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有的人在花前月下,  有的人正排着长龙,拿着碗,蹲在地上等着牛大壮把潲水收回来,  将里面的食物肉渣过滤出来,腾洗干净再低价卖给他们。

    牛大壮带着陈二一家一家的收,很快到最后一家了。

    礼部尚书付杰家。

    照例在后头的小门,牛大壮敲门。

    小厮将潲水桶提了出来。

    牛大壮给了钱,和陈二一起将潲水桶提上两轮推车。

    燥热的夏天,  牛大壮和陈二汗如雨下,  但是心情很好。

    今天的潲水不像前面两天没多少剩余的,今天的潲水里面留着的吃的很多。

    陈二拉着推车走。

    牛大壮一边走一边清点着这里的潲水能卖多少文钱。

    陈二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朝廷说没钱救济他们这些灾民,  结果那些官老爷个个吃的满嘴油,  剩下的潲水,  在老百姓眼里都是好物什。

    “呸!垃圾朝廷。”

    陈二随口啐了口唾沫。

    没想到唾沫吐路过的礼部尚书鞋上了。

    “大胆!”

    礼部尚书的跟班大叫。

    陈二一看闯祸了,对方穿着官服,  是官老爷。

    他立刻跪在地上,双膝跑过去,慌乱给礼部尚书擦鞋,“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小的不是故意的,  小的给你擦干净擦干净。”

    “算了算了。”

    虽然被啐了口痰确实恶心,  但是对方看着也不是故意的。

    礼部尚书把脚收回来,目光随意一瞥,  瞥见两个人收的潲水,问道:“你们是负责倒潲水的吗?”

    陈二跪在地上,脑袋贴着地,  见到这等大人物,刚才又得罪了对方,心里颤颤的,肩膀也发抖。

    牛大壮也是一样的动作。

    跟班怒道:“没听见付大人问你们话呢吗?”

    陈二连忙说道:“大人误会了,小的不是倒潲水的,这大老爷家的潲水里面剩了那么多肉啊菜啊的,这么好的东西,哪里舍得倒。”

    礼部尚书皱眉。

    这就不明白了。

    潲水不倒,还能干什么?

    陈二:“这潲水是咱们从各位大人府上收来的,等带回了家,用滤子将里面的肉啊骨头菜啊米啊之类的全都滤出来,过几遍水,分成份再低价卖给别人赚点辛苦钱。”

    礼部尚书震惊了,“滤出来之后再卖掉?”

    陈二点头。

    牛大壮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礼部尚书看看天色,早黑了。

    这潲水也不是每顿都处理的。

    一般来说都是吃完之后饭菜倒在一起,等夜晚再一起倒掉。

    这么长的时间,冬日里还好说,气温低,饭菜不容易腐蚀坏掉。

    可现在是夏天啊。

    是有史以来难得的炙烤年份。

    他光是站着都能问道潲水的酸味,这还能吃吗?

    礼部尚书问道:“如果坏了呢?”

    一问一答多了,陈二也不紧张了。

    反正礼部尚书看不见,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坏了就坏了呗。

    老百姓穷成这个德行了,一年到头就过年的时候能用筷子沾点荤腥,这有便宜的肉吃,还管什么坏不坏的。

    心里想是一回事,回话是万万不能这么回的。

    陈二说道:“大人,咱们都是穷苦人,命贱,能吃点老爷们剩下的肉菜大米已经是荣幸了。”

    这话很是讨好,但是礼部尚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出身在官宦之家,从小就衣食无忧,为官以来立志要做个清廉爱民的好官,也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万万没想到,在他看不到地方,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礼部尚书叹了一口气,深感愧疚,问道:“你们收潲水这么久,有什么心得吗?哪家的潲水最好?”

    这话陈二就没法答了,他才干没多久。

    牛大壮平日子看着雄赳赳的,这会儿那么大一个身子缩得跟个小鸡仔似的。

    陈二戳了戳他,“牛哥,大人问话呢?”

    “问、问什么?”

    陈二:“……”感情你没听呢?

    陈二把礼部尚书的问话重复了一遍,牛大壮说道:“回、回大人,心得,心得就是,哪天府里办宴会,这收上来的潲水是最好的,里面肉啊,骨头啊都多,滤出来后,骨头多可以熬上几锅汤,一文钱随便喝,肉拆卖出去买的人也多。至于,哪家的潲水最好……这……”

    牛大壮想了想说道:“说不清楚,各位大人家的都好,最近的话,将军府的应该是最好的。”

    “将军府?”

