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早已经进入了冬日时节,自从冬至之后略下过几次雪之后,镇远候府彻底的改换了新面貌,除了府里一些四季常青的草木还在泛着青绿之色,其余地方都是一片只见一片银装素裹。
林素萼也愈发懒得的出去串门,叫人在廊下置了炭盆子和玫瑰椅,自己披着崭新柔软的狐裘大衣坐在廊下欣赏那洋洋洒洒飘落的鹅毛大雪。
在一旁玥儿端来热茶放在她旁边案上,然后用手狠狠搓了下脸,直把脸搓的发红热起来才罢休。
林素萼瞧见她红彤彤一张脸,喝了一口热茶后笑她:“搓脸干什么,你要是冷得很就去里头去,别把脸搓坏了。”
玥儿一边蹲下身用铜火钳夹了几块银霜炭放到那五足八方的铜火盆中,一边嘟着嘴道:“奴婢进去留少夫人在外面受冻吗?您说您也是的,既怕冷这大冷天为何还要在外头找罪受,您说要是受寒了奴婢怎么和少爷说?还好如今周嬷嬷回家探亲去了,不然奴婢还要挨嬷嬷的骂。”
她喋喋不休说的委屈,可话中的关怀之情又溢于言表,林素萼手持书卷搭在膝上,手肘抵着扶手支着头笑:“里头实在闷得紧,哪里比得上这外面良辰美景,正所谓瑞雪兆丰年,我看着这大雪心里头也高兴。”
又安慰她:“你放心,这狐裘大衣又厚又暖合,是冻不着的。”
言罢又安静看起书来,玥儿瞧着她这样子也只是心里叹了一口气,手上却将手帕相叠了几下,隔着帕子将那铜火盆又向林素萼推过去一些。
林素萼看书看得入迷,忽然浅浅的脚步声,她下一刻便抬头,只见是陈婉正从右边走廊过来,走到她面前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我吵到嫂嫂了吗?”
林素萼微微摇头笑,差使玥儿给她搬来一个绣墩坐着,里头莲蕊听见动静也给陈婉煮了热茶端过来。
她这才瞧见陈婉手里捧着一个白玉瓷瓶,里面插着几株松枝,青绿翠碧的一捧,在这冰天雪地里别有一番趣味。
陈婉注意到她的眼神后说道:“上次嫂嫂送我的梅花实在好看,我想着也该回赠什么给嫂嫂,知道嫂嫂是大雅之人,思来想去便折了这松枝亲自送过来。”
林素萼接过那白瓷瓶很是喜欢,笑着同她道:“还是你懂我,这松枝我是十分喜欢的。”
说着将瓷瓶交给莲蕊让她放到卧房里挑一个显眼的位置摆着,又和陈婉道:“这茶是梅园里那花上积雪化的水煮的,最是干净晶莹,你喝着觉得怎么样。”
陈婉细品,只觉口齿生津,淡淡梅香跃于唇齿舌尖,她放下杯盏点头道:“实在和平常水煮的不同,倒像是在吃花喝花露一样。”
她这话不免又刻意夸张之嫌,但是林素萼也看得出她不是在说违心之话,于是便笑:“你要是喜欢,我那里好有几瓮雪水封存着,等下叫人送一翁到你那里去。”
雪水常见,可却难取,陈婉知道其中金贵,当即忙点头谢谢她的心意。
这时司琴又带来几人送来几碟瓜果糕点,陈婉捏了一块吃,笑得开心:“只可惜今日大嫂嫂不在,不然等下更热闹。”
林素萼拢着袖子也笑:“年关将至大嫂嫂自然忙碌,更何况她院里的闻姨娘前段时间被诊出了身孕,自然要更加小心重视。”
说起闻姨娘怀孕,林素萼也是有些诧异,瞧着闻姨娘弱不禁风没想到却是个拔得头筹的,当时王氏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十分高兴,不但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给她,并且还勒令余娴要好好照料。
余娴一向在她面前乖巧孝顺,当即每天流水一样的补品送到闻姨娘的房中,日日晨兴夜寐关怀备至,挑不出一丝差错出来。
陈婉眉眼弯弯笑道:“这孩子实在来的巧,嫂嫂不知道夫人可是十分高兴,最近对着我和姨娘都好上了不少,我瞧着也能欢喜安稳的过个好年了。”
林素萼微微一笑不做声,心里却是暗暗想道:欢喜安稳?怕是有些难度,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府里有另外一位小姐正在暗自蓄大招呢。
晚间陈瑞文回来,林素萼洗手作羹汤亲自给他做了一桌,虽然不比平时的丰盛,但因为是她做的纵使是清粥小菜他也吃的欢心。
吃完饭命人撤了席,两人漱了口洁面坐在床边,她这才有时间问他:“今日怎么样?”
