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文仍在看着林素萼,屋子里十分的安静,静到外头院子里丫鬟婆子徐徐穿过庭院落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外头檐瓦上的雨水沿着瓦当滴水缓缓流下落在了廊下草木之上,一下下的声音像落在人心上似的让人发慌。
她不知道陈瑞文是什么反应,于是忍着心慌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不声不响的叫人心慌死了。”
陈瑞文缓缓笑道:“娘子怎么看,娘子要是喜欢我就收下,娘子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把她撵出去。”
他把“撵”字说的毫无顾忌,并不在意要被“撵出去”的主人公还在一旁站着,不过芸儿听见上半句便已心生欢喜,下半句她哪里在意,当即抬眼殷切的看向林素萼,心里巴巴的希望对方给出一个收下的回答。
林素萼听了他这样的话心中却是一下子冲上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冷笑道:“我能怎么看?你要喜欢你就收着,问我干什么?”
她这话说的很是冷厉,芸儿吓了一大跳,她从没见过有哪家的妻子敢这样和丈夫说话,她想着二少爷听见这话一定生气。
但是陈瑞文却不怒反笑,一下子言语殷殷笑道:“好了,这样的态度才对嘛。。”
芸儿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对,走到他身边十分娇媚的喊了句“二少爷。”
陈瑞文没分半点笑意给她,他转过头神色变得十分冰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阿猫阿狗就敢往我身边凑”
“既然求了夫人过来我这边倒夜香,那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外头,以后再让我在这屋子里瞧见你,先拿三十个板子招待你,还不快滚!”
他说的板子是指一种巴掌宽一指厚的长木板,一板子下去便能教人皮肉红肿,两板子便掀了青紫色,再来几板子皮开肉绽不是难事。
他对外一向仁善谦和,如今猛地转换成了一副恶人态度,不但芸儿吓得惊慌失措感到羞愧难当,就连林素萼都忘记了生气一脸惊疑的看向他。
她看着芸儿双手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不禁探究的看向陈瑞文道:“你发什么疯?一时好一时坏的?”
陈瑞文自顾自起身到她身边来搂她,她轻轻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便也由着他抱着,她将头靠在他温暖胸膛上,只听他轻声道:“你还不知道吗?我的好坏全系于你一身。”
林素萼伸手去捏他臂膀上的肉,鼓着脸气道:“你别在这里甜言蜜语蛊惑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陈瑞文惊讶的看着她道:“娘子要找我算什么账?难道还因为那个丫鬟吃醋吗?”
说着在她纤瘦腰身上揉了几下,颇有几分登徒子的意味,林素萼被他揉的直痒痒一下子就要化成水似地瘫倒了,还好他还扶住她。
她嗔视看向他:“你真不知道?”
陈瑞文正色道:“我真不知道。”说完还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拱手向她行礼虚心求教道:“请娘子解答。”
她将手握做拳头在他身上捶了几下道:“你可没告诉我王素是个美人。”
陈瑞文陷入疑惑,一下子忘记了这位王素是谁,林素萼瞧见他的样子气笑道:“怎么连自己表妹都不记得了?想当初你不是为了躲她才跑到凉州的吗?”
陈瑞文这才想起王素就是王家的那位表姑娘,自己名义上的表妹,曾经他就是拿躲避对方当作借口跑到凉州去的。
虽说王表姑娘曾经和王氏透露过对他有意,可他却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就连对方的名字也是今天从林素萼的嘴里说出来他才知道。
他这才小心谨慎道:“当时是有这么一回事。”
林素萼上下嫣红唇瓣一碰贝齿轻启道:“当时你和我说她是养在乡下的普通女子,可我今日见了才知道可是好一个厉害的漂亮人,你难道不是骗我吗?”
陈瑞文向来对其他女子不甚在意,从前和王素的寥寥几次照面从未让他去细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所以他当日在林素萼面前也只能随口说了几句,没想到今日她见到本尊就以为他在骗她。
难怪她吃醋,这一遭被骂陈瑞文说冤枉却也不冤,全都是当日自己随口乱说惹出来的祸。
但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又爱怜的上前抱住她,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他低头闻见她鬓发间那淡雅多情的花香味,柔柔和她说着真心话:“于我而言,除你之外的所有女子都是普通女子。”
他一下子说出这样的情话林素萼颇有些招架不住,她慌忙抬起头去看他,只瞧见他淡寡的眉目在灯下竟然也生出不一样的光辉,一双眼睛呈出的到底是似水柔情。
林素萼不禁粉霞上颊红了脸,别扭着神情问道:“当真?”
