寒的貌美女子,美其名曰家世贫寒好控制,长得貌美生的孩子也漂亮,王氏听了心觉有理当场定下几个日后再做细细筛选。
陈柔看着王氏拿毛笔圈住几个名字,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打的是什么主意,嫂嫂是个不中用的,以后镇远候府的香火还是要靠妾室生的孩子来继承,到时候只要这些经她挑选拉拢过的妾室在哥哥耳边吹几道枕边风,说说她的好话她什么事情就都办不成了。
等以后哥哥继承爹爹的爵位,她第一个就要哥哥把陈瑞文和林素萼通通赶出去,一想到二人以后灰溜溜滚出镇远侯府的模样,她心里就忍不住的一阵窃喜。
……
林府里,张氏一大早就见丈夫匆匆而出,而后又匆匆而归,出去的时候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这阵子他一直神神秘秘的,虽然在外人眼里还是一贯的冷面郎君,可一到张氏的面前他就卸下面具时而感叹时而傻笑,张氏一头雾水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帮他脱下外袍挂在架子上,扶着肚子慢吞吞的问他:“今天一大早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奇怪。”
林谈言轻轻环住她的臂膀,在她鼻尖亲昵的刮了一下:“只是同几个同僚喝了几杯酒,心里高兴罢了。”
大清早喝酒?张氏一听就知道对方在糊弄自己,还糊弄的如此不走心,她叹了一口气只想着随他去吧,反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他若是不想和她说,那也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娘子,你信我吗?你信不信我以后会让你当上诰命夫人。”
他话问的突然,她毫无防备,可心里对他的信任却在第一时间让她嘴边有了答案。
她温婉笑道:“当然信,我知道你一向不是个庸才,是个真真正正有大志向的人。”
“只是,会有危险吗?”
他知道她应该看出来什么,却并没有直接问他,林谈言面上一笑,轻声道:“没有,很安全。”
她这才放了心。
他也独自将事情默默压在心里,拥著她眼睛却望向窗外,那是潜龙所在,他知道只要静待时日,默默跟着那人的计划走,天下易主之日就是他林家飞黄腾达之时。
他已在妹妹回门那日就知晓陈瑞文的真实身份,没曾想一直默默无闻老实和善的陈瑞文竟然就是前梁暴毙的昭文太子李珩。
而他的父亲和陈赣一众人等竟然也都是拥护昭文太子的前梁肱股之臣。
得知真相的林谈言心中自然汹涌澎湃,他心中早有一番伟大抱负,今上治世无方,百姓苦不堪言,昭文太子从前又诸多美名,若是他复国为帝,何愁百姓无依,家国无靠。
他一向最信任他的父亲林参清,既然父亲对李珩如此信任,那他也是打心底里开始拥护这位主子,也期盼着以后挣得一份从龙之功。
……
林素萼晚间和陈瑞文一起用饭,大红印花桌布上摆着一道糟鹅,糟鹅肉质鲜嫩香味扑鼻最是暖胃生津的菜品,本来是隆冬之际桌上摆的菜,因着林素萼向来体虚所以陈瑞文特地让厨房在这秋日时节给她做了一道。
只是她嘴巴刁,才尝了一口就道:“这糟鹅做的不好,味道虽然够了肉质却老了些。”
陈瑞文夹了一筷子吃了笑道:“你是行家,我却是吃不出来。”
林素萼笑:“你又不是打小吃这个长大的,自然没有我在行。”
陈瑞文让人换了一道清蒸鲥鱼放到她的面前,笑道:“改日去给你找一个正宗的江南厨子来。”
林素萼悦然一笑,轻轻点点头,夹起鲥鱼肚子上最嫩白美味的一块肉放到他的瓷碗里。
他一向最爱吃的。
临到睡觉的时候,周嬷嬷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陈瑞文还在书房里不知道写些什么东西,林素萼早已沐浴完正坐在镜前由玥儿和莲蕊一人伺候一边擦着头发。
看见周嬷嬷神色匆忙便问道:“嬷嬷有什么事?”