    礼部尚书震怒。

    好你个将军府,对着皇上说是钱花光了装穷,对内倒是骄奢起来了。

    牛大壮额头死死的贴着地,就是不敢抬头,所以也不知道礼部尚书的语气到底什么意思,只能据实以告:“是啊,大人,将军府是最好的,就连潲水价格最近都涨了许多。不过,值,很值。”

    一说起这个牛大壮就高兴。

    他说道:“听说将军府来了一位郡主,郡主多金贵啊,每天要吃好多好多从庆余斋叫来的好菜,特别多,郡主一个人,又吃不了几口,最后全都倒了。刚开始,将军府的下人们还会自己捞出来吃,潲水都让他们捞干净了。后来被发现后,将军府严令禁止,这些东西就全便宜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说道将军府的潲水,牛大壮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那可都是真的好东西。

    凭着将军府的潲水,他这一阵子的生意比有些小酒楼的潲水生意都还好。

    毕竟,那些小酒楼有好东西剩下了,大师傅还有各种打下手的帮厨小二都会偷摸自己留下,哪里能流到外边去。

    而将军府的是实打实的大鸡腿就这么扔了。

    牛大壮越说越兴奋,礼部尚书越听越气愤。

    朝廷正在为赈灾烦忧,眼瞅着这个夏天干旱都不会结束。

    他们这些人殚精竭虑的想尽办法收粮食,将军夫人把自己的嫁妆都全捐了,为了给灾民修建安顿点,国库的银子都快见底了。

    那什么什么郡主,到底是哪位郡主派头如此之大!

    眼看礼部尚书脸色越来越不好,贴身跟班心领神会的说道:“大人,这件事小的也听说过。”

    “怎么回事?”礼部尚书压着火气问。

    跟班说道:“大人,是灵欣郡主,太后的侄女。前不久崇阳王府不是让乱民给冲了吗?后来灵欣郡主被费将军救了回来,不知怎的,就被太后安排住到了将军府。听说因为将军府救济灾民后没钱,第一天的饭菜太过简朴,让灵欣郡主十分不满,这才换了庆余斋的饭菜。

    按照规定,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加两道甜品,庆余斋每日按时送到将军府。其实,庆余斋每日三餐送到将军府的饭菜也都是赊账,说是月底结账,但是到现在也还没结过一次。”

    “胡作非为!”

    皇上每日膳食都要节约减半,她还要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加两道甜品。

    简直是太放肆了。

    还什么郡主!

    崇阳王活着的时候贪污受贿,大肆收刮民脂民膏,皇上早就想查办了。

    要不是在皇上查办之前,崇阳王府就被灾民冲了,她早就被发配了。

    皇上顾念着太后的情面,又想着她一夕之间遭逢巨变,亲人皆亡,才没有追究她的罪责。

    她倒好,仗着郡主的名头,跑到大臣家里耀武扬威,还要庆余斋每日三餐送饭。

    呵呵。

    真是好大的派头!

    他这就写奏折明天早朝参灵欣郡主一本。

    礼部尚书拂袖而去。

    跟班立刻跟上。

    等礼部尚书走远了,陈二和牛大壮才松了一口气。

    陈二站起来拍拍屁股,“妈呀,可吓死我了。”

    牛大壮还跪着。

    陈二问:“牛哥,你咋还不起来呢?”

    “我……”

    牛大壮一脸虚汗,“你扶我一把。”

    陈二嘴角抽搐,这就腿软了?

    那么大一个汉子,见个大人就腿软了。

    看看他,多厉害啊。

    讹了那么多官家府邸,见着了真大人那虽然怕,但撑得住。

    陈二伸手将牛大壮扶了起来,“不过,将军府还真挺讲究的。”

    他以前以为将军府跟其他家施粥的官老爷家一样,都是那啥,那时候夫人说的八个字是啥来着。

    哦,对,沽名钓誉,装腔作势。

    没想到将军府是玩真的,还真把自己折腾得没钱了。

    陈二想起了施粥时衣着过于朴素,导致他以为是将军府丫鬟的林诺。

    将军夫人,是真好人啊。

    施粥亲自上,从早到晚,一刻不歇,对每一个逃难的人都是温柔的笑着,跟那天边的月亮似的,才不似某些官夫人,施粥还嫌他们脏,不是捂着鼻子,就是站得远远的。

    牛大壮缓了许久,腿脚这才不软了,两个人赶紧将车推回去,滤洗之后继续做生意。

    第二天早朝,礼部尚书立刻就上奏弹劾灵欣郡主,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潲水那段。

    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就是啊。

    “晨食七道菜,正午和晚膳各十三道菜?”

    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还要加两道甜品?”

