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新年茶终究没有吃上,陈赣父子三人才从偏房出来,外头就跑进来一个急赤白脸的下人禀话道:“吏部侍郎林参清大人有急事拜见侯爷,他让小的请侯爷速到侧门叙话。”
屋内众人听了俱是惊讶,这如今正是合家团圆共庆新年的好时候,林参清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反而冒着飒飒寒风跑到镇远侯府里来,莫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林素萼尤其震惊,心口突地一阵闷痛,脑袋也是一跳一跳发胀发晕,直担心是不是她家中出了什么事。
陈瑞文连忙上前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渐冷的双手,眼中也是透着担忧。
只有陈赣镇静道:“想来只是一些公事,并不算得是什么大事,不过今晚上也不用守岁了,你们且各自散了回去好好睡个安稳觉。”
前半句自然是单独用来宽慰林素萼的,后半句众听了当即也都忙应下。
等到陈赣披了大氅出去之后,王氏才捂着嘴巴道:“我的天老爷哎,这叫什么事?”
她一向是个没主意的,故而这个时候余娴便站出来抚着她后背轻声安慰,另一边又向众人微微颔首请其他人先回去,这边派一个丫鬟送湘姨娘陈婉一行人,那边派一个丫鬟送陈瑞文林素萼一行人,又让人去煮一些暖身的热茶备着,这才和陈瑞章扶着王氏去内室里面休息。
她对待婆母尽心尽力,处理家中大事小事又是有条不紊,王氏瞧着她温柔贤惠,一时倒对她和善了不少。
这边林素萼和陈瑞文回了院子后她尚有些心悸,他扶着着她坐在床上,莲蕊端来热水绞了热帕子递给他,他就拿着热帕子替她仔细在手上擦着,只把手擦的热乎起来才低声道:“你在担忧什么?”
她摇摇头靠在他身上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觉得心理没来由的慌乱。”
他安慰她:“岳父大人只找了父亲出门必然只是公事,若是私事又怎么会不让你我出去。你今日忙活一天也累了,且先睡一觉,等明早上我亲自去问父亲是个什么缘由。”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却是沉稳有力,她心中慌乱暂且被抚平,这才点点头让丫鬟服侍着简单洗漱后就寝。
本来以为会睡不着,但他躺在另一边轻轻将自己搂在怀里,靠着他身上只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而后就晕乎乎地沉沉睡去。
等她睁开眼再醒来时只见绛纱里面从透进微微光线,伸手扯开帐纱后才发现外头天光已大亮,旁边灯架上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只另一旁的错银梅花纹铜炉里面还有丝丝余香缭绕而上。
她这一觉竟然睡的意外地沉,要不是玥儿进来和她说陈瑞文一早就去陈赣那边去了,她还以为昨夜的事只是她的一场梦。
她问:“少爷去了有多久了?”
莲蕊替她穿好衣裳道:“少爷天未亮就过去了,现在算来快一个时辰了。”
快一个时辰了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林素萼心中不由有些着急,但又不好自己再去找他,只能等穿好衣服后在廊下来回走着等他。
莲蕊劝她先吃早膳道:“少爷早说了等少夫人醒来他还没回来的话便请少夫人先用早膳,不然等下误了时间,胃里又难受。”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林素萼就想起这一茬,只感觉胃里似乎真的有些隐隐的火烧似不舒服。
点点头便让摆早膳,莲蕊兴高采烈的就让人把食盒提进来,从三层食盒拿出一份鸡汤粥,一碟玫瑰梅,一碟雪花饼及一碟如意卷,又有小菜几道用以佐粥。
莲蕊给她舀了小半碗鸡汤粥,因着心中有事,她也尝不出好吃不好,只是缓缓吃着,略吃了一些后就撂下勺子说吃饱了。
莲蕊劝她:“奴婢瞧着您都没吃多少,好抵再吃几口。”
她皱着脸诉苦道:“我实在吃不下了。”
“是吃饱了吃不下还是心中有事吃不下?”
只听见陈瑞文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然后她听见他在外头拍打衣服的和跺脚的声音,下一刻就见他掀开门帘进来一脸笑意的盯着她。
她老老实实道:“是心中有事吃不下。”又着急问他:“你可问到了昨日是什么情况?”
他坐到她旁边让莲蕊先出去,自己舀了一碗粥不紧不慢说到:“你先把自己的碗里的早膳吃了我再告诉你。”
她瞧见他气定神闲的态度便觉着应该没什么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对着鸡汤粥又实在没什么胃口,便和他撒娇道:“只吃一个雪花饼行不行。”
他想了想然后又从碟子里夹起一块如意卷递给她道:“再加一个这个。”
她看着小小一个如意卷颇为艰难的接受了,端起碗递过去接过,拿筷子夹了四五口吃净后又夹起一个雪花饼小口仔细吃着,这时候陈瑞文也吃好了,便叫人进来伺候用浓茶漱了口,再将桌子收拾干净。
他执着她的手到罗汉床上坐下,这才轻声道:“昨日陛下和丽妃在宫外遇刺,丽妃为救陛下被刺客重伤,幸好一队巡城禁军路过发现异常,其中一位禁军校尉认出陛下,这才带兵围剿反杀刺客救了陛下。”
林素萼“啊”的一声低呼道:“陛下怎么会和丽妃在宫外?”