陈瑞文捧起她的脸在她胭红水润的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当真。”又仔细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发誓:“所言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林素萼伸手去捂住他嘴巴抿着唇柔柔笑道:“我信你就是,乱发什么誓。”
她又不好意思和他道歉:“是我闹别扭乱吃飞醋,实在对不住你。”
陈瑞文执起她的指尖细细亲着,眼中闪着细碎光亮道:“其实看你吃醋我心中是欢喜的,我瞧着你这样便知道你像我在乎你一样在乎我。”
林素萼脸上的不好意思渐退,又换上那副娇嗔的表情,骂他“作怪精。”
他瞧着她柔弱多情的模样,心神一动便将她一把抱起往里面卧房走去,林素萼知道他要做什么刚开始还欲拒还迎的推了几下,后面便也任由他动作,甚至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闭着眼任由他在她脸上密密亲吻,这两个人晚饭都未吃就在床上胡乱折腾了一会儿。
周嬷嬷站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动静,自言自语道:“从前也没见哪一个是胡闹的性子,怎么碰到一起就没了礼数了呢。”
见莲蕊和玥儿跟另外几个上菜的丫鬟听了她的话都低头捂着嘴笑,她也脸一红不好意思道:“都别守在外头,各自先散了吧,待会等少爷和少夫人起来再进去伺候。”
吩咐莲蕊和玥儿去烧好热水以防主子们随时要用,又让小丫鬟继续将饭菜拿去灶上隔水热着,想着待会等二人起来再用。
屋内林素萼和他闹了许久后娇娇弱弱的伏在他身上,手指在他白玉光洁的胸膛上一笔一画不知道写些什么,陈瑞文一手揽住她柔软腰肢,一手抬起在灯下细看笑道:“如今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林素萼抬眼望去见他臂上果然都是被她长指甲抓出来的伤痕,好几道都抓破了皮渗出些血,她咬唇不好意思小声道:“谁叫你那么用力。”
陈瑞文逗她:“我力气使轻了你不肯,使重了你又哭,实在难伺候。”
她气的在被窝中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骂道:“不要脸。”
又抬头去看更漏发现时辰已然过去许久,刚才两个人闹了一番她肚子也有些饿了,当即叫人进来伺候两人沐浴穿衣。
两个人重新梳洗后坐在了圆桌旁,周嬷嬷亲自给两个人上菜介绍道:“本来今晚上有一道油煨蹄髈的,因着天色不早怕吃了不消食就没呈上来。”
陈瑞文点头道:“蹄髈油腻实在不适合晚上吃,等下吃了你半夜又要肚子疼。”
林素萼清浅一笑,由着他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鸡丝汤,此时正是春笋新发的时候,嫩的掐出水的鲜笋切丝与蛋皮鸡丝做汤,其上再洒松子仁,最是鲜香滋补。
她也礼尚往来的给他夹了一块蒸鲫鱼肉,是鱼头两面的鱼脸肉,最是白如雪花滑嫩鲜甜的好肉。
两个人用完晚饭,陈瑞文和她两人挽着在院中闲庭漫步,夜空之中一轮望月映入一旁水洼之中,闪着粼粼的光。
到了晚上大家都没什么事,林素萼看过去只见众丫鬟凑在一起玩,翻花绳的最多,篦发梳头的其次,还有些勤快的便在那里擦拭围栏和廊柱了。
转了一圈却没看到那个被气哭跑走的芸儿姑娘,问了一下周嬷嬷,周嬷嬷道:“还在屋里头哭了,都快一个时辰了,莲蕊和司琴在劝了好久都没什么用。”
难怪有些男人常说女人都是水做的,今日周嬷嬷总算见识到了,那姑娘一哭就像发大水似的停不下来。
陈瑞文紧了紧林素萼身上的披风道:“何苦劝她,她要哭便让她哭去罢,自己走了也省了我们的事去。”
“你也别这么说。”林素萼忍不住提醒他,“到底她也是夫人送过来的,真把她逼急了小心她在夫人面前告你的状。”
“我怕她告状?”他精明的笑了一下,“我连夫人都不怕的。”
林素萼觉得他今天行事愈发奇怪了,先是之前呵斥了芸儿,如今又是对王氏直言不讳,一点都没有之前的小心谨慎,无端的张扬出从前没有的凌厉威势。
她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疑惑的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在你面前不用再做伪装。”
所以这其实才是他的本来面目,林素萼实在惊讶,却也好言劝他:“那也得避讳些,万一被人听了去给你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可有你苦头吃的。”
陈瑞文低下头用一种很深沉的目光看着她,周围安静的让林素萼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耳边除了徐徐微风拂过树叶的婆娑声,就只剩下二人交织在一起的浅浅呼吸声,她转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的丫鬟都各自回房去了,就连周嬷嬷也不见了踪影。
他眼神晦暗道:“你不用怕她,未来有一段时间你不用再见到她的”
林素萼歪头,捕捉到他话里面的深层意思,她问:“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离开吗?”
陈瑞文点点头,伸手捏住她软嫩耳垂玩着,道:“对,父亲让我出京办一些事情,时间只怕不短,所以会带你一起走。”
能够出京,林素萼不禁有些期待,问他:“去哪里?”
他看着被她被揉红了像血滴似的耳垂,轻声道:“丹州。”
丹州离西京说不上太远,但到底也有好些天的路程,她不由有些担忧:“带上我会不会拖累你。”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神色清明认真道:“如今京中并不太平,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你待在京中我放心不下才会让我寝食难安。”
林素萼觉得他似乎被吓到了,或许是上次被齐王刺杀的事给他带来的阴影,他现在一从外头回来就恨不得时时刻刻和她黏在一起,就算在外面也会隔不久就叫隐云回来看一下她是否还好。
所以她笑了一下,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娇声安慰他:“不要害怕,反正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咱们不分开就是。”
他伸出小指到两人面前,林素萼疑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指,下一刻就听见他意简言赅道:“拉钩。”
她扑哧笑出声来道:“这还是我小时候玩的。”
但还是伸出小指和他拉钩起誓,她从记忆里翻出自己小时候的玩法轻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个人钩完松开手相视一笑,林素萼瞧着他眸子里闪着星光,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同人拉钩,你是第一个。”
她才想起,他小时候成熟的可怕,或许在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里,他并没有交到过什么朋友。
她不由很是怜惜他,心中某一块因为他而隐隐作疼,她上前搂住他腰身将头埋在他胸膛上,似乎想借着亲密相贴将自己身上的暖意传递到他身上。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她是他晦暗人生中照进的一抹月光,在无数个黑夜里照亮他前行的道路,让他生出了与命运作斗争的勇气。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