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镇远侯府,林素萼先是嘱咐莲蕊将陈婉好生送回去,再是要竹青好好将今日余国公府各位夫人赏赐的礼物拿回去,这才自己和玥儿回了飞鹤轩。
进了那彩绘涂金垂花门,沿着左边抄手游廊徐徐而行,院里司画正给几位鸟主子投着食,因着天气寒冷,那白鹤和孔雀也都恹恹的,瞧见林素萼过来才无精打采的叫唤了几声。
林素萼朝司画招招手,等人到面前后才道:“晚上就别把这几只放外面了,找处屋子关起来。”
司画应下,说园子里就有一处搭好的草棚,待会就去叫丫头们一齐过去打扫干净。
林素萼这才继续往前面走,直至跨了门槛进了正堂,瞧见司琴正弯着腰在抱厦小榻角落处修剪着方几上的绿菊盆栽,瞧见林素萼回来当即笑道:“少夫人回来了,少爷早在里头等您呢。”
林素萼问:“他也回来了?在里头干什么?”
司琴道:“叫人摆了棋盘,许是在下棋呢?”
林素萼点点头,便抬腿走了进去,玥儿先她一步上前挽起锦色门帘,她微微弯着腰进了次间,抬起头只瞧见陈瑞文正正襟危坐在罗汉床上靠卧房那一边,手上执着黑色棋子,面色也是严肃的紧。
十分认真的模样,连她进来都没有发觉,她轻轻咳嗽一声才见他抬头露出一副惊喜的神情。
见她回来,陈瑞文忙起身走过去,看见她正准备解开披风,他先她一步伸出手给她解开那胸前的织锦带子。
“今日玩的怎么样?”
他解下她的披风交由一旁的玥儿,玥儿抿着嘴一笑,兴冲冲的抱着披风去到卧房衣架上挂好。
“你把我当孩子吗?那样的地方谁敢玩,我不出错就念阿弥陀佛了。”
林素萼绕过他坐到罗汉床上红木雕花小案另一边,低着头仔细看他下的那一盘棋局。
这一看却让她有些惊讶,案上这局棋攻防兼备,步步为营,黑棋凶猛厮杀,白棋沉着镇定,由此可见执棋者的深思缜密和棋艺高超。
可是陈瑞文的棋艺她是知道的,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从未有到这样好的境地。
不由发问:“你几时下的这般好了?”
他坐在另一边笑道:“不过复盘前人棋局罢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臭棋篓子。”
她更加疑惑:“是哪位前人棋局,我怎么没有半点印象?”
他解释:“从前在一本旧书摊上随便一翻看到的,我也不大记得了。”
她了然,便也不多问,这时候玥儿从里面出来手上还捧着绿色的锦盒,约有双掌宽大,不知道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玥儿将锦盒放到林素萼面前后退了出去,陈瑞文看着她捧起盒子后随口一问:“是什么东西?”
林素萼道:“是余老夫人送我,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
等打开后看清楚却不由一惊,不由呀的一声,只见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只金制凤钗。
凤钗并不稀奇,本朝妇人皆可以佩戴凤钗,就连林素萼自己也有一支放在百宝箱中,只是这一支却十分不同寻常,乃是一支五尾凤钗,头身为金,宽大尾部镶嵌着珍珠宝石等物,十分华贵大气。
林素萼正了神色,将凤钗拿出来递给陈瑞文看,陈瑞文接过仔细端详,她在一边道:“五尾凤钗向来只有皇室中人可用,如此珍贵,该是余老夫人身边丫鬟出了什么差错给装错了。”
说着便要招人进来准备凤钗归还回去,陈瑞文却镇静自若的制止她道:“这凤钗沿用的事前朝的形制,想来也是余老夫人从前为郡主时所佩戴的簪子,这样珍重的东西定然十分慎重保管,怎么可能会出错。”
他兀自一笑:“想来是真的喜爱你,才会把这个簪子送给你,何必去送还回去又惹出一场风波。”
林素萼仍有些顾虑:“话虽然如此,可是我与她非亲非故。”
他起身将簪子郑重插进她发髻中,金凤跃然于乌发之中,珍玉琳琅相衬,实在熠熠生辉,与她美丽面容十分相配。
他道:“何必想那么多,以后你多敬爱着她,常与她来往不就亲近了,只是这簪子一时还戴不出去,还得委屈你收起来。”
她抚簪的动作一顿,笑:“说的以后就戴的出去似的。”
便将簪子拔了下来仔细收好,因着离晚间还有好一段时间,两个人闲着无事,就着窗外的日光对坐执棋对弈了起来。
……
某一日晚上,晚间突然下起了雪,林素萼窝在陈瑞文怀里有些只觉寒冷瑟缩,她睡得熟迷迷糊糊只听见陈瑞文起身让人添置了一床被子又生了炭盆。
顿时温暖了起来,她环住他直往他身上贴近,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窗外天光已大亮,身边人早就起床离家了去,莲蕊进来服侍她洗漱穿衣。
待穿好厚厚衣裳,她问:“今日怎么不叫我,害的我睡这么迟。”
莲蕊道:“少爷说外头下了雪,天气实在寒冷,怕少夫人早起受凉,便要我们让您再睡一会儿。”
她心中顿时温热,感念他的温心。
用完早饭,又开始绣一个虎头帽,已经是她绣的第四个,娘家嫂嫂张氏约摸着日子即将临盆,她得多绣几个送给未来的侄儿。
等给侄儿绣完,还要给怡然绣,前几天刘府传来好消息,怡然诊出一个多月的身孕,推算着日子就在当日二人从观音庙中回来之后的时间。
第一时间她就去看了怡然,握住她的手左瞧右瞧,上看下看,而后笑道:“怎么瞧着还是和从前一样。”
吴怡然抿嘴一笑,“才一个多月,哪里就能看出什么呢。”
说话间,抽出一手抚着小腹,动作十分轻柔,眼眸低垂含着温柔之色。
林素萼观察着她,直觉的她似乎不一样了,又想起这种神态她在张氏脸上见过,在董蕙心脸上也见到过,十分庄重神圣。
当一个女子成为了母亲,真的会不一样吗?