    “是的,陛下,每日三餐,庆余斋都要派专人送过去,整个京城都知道。”

    礼部尚书义愤填膺的说道:“这庆余斋的饭菜,普通五六品的官员一年到头都不敢多吃几次。”

    “好,好,非常好。”

    皇上鼓掌。

    礼部尚书蒙了。

    怎么还鼓掌了?

    费尚徳是三品官,但是是武将,平日里无战事不需要上朝。

    所以朝堂上只有他的一些好友,和岳父林大人。

    林大人死死的低着头。

    那头能多低就多低。

    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天灵灵地灵灵,皇上别问到我头上。

    礼部尚书上次就连累过林诺一次,这次怕皇上又误会将军府钱真多,连忙启奏道:“陛下,这庆余斋的饭菜十分昂贵,将军府目前还赊着账。”

    林大人默默在心里表示赞同,是啊,皇上,我女儿女婿家是真没钱了,你可千万别又想歪了。

    皇上冷冷的看了礼部尚书一眼,问:“这庆余斋的生意如何?”

    “这……”礼部尚书犯了难,“臣未曾去过。”

    “诸位爱卿,哪位常去啊?”

    皇上这一发问,满朝文武全跪下,“臣有罪。”

    大家冷汗涔涔。

    这皇上怎么啥事都能想到他们的乌纱帽上?

    “朕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你们紧张什么?”

    “臣有罪,臣无能。”

    “呵~”

    皇上手撑着头,“朕看这京城里,如庆余斋这样的大酒楼挺多的,满朝文武家里的潲水都有人抢着收,平日里怎么可能不出去聚一聚,吃点好的呢?”

    “臣有罪,臣无能。”

    林大人和其他人一样附和着,也和其他一样将充满怨念的目光投向了礼部尚书。

    参灵欣郡主就参灵欣郡主,提什么潲水?

    礼部尚书:“……”

    皇上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大家小日子过得这么好,以后三年俸禄减半吧。”

    这……

    大臣们无语。

    皇上:“酒楼也挺有钱的,以后京城里的酒楼,税赋加三成。”

    大臣们不敢反驳,只能说道:“是,陛下。”

    见大臣们还算乖顺,心口闷气顺了一些,皇上又说道:“哦,对了,怎么能忘了我们的小郡主呢?”

    林大人耳朵竖了起来。

    他这个人胆子小,不敢说话不敢做事。

    但是不代表他心里不能讨厌某个人啊。

    灵欣郡主他就讨厌的很。

    一个让他宝贝女儿节衣缩食的女人,不讨厌才怪。

    皇上笑道:“朕看啊,这庆余斋的饭菜也不够格给皇家享用,以后啊,一日三餐,御膳房亲自给她送,送多少吃多少,一粒不许剩。不过她都得了这么大的恩宠了,总得平衡一下。路喜。”

    路喜:“奴才在。”

    “传令下去,旱灾之际,灵欣郡主身为郡主无寸功,却骄奢至极,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贬为七品县主。崇阳王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虽死不能免罪,剔除他王爷封号,收回赐予杜家宗族所有土地,以后所有人等不得立碑,不得焚香,不得祭奠,崇阳王不得入宗祠。”

    “是,奴才遵命。”

    大臣们:“皇上圣明。”

    散朝了。

    礼部尚书又是一阵心惊胆颤。

    众大臣们围着礼部尚书,“付大人,付祖宗,以后少说点话吧。”

    礼部尚书:“……”

    大家伙都围着礼部尚书劝告,林大人默默的躲着人群走了。

    他躲,他使劲躲。

    只要他躲得够远,这祸事都烧不到他头上。

    很快,圣旨就下发到了将军府。

    杜芷桃和锦祥一听懵了。

    尤其是杜芷桃,马上就是父亲寿辰了,她本来还打算去慈溪寺为父亲燃一盏长明灯。

    结果突然一道圣旨砸下来。

    现在不仅她被贬了,连去给父亲祭祀燃一盏长明灯的资格都没了。

    皇上亲下圣旨,以后所有人等不得立碑,不得焚香,不得祭奠,崇阳王不得入宗祠。

    谁敢去?

    谁能去?