夫妻两个相处之间是很平淡的,是一种安稳之中的随心所欲,两个人除了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之外,剩下的便是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所以他将今日碰见的有趣之事稍微加工回她,他话说的幽默风趣,诙谐可笑,将一件七十老妪提刀在青楼追打老翁的趣事说的让人如临其境,直把她逗得捂着肚子笑得喘不上气。
还是他上前抚着她后背,等她平息后才递上一杯水,等她喝完水后他才慢慢戏谑道:“能让娘子畅怀大笑,看来那老翁受的罪也没白费。”
没想到这话引来不满,白他一眼道:“你们男人惯会粉饰太平,那老翁怎么就受罪了?要我说就活该,那么大年纪还在花街柳巷寻快活,我要是她妻子何必在外头追着他落得被人耻笑,早在家中就把他杀了。”
她这话说的不但凶残,而且十分逆理违天,旁人听了怕是早就吓死了,只有陈瑞文仍然一脸淡定的看着她笑道:“娘子英明,所以瑞文此生唯娘子一人足矣。”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坐在他腿上环住他脖子,旁人看来不甚端庄的姿势让二人做的含情脉脉,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温声道:“谢谢你朱朱哥哥,我要是当初错过了你,哪里还会有人如你一样理解我。”
他一手搂住她腰,闻着她发间淡淡桂花馨香味,道:“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她把这当做他的表白,动情半响,泪光盈眼,又贴近些方才将唇软软贴到他脖子上。
陈瑞文小心翼翼抱着她放到锦被绣帐之间,轻解她内里小衣,俯身回吻和她纠缠在一起,回应着她简单又真诚的爱意。
……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可见腊八的意义也是十分重要的,除了喝腊八粥外还要祭祖祭神,所以当男人们在祠堂祭拜祖先的时候,女人们只能站在外面耐心等待。
今日祭祖祭神余娴并不在,闻姨娘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余娴作为正室对其可谓尽心尽力,每日熬药喂药都是亲力亲为,除此之外还要还要管理府内所有的事情,心力交瘁之下,闻姨娘好了,她却病下了。
大雪纷扬,幸而还有丫鬟婆子举伞遮风的,因为妾是不能近祠堂的,所以每年陈婉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王氏身后,看着王氏和陈柔两个人母女情深。
今时却不同往日,如今她和林素萼日益亲密不由便站到了林素萼的身边,和林素萼小声道:“嫂嫂,我瞧着三姐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林素萼望过去,果然瞧见陈柔有些不一样,脸色十分苍白,眼中泛着血丝,也没作往日鲜艳的打扮,素着一张脸,倒也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旁边王氏牵着陈柔的手正和她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小几人又隔得远,林素萼并不曾听得见,只是敏感的察觉出陈柔情绪不太对,王氏说了许久,陈柔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当即林素萼便告诫陈婉道:“近日你也别到你三姐姐面前去,免得她有什么事情迁怒于你。”
陈婉点点头,两人便不再说话,等到祠堂里面的人出来这才各自分开了回去自己的院子。
回去的时候林素萼和陈瑞文商量一件事:“母亲递信过来,说想让弟弟妹妹过来住几天,问我们方便不方便。”
陈瑞文当然同意,只说有什么需要她自己去安排就好,反正她是院子里的女主人,连他也都听她的安排。
林素萼听他的话又羞又高兴,要不是顾忌还在路上,不然真想伸手捶他几下。
第二日林府果然就将两个精致可爱打扮喜庆的小孩儿送到了镇远候府中,林素萼亲自在院门口迎了两个孩子进去。
吩咐莲蕊带林府的丫鬟和乳母先去厢房安置,这边一手牵一个带着人到了内室里去。
罗汉床上的桌子上早已摆满了糕点和热乎乎的擂茶,擂茶做的香甜,一下子就吸引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在林素萼默许的眼光下,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的跑过去坐到了罗汉床上捧着擂茶喝了起来,旁边带来的白狐安静的依偎在林素萼的脚边。
林素萼知道两个孩子给这白狐取了名字叫雪绒,看这这狐狸壮实了不少,便知道被养的不错。
正俯身想去抱,没曾想雪绒却转头掠影似的飞奔了出去,林素萼无奈只得叫玥儿去院门口守着,防止它跑出去误伤了别人。
她坐在两个小孩身边默默的看着他两个吃着东西,何尝不知道母亲把两个人送过来的目的,除了是想增进她这个姐姐和弟妹之间的感情外,还有就是想让这两个孩子能给她带好运气,能让她早有身孕。
见过怡然和张氏的期盼喜悦,又联系到余娴如今两难的苦楚,她如今对早点怀孕这件事也没之前的那么抵触了,所以对着这两个孩子她也是带着几分关爱。
吃完东西,她带着两个小孩在院子里四处转转,路过陈瑞文的书房的时候林月蕊指着问为什么不进去哪里,林素萼告诉二人道:“那里头是你们二姐夫的书房,就跟在家中和爹爹的书房一样,可不能轻易进去的。”
两个人点点头,林谈词突然对她道:“二姐姐,我好像听见雪绒在里面。”
林素萼仔细凝神一听,果然听见书房里面传来一件窸窣的声音,她便让两个人在原地等她,自己进去准备将白狐抱出来。
走到里面果然瞧见雪绒正蹲在书柜底下张着嘴正在哪里咬着什么,她走过去蹲下去笑骂道:“怎么像只狗儿一样,胡乱咬东西。”
当她把它嘴掰开抱在怀里时,方才注意到它刚才咬的地方似乎是一块凸起,她不禁疑惑摸过去,只轻轻一按,就见旁边书柜冷不丁的就突然弹开了两扇半臂高的柜门。
林素萼走过去蹲下身探头去看,只见里面是一个造型古朴的木盒,样式似曾相识,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这盒子原来是幼时被福伯紧紧相互的东西,当时陈瑞文邀请她打开看被她拒绝,如今她再见这个木盒倒是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这样想着,她就将雪绒放到一边,自己上前将木盒抱了出去放在地上,轻轻打开盖子后,看清里面东西的下一刻她就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毫无防备,实在毫无防备,里面的东西看的她心中一颤,反应过来后立马就将盖子合起来,惊慌失措的将木盒放回去。
又连忙将柜门合上恢复原样,这样失神落魄的抱着雪绒走了出去,将雪绒交给两个孩子让他们自行去玩耍后,她独自一个人坐在正堂的圈椅上。
她沉默了许久,又是回头看向书房,眼神透过重重阻碍又望进了那木盒中,那木盒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巴掌大红漆木盒。
平常盒子自然不可能引起她的惊慌,令她惊慌的是那红漆木盒上雕刻的花纹。
是五爪龙纹,她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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