她实在不解。
绣完虎头帽的最后一针,她拿剪子铰了线,这边让莲蕊将东西收好,那边自己慢慢走到门口处。
双目望去,乌瓦盖白雪,天地浩荡只剩莹白,只有一条通向大门口的一处小道被丫鬟扫的干干净净,露出青黑色石板路。
玥儿和司书欢欢喜喜的捧了红梅从外头进来,瞧见林素萼站在门口二人忙迎上去献宝似的将两捧大红色的梅花递给她看。
梅花上尚且覆着点点雪花,花朵虽稀疏却都错落有致秀美非常,隐约间暗香浮动教人心旷神怡。
林素萼想起库房里还有几个一支瓶,便让两个人挑几个素净颜色的瓶子插了梅花进去,挑几个送到府内各院处,余下的便分别摆在自己院内。
又分一些梅花给院内众人,叫她们自个拿回去添几分喜庆,又另赏一些银钱,让大家在这小雪天也能开心一下。
快午间的时候,司琴忽然一脸笑意的进来,一口一个恭喜,林素萼正疑惑间,只听她道:“刚才夫人处传来消息,说少夫人娘家的嫂嫂生了一个小公子,亲家夫人托人送了口信来请少夫人回去呢。”
林素萼被着消息砸的惊喜过了头,在罗汉床上坐下又站起,连忙让莲蕊和玥儿忙收拾东西。
亲手给小侄儿绣好的东西要带上,早些就准备好的礼物更不能落下,慌慌张张后反应过来又和司琴道:“我回去的事你记得告诉少爷,免得他担心。”
司琴笑:“少夫人别担心,少爷早就让人递了话过来,让少夫人先回去,等少爷告了假马上就去找您。”
林素萼听见这话也放下心来,这边莲蕊和玥儿把东西都准备好之后,她马不停蹄的就带着人回了林府。
郑氏身边的人早在门口迎着她,接到人后就带着林素萼等人往林谈言和张氏的院子里去。
一路上丫鬟婆子们见到二小姐回府,纷纷躬身行礼,林素萼神色不变,直到进了张氏的院子她才缓缓绽出笑容,门口守着的丫鬟忙把门帘卷起,林素萼低头进去径直走进了旁边的卧房。
卧房窗门紧闭,虽然微光投进,但仍有些昏暗,幸而屋内烧了地炕故而也十分暖和,只见郑氏正坐在屋内大床边,正端着瓷碗亲自喂坐在床上的张氏吃着汤药。
瞧见她来,二人都惊喜万分,招呼着她上前来。
林素萼解了披风,先是上前拜见了郑氏,郑氏将喝尽的瓷碗交给丫鬟,忙上前扶了她起来,牵着她的手就往床榻边去。
林素萼瞧张氏面色虽然苍白,但是精神状态尚且不错,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笑容,张氏笑:“没想到玉娘你比你哥哥还早先过来。”
丫鬟搬来绣墩让林素萼坐在一边,林素萼坐下后笑:“我没什么事自然想来就来了,哥哥公务在身自然还得迟些,嫂嫂可还辛苦。”
张氏笑:“辛苦不辛苦总算过去了,看见你侄儿健康我也就不辛苦了。”
林素萼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婴孩身影,郑氏告诉她道:“你侄儿叫乳母抱去喝奶了。”
张氏笑:“这便叫人把你侄儿抱过来让你瞧瞧。”
林素萼摇头笑道:“还是缓上一缓,我刚从外头进来,身上俱是冷意,等下别传给了他。”
抱在手炉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下,仍然带着些冷意,叫人换来个更热的手炉方才问:“侄儿可取了名字。”
张氏笑:“早在之前就由父亲和你哥哥取了,是秉文二字。”
林素萼略一思索后道:“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张氏惊奇的看着她道:“果真是一家子,这都想到一块去了。”
林素萼微微一笑又问小名是什么,张氏看了一眼坐在床边上的郑氏,郑氏拍拍她的手掌而后堆起笑容对林素萼道:“小名还未取,你哥哥的意思是想让你和姑爷取一个。”
林素萼连忙推辞:“叫我们取小名算怎么回事,不好不好。”
张氏认真看着她:“你就听你哥哥的,你哥哥说你自小就读过很多书,不比他一个粗人。你给你侄儿取个好名字,将来也叫你侄儿多学学你。”
郑氏也劝她,这婆媳一齐上阵,林素萼无法也只能答应下来,只说着不是小事等她再好好想一下。
几人又说了一阵儿话,等到外头丫鬟来报说大少爷回来了,林素萼和林谈言见过面略谈了几句,便和郑氏离开将房间留给他二人。
一出房门莲蕊和玥儿便迎上来,莲蕊替她系好披风道:“先头杜若传话过来,说少爷已经到了。”
林素萼微讶:“怎么刚才不告诉我?”
莲蕊答她:“少爷说不好打扰少夫人,所以拜见过老爷之后就回了院子,另外也请夫人的安。”
郑氏欣慰他二人和睦,当即替她抚平披风上皱褶,对她笑:“难为他有孝心,你也快点过去免得他就等,待会我再叫人给你二人送午膳来。”
林素萼这便和母亲分别,抱着手炉脚步轻快就往自己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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