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萼带人回到院中,又没有瞧见陈瑞文的身影,司琴上前回禀道:“少爷说最近天兴楼的厨子新做了一道江南菜,想起少夫人许久没有吃了,便特意前去跑一趟选一桌菜回来。”
林素萼眉眼一弯笑:“他倒是有心,我说的话都记得,可是又不是什么大事,何烦他自己跑一趟。”
屋子还留着玥儿之前烧的熏香味,莲蕊在一旁开了窗户通风笑道:“如今谁不知道少爷和少夫人感情甚佳,要奴婢说,少爷肯亲力亲为正是对少夫人的爱护呢。”
林素萼坐在罗汉床上,手上有汤婆子上暖着,心中也被这话熨烫的一热,欣喜之余不禁又有些惆怅:只因都说天兴楼的膳食极为昂贵,这一顿起码又要花掉二人不少银子。
难怪从前在家时母亲和她说当家不易,她从前对黄白之物一向不甚在意,可如今管着一院子上下所有的开支后就越来越小心。
之前听说天兴楼一道桂花糕就要六两银子就令她十分惊讶,那可是京中普通人家小半年的花费,仔细算来天兴楼一桌至少都要百两银子。
只出不进总有亏空之日,好好经营方为长久之计,她暗下心来,待会就把陪嫁的庄户铺子再好好看一下,过几日抽空有时间就去陪嫁的那几间铺子好好转一转,实地看看那几家铺子的经营情况。
这样想着她便让莲蕊和玥儿将账簿从樟木箱子里翻出来仔细查看,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脖子微微酸痛,抬起头正想松缓一下,却正好瞧见陈瑞文正抱臂站在门口处,瞧见她的视线转过来,只是微微一笑。
林素萼疑惑的眨眨眼睛道:“你站那里做什么,等下冷风只往你脖子里面灌,也不怕冷。”
他这才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腰道:“看娘子认真读书,实在不敢打扰。”
房内两个丫鬟相视一笑,心有灵犀的默默退了出去。
林素萼把他手掰开把汤婆子往他手上塞道:“什么读书,不过闲来无事看看账簿罢了。”
他也不多问,只是依旧将下巴抵在她柔若无骨的肩膀上,鼻尖是淡淡馨香,听见她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闭着眼睛状似休息,口中道:“让我再靠一会儿,待会咱们就去吃午饭。”
她听他这样说,肩上感觉着那重量,微微侧身见他神色之间似有一股疲惫之色,再不敢动去打扰他。
只是微微聚神沉思般透过窗户间的间隙去看窗外,院子里最近移栽了几株腊梅,此时正迎着寒风开了几多微红的花骨朵,雪季将至,生怕风雪冻坏了树枝,莲蕊和玥儿便指示着几个丫头扯了红布将树干裹起来。
原本大家在说说笑笑,莲蕊偏头正好瞧见窗户里头的情景,对上林素萼的视线,莲蕊连忙噤了声,又附在另外几个人耳边,下一刻林素萼就看见一堆丫头们互相推搡着看过来,花红柳绿凑在一团实在可爱。
林素萼瞧见她们活泼天真,自己心里自然也高兴,只是顾忌陈瑞文还在休息,便佯装生气看过去,一行人顿时慌忙作鸟兽群散般走开。
这才微微一笑,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实在安稳,大家说说笑笑,连她从前一直畏惧的寒冬似乎都温暖了几分。
陈瑞文倒是没过多久就睁开眼起来,在她唇边偷香一下,又惹的她羞红了脸,作势拿起一旁玥儿给她捶腿的美人捶就要打他,还是周嬷嬷进来让陈瑞文逃到了她的身后。
“嬷嬷救我。”
“玉娘要杀夫了。”
林素萼看着她站在周嬷嬷身后狡黠的看着她,顿时也作小女儿状撒娇道:“嬷嬷,你看看他,就会乱说话。”
周嬷嬷慈祥一笑看着这对小夫妻道:“少爷和少夫人怎么还像孩儿一样,没个正经样。”
陈瑞文道:“做小孩儿才好,小孩儿无忧无虑最不用烦心。”
周嬷嬷脸上笑容愈深,只觉得这对夫妻实在有趣,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个赛个的冷淡话少,但只要凑在一起,就如同寒冰见了暖阳,变的和煦活泼了起来。
她走过去站在林素萼身边道:“少爷若真喜欢小孩,就和咱们少夫人努努力,早日生一个小少爷出来。”
陈瑞文远远站着调侃一笑:“我是极为愿意的,就看玉娘了。”
林素萼不想理他,只看着周嬷嬷手上那张不知什么单子的纸道:“嬷嬷手上是什么东西?”
周嬷嬷笑着将手上的单子递给林素萼道:“是大少夫人身边的绿薇送过来的药方,说是大少夫人母亲亲自配的,最是有利于调养身体。”
林素萼接过一看,只看见雪白宣纸上写:细辛1两,吴萸1两,川椒1两,白薇(酒浸)1两,白茯苓1两,干姜(炮)1两,石菖蒲(炒)1两……
她不懂药理,久病成医虽说不现实,但多少她也知道细辛和干姜都是女子暖宫常入的药。
陈瑞文走过来淡淡问道:“大嫂送过来的?”