陈瑞文摇摇头道:“这个我倒不知,只是陛下昨天急召父亲和岳父进宫商讨此事,今日一大早宫中就杖毙了一大批太监宫女。”
她皱眉问:“是宫中的人传的消息?可有抓到事后主谋?”
陈瑞文道:“多半是的,事后主谋虽然还没抓到,但是也查出宫中好些地方都安插了各位皇子的人,其中又以齐王最多,陛下重怒之下下旨收了齐王监管刑部的权利,又禁足齐王府,半年之内不得踏出王府大门半步,其余各位皇子亲王分别另作处罚。”
林素萼点头,又想起林参清本是吏部侍郎,和查案办案谈不上半点关系,皇帝遇刺叫他进宫又是为着什么?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陈瑞文只道:“当那位禁军校尉你我都认识,正是兄长。”
听见是林谈言,林素萼刚放下的心又悬了上来,忙扯着他袖子问道:“我兄长可有事?那刺客可有伤着他?”
陈瑞文刚点了几下头见她煞白了脸滚下泪来后又慌忙摇头,他忙拿锦帕给她擦拭眼泪道:“没事没事,你怎么一下子就哭了。”
她扯过他帕子自己擦着眼泪控诉道:“没什么事你点什么头,可不把我吓个半死吗。”
他这才解释道:“我点头是因为兄长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面上还是划破了点皮,陛下已经赐下最好的膏药,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痊愈一点疤痕都不留。”
“其实还算好事呢。”
“呸呸呸。”她睁大眼睛怒目看着他:“你说什么话,受了轻伤也是伤,这算什么好事。”
他笑笑道:“你不知道,前任禁军统领孙资治安不靖疏于京畿防守已经被撤职查办,又因为兄长武功高强救驾及时,陛下特地下旨升他做禁军统领了,你说这难道不算好事吗?”
他这样一说,林素萼觉着林谈言的一点点轻伤挺受的值得,有些人一辈子都难从从六品校尉连升三级到三品统领,而如今林谈言一朝晋升,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嫉妒的红了眼。
他又继续道:“昨夜陛下回宫后当即就下旨全城搜捕可疑人员,如有来历可疑之人全部抓起来投入大牢严刑拷打,就是为了防止刺客还有余党。”
林素萼心悸:“那要是抓错人怎么办?”
陈瑞文叹气道:“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谁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遇刺之事本就非同小可,又因为受伤的丽妃娘娘一直高烧不醒,皇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百官上朝个个都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特别是负责调查刺杀之事的官员们更是每日把脑袋栓到裤腰带上做事,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自己就成了刀下亡魂。
西京城内也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满城捕快只知道一昧的乱抓人,只要在外面遇到形色可疑的人,不问缘由一概抓进大牢。
只因上面有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顿时京中闹得人心惶惶,百姓吓得关门闭户不敢外出,更不用说还和人走街串户去拜年。
林素萼也是头一次这样一个冷清又糟糕的新年,她准备的压岁钱还只是那天送出去一个,也不是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幸好这样的情况也没持续多久,七八日后丽妃终于退了热,人也醒了过来,林素萼听说丽妃一醒来便抓着宫女问陛下有没有事,伤心之余更是动情落下泪来,皇帝刚进来就见到一副美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场面,当即心疼的把人搂进怀里感叹道:“世上真心待朕之人,唯丽妃一人矣。”
左右宫女太监无不赞声道二人情深。
皇帝大悦下旨便晋丽妃的位份为贵妃,称丽贵妃,厚赏贵妃宫中太监宫女,又大赦天下赏赐百官,凡是京中文武百官,三品以上赐爵一级,四品以下加一阶,而所有的地方官员且都赐勋一转。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因为册封贵妃而大赦天下的先例,皇帝此举实在是有违礼法,可文武百官却也只能面上欢欢喜喜的接受,谁也不敢去上书谏言,敢谏言的人早之前就被皇帝杀光了,如今剩下的这些绝大多数都是些无用的平庸之辈,只会一个劲的跟着皇帝醉生梦死。
而剩下的小部分聪明人早就谨小慎微明哲保身,暗自去另谋明主去了。
陈瑞文有一段时间忙的不见人影,好几个晚上都让人送了信回来说宿在外面,林素萼对此事实在惊奇:陈赣和陈瑞章在朝中身居要职忙起来不见人就算了,怎么陈瑞文这样的芝麻小官也跟着忙的昏天黑地。
一日傍晚他终于被隐云扶着回了院子,整个人闭着眼睛累的昏昏欲睡,她忙叫让隐云将他扶到床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着急道:“天可怜见的,他怎么累成这样。”
隐云在一旁抹着汗苦着脸道:“您不知道,那边有一个叫冯骏的小官,官虽不大却也是少爷上级,因着他是靠科举做的官所以对少咱们少爷这样的荫官一直都不待见,如今更是把少爷一个人当四个人用,这没累出病就已经不错了。”
旁边玥儿和莲蕊听了愤愤不平,玥儿小声道:“他有本事也不见把官做大,可见也是个没本事的,光会拿咱们少爷出气。”
林素萼却是默然,这才知道原来他在官场也一直是报喜不报忧的,见他眉头紧皱已然深睡,不由伸手抚平他眉间后又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提上去掖好,这才让所有人出去留他一人安睡。
到外头写了信让人送去给已经是禁军统领的林谈言,请他查一下这冯骏是个什么人后才好做对策。
她也想替他排除忧思,做他身后的一个贤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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