周嬷嬷递上两张大红洒金的帖子道:“这段时间奴婢一直在库房清点少夫人大婚之日旁人送来的礼品并登记造册,所有贺礼几乎都能知道来源,单这两份署名实在奇怪,所以特来请示少夫人。”
林素萼先接过一张翻看,前头通篇都是中规中矩的祝贺之词,后头却只署了个善姑娘。
善姑娘是谁?旁人不知道,林素萼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她问:“送的是个什么东西?”
周嬷嬷道:“是一尊手持莲花的白玉观音像,看着十分名贵。”
林素萼宛然一笑,这便知道是谁了,也难怪那位有心,到底不过匆匆见过几面,竟然还能惦记着给她送上新婚礼品。
她将手上这张帖子放在妆台上,去接另一道帖子道:“白玉观音像我知道是谁送的了,你且好好收着,切莫有所损坏。”
周嬷嬷应下,林素萼翻开这一张礼贴,仍旧是中规中矩的祝贺之词,只是倒与前面那张不同,这上面却是什么署名也没有。
林素萼将帖子合上,眼神沉沉,问:“这一张又是什么?”
周嬷嬷想了想后答道:“是一套白玉做的茶具。”
林素萼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是不用多想便也知道是谁送的了,也难怪他细心并没有署名,避免给她招来一场风波。
到底相识一场,当初还是她有些小气,他大婚的时候她也没随个礼什么的,以后等褚家再办喜事的时候她还是要补上。
……
往后几日,林素萼仍然每日和余娴一起去给王氏请安,王氏虽然仍是时不时的刁难二人一下,但终究都是些表面上的小打小闹,不过让两人全程站着伺候,有时候间歇性的敲打敲打这两人,看着麻烦疲累实际上对二人却是无关痛痒。
余娴做了七年能忍得,林素萼忍了几天自然也忍得。
只是有一日正巧碰上陈赣休沐在家,看着二人仍然一起来给王氏请安,陈赣当即就对着王氏道:“你又不是没有伺候的奴婢,哪里就让他们二人天天过来?”
又对着恭敬站在外面的二人道:“为官上朝尚有休沐之日,从今以后你们二人也不必日日都来,隔五日过来一次便可了。”
他在家说话一向具有威信,王氏自然不敢有多不满,也只能附和着他的话充作大方笑道:“就听你们父亲的,今日你们便先回去吧,三日后再过来请安。”
林素萼和余娴对视一眼,这才福身行礼低声答“是”,转过身的时候仍能清清楚楚听见房内二人的谈话。
陈赣道:“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说什么你记住照办就行了。”
王氏答应的勉勉强强,嘴上嗫嚅道:“从前瑞章家的日日来侯爷又不说,怎么现在瑞文家的嫁过来侯爷倒是免了两个人的请安,侯爷不要怪我多嘴,你对陈瑞文未免太好了些,外面的人骂咱们家重庶子轻嫡子都说的可难听了。”
陈赣又训斥了王氏几句,林素萼和余娴一起走出去出了院门,渐行渐远才慢慢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王氏刚才说的话多少有些不大中听,林素萼刚想同余娴解释些什么,余娴却率先一步温和笑道:“弟妹,正巧托了你这新嫁娘的福,咱们再不用日日去给母亲请安了,嫂嫂再这里先谢谢你了。”
林素萼紧接着笑道:“嫂嫂说什么话,要不是嫂嫂这几年日日去给母亲请安,贤良淑德早已印在父母心中,父母怎么肯因为我这才嫁过来几天的新妇坏了规矩,我还要谢谢嫂嫂呢。”
说着就作势要给余娴行礼,余娴连忙笑着扶住她,这两妯娌又并肩说了些话,直到后面二人各自回了自家院子,林素萼才不由感叹:
她这嫂子,未免太心慈心善了些?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