林素萼点点头道:“她实在热心,我又不好拒绝,只得先收下。”
陈瑞文瞟了一眼她手上的信纸,道:“杨三七女儿的医术自然不会差,只是是药三分毒,到时候还是找个信得过的医士看看和你之前吃的药有没有冲突,若是没问题再随你处置。”
林素萼点头应下,便吩咐周嬷嬷先把药方收起来,等下次有医士来请平安脉时再让对方细看一下,至于吃或不吃,她想着过段时间再看看,反正如今也不急。
……
日子过得倒快,所谓光阴似箭,到了十二月初一也只感觉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期间陈瑞文总算有事可以做,镇远侯给他谋了一个小小芝麻官职,虽是闲职可到底也比往日无事可做强。
林素萼见他每日早起心里也甚是高兴,每日他出门去办公她总是出门相送,他回来也会给她带上外头新鲜的小吃点心。
种类繁多且总不重复,实在令她惊奇,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这么多可吃的零嘴。
十二月初一一大早林素萼就起来装扮,因是嫁人后第一次赴宴所以不可谓不慎重,天气愈发寒冷,所以外面穿的是烟霞缎牡丹团簇刺绣圆领褙子,下面着杏色绣牡丹的百褶裙,外头再搭一件石榴红色毛边羽缎斗篷。
头梳朝天髻,乌黑亮丽发上饰有点翠珠钗,实在娇贵中又带着几分雅静。
陪陈瑞文吃完早膳,送他到院门口,隐云早在院门口候着从玥儿手上接过陈瑞文的东西,陈瑞文叮嘱林素萼:“去到余国公府你不用担心,余老夫人虽向来性格孤僻,但其实也是个好心肠。”
林素萼笑:“你倒熟悉?”
他神色如常拂过她耳边碧玺耳坠笑:“也算是从坊间听闻的事情,你向来聪明,我倒不担心你。”
受了夸,她心中自然高兴,目送陈瑞文和隐云离开,她吩咐周嬷嬷好好在照料着院子,这次啊带着莲蕊和玥儿就往余娴院里过去。
余娴也已准备好,今日她穿碧青色褙子配月白色马面裙,头盘包髻,发间青白玉饰,这时她一贯的风格。
两个人一齐往大门去,门口早已排了两辆青盖马车,原是安排余娴和林素萼共坐一辆,陈柔和陈婉共坐一辆。
但陈柔早已有了自己的心思,余国公府是她大嫂的娘家,她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和她大嫂在一起才是最好,所以等陈婉的丫头扶着陈婉准备上车的时候,陈柔身边的翠儿忙伸手一拦面上为难道:“四小姐,我们家小姐今日想和大少夫人一起,所以您待会还是和二少夫人共坐一辆吧。”
陈婉的丫头竹青不满道:“原先就是安排好的,三小姐和我们小姐共乘一辆,如今突然反悔让我们家小姐怎么和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说。”
陈柔掀了门帘冷笑一声道:“怎么说?上下嘴皮子一碰不就说了,你主子没有嘴,你也没有不成?”
陈婉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也有这样的做的底气,从小到大有哪件事不是顺着她陈柔的心意来呢,只要不触及到陈婉的底线,她一向也是能忍则忍。
所以陈婉微微笑道:“姐姐不用理这丫头,她嘴巴笨不会说话,我待会就去和大嫂嫂二嫂嫂说一声。”
陈柔满意的留下一句“算你识相”后放下了帘子。
正这时,余娴和林素萼带着丫鬟过来了,余娴看着还没上车的陈婉问:“四妹妹怎么还不上车,仔细风大吹坏了身子。”
竹青最见不得自家小姐受委屈,立马竹筒倒豆子把刚才的事情和二人说了一遍。
余娴笑着安慰陈婉:“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四妹妹别放在心上。”
陈婉温顺道:“我知道的,只是怕打扰了大嫂嫂和二嫂嫂。”
林素萼上前将汤婆子塞到她手里贴心道:“什么打扰不打扰,反正待会你也是要跟着我的,这样倒也方便。”
余娴也道:“你们两个倒是轻松,空留我去面对那魔星。”
几人笑作一团,惹得坐在马车上的陈柔悄悄掀开帘子一角瞧了一眼后又立马生气的放了下去。
林素萼带着陈婉上了马车,车内早已被热炭烘的暖和,陈婉上了马车原本紧绷着的身子才放松下来,对着林素萼不禁低头掉了眼泪。
林素萼只是默默将帕子递给她,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再哭下去,等下眼睛肿了可就闹笑话了。”
陈婉抬起头哽咽着声音道:“我特意低着头的,不会肿,也不会花了脸上的妆容。”
林素萼微微一笑:“总还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昨天湘姨娘来找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托我好好照顾你。”
陈婉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轻轻按压擦干眼睛上剩余的眼泪一边道:“谢谢二嫂嫂。”
林素萼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看见她今日穿的鹅黄色衣裙虽然新,可样式却还是去年流行的样式,外头的斗篷瞧着颜色也不鲜艳,一直知道王氏有意刁难她和湘姨娘,只是也没想到今日这样的日子也没见穿件好衣裳。
又见她全身素净,于是褪下手上金镶玉的镯子戴到她的手上,柔柔道:“女孩子家,总该穿的娇艳贵重一些。”
陈婉感受到她善意的关心心中一暖,随即微微点点头,一路上时而抚摸摩挲着手上镯子,时而忍不住偏头去看旁边安静翻书的林素萼。
温柔善良,美丽大方。
陈婉心中顿时一跳,不禁有些希冀的想着:要是二嫂是自己的亲姐姐就好了。
知道不是也不气馁,只是心里默默将林素萼当做了学习的目标,既喜欢又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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