    就是太后也不敢啊。

    杜芷桃摇摇欲坠,身子一软昏倒了过去。

    接圣旨嘛,不管圣旨是谁接,所有人都得出来跪着。

    林诺自然也不例外,林诺冷眼看着。

    费尚徳和费海源一看杜芷桃昏迷了,两个人立刻如“贱”一般冲了过去。

    996  :“如jian一般是哪个jian字,你说清楚。”

    林诺:“996,你变坏了,都能听出潜台词了。”

    996  :“……”

    距离杜芷桃的最后一步,费尚徳伸出手,又忍住了,最后是费海源抱杜芷桃回房。

    费老夫人手里摸着佛珠,“这也好,以后皇家负责郡……现在是县主了,以后有人负责她的膳食,她又没了郡主的身份,你也轻松一些。”

    “娘,儿媳不累。”

    “跟娘就不用说客套话了。”

    说完,费老夫人也走了。

    林诺无奈,看,她说的是实话,但是别人不信啊。

    皇宫内,太后紧急求见皇上。

    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批得暴躁极了。

    又是废话一大串,实在内容就那么点。

    这些大臣别的用没有,写废话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路喜:“皇上,太后求见。”

    皇上将奏折一扔,让太后进来。

    太后小碎步跑着就进来了,“陛下,芷桃已经很可怜了,她那么小就没了爹妈,被贼人掳去,受尽苦楚,好不容易才熬到京城,您就绕过她吧。”

    皇上抬了抬眼皮,“年纪这么小,就知道在朕的三品大员府里摆排场,奢靡享受,年纪再大一点,岂不是把朕的一品大员都当家奴使了?”

    说着,皇上凌厉的目光压在了太后身上。

    太后心头一颤。

    皇帝这话明着是说杜芷桃,实际上骂的是她啊。

    是她下令将杜芷桃安排在了将军府,然后又安排了锦祥在杜芷桃身边。

    这锦祥过去,看着是伺候杜芷桃,实际上说穿了就是监督将军府有没有好好照顾她侄女。

    若是没有,必定是要问罪的。

    这不是把三品大员当家奴使唤是什么?

    “可,可是。”

    太后也有点慌了。

    皇上不是她亲生的,只是在她名下将养了两年多。

    那时皇上已经十五了,两年其实也没多少感情。

    再者,皇上的性格本就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太后深呼吸。

    不管多么艰难,那是她最后一个亲人了。

    太后哀求道:“陛下,芷桃只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这次犯错,也是身边的人提点不够,要怪也只能怪伺候她的人挑拨。哀家求求你了,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还有崇阳王,他虽然犯的有错……”

    “太后。”

    皇上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如寒冰利刃直插太后,“先1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周朝自父皇那时起分崩离析,四处战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因为百废待兴,父皇特施仁政,休养生息,以宽厚待百官后宫,直至朕登基。这时日久了,百官昏庸,后宫规矩也忘了?”

    太后紧抿嘴唇。

    皇上的龙椅是在至高位。

    他站在上面,就更为高大。

    高大的阴影投下来,压迫感十足。

    太后感觉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帝皇威仪,不容置喙。

    见太后不说话了,皇上让她退下。

    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然而皇上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路喜,刚才太后说身边的人挑拨,去看看杜芷桃身边的人是谁,发配了吧。”

    “是,皇上。”

    太后双腿一颤,过门槛时差点摔倒。

    这余威是给她看的。

    杀鸡儆猴。

    午膳,林诺刚刚用完,拿出肉干在吃,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嬉笑声,林诺赶紧将肉干藏了起来,把碧玺叫了进来问话,“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瞧你们高兴的。”

    “那奴婢说了,夫人你可不许骂奴婢。”

    “行行行,不骂你。”

    碧玺贼兮兮的笑着,“今儿个午膳,御膳房把杜县主的膳食送过来了。因为听说是御膳,咱们啊没见过,都很好奇就托玉姚去探探是什么好吃的。”

    “是什么?”

    碧玺捂着嘴笑,“一碗清粥,听玉姚说,连粥都算不上,就一碗白水,里面三粒米,送御膳的人是和传旨太监一起来的,传旨太监说皇上吩咐了,县主金枝玉叶,除了御膳,旁的东西都不配入郡主口。”

    哼,让她浪费粮食。

    那么好的饭菜,每样就吃几口。

    现在好了,饿着了吧。

    该。

    林诺摸了摸下巴,这皇上挺损的啊。

    厉害厉害。

    点赞,疯狂给皇上点赞。

    晚上,碧玺去杜芷桃院子里探听消息后又回来了,“夫人,你猜杜县主今天的晚膳是什么?”

    林诺笑看着碧玺,“看你那高兴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片青菜叶子。”

    碧玺兴奋的说道:“还有特别大的一碗玉米糊,听说啊,那糊糊里的玉米粒是干玉米磨的,特别粗,根本煮不软,一口下去,剌嗓子。”

    哇哦。

    皇上真·损人啊。

    她甚至都开始期待明天御膳会送来些什么了。

    夜晚。

    杜芷桃肚子疼。

    那玉米粒是真没煮软,而且特别大一碗,顶平日里她两顿的量,但皇上又下了圣旨一口不能剩,她是强逼着自己吞下去了。

    胃被撑大了,那坚硬的玉米粒又在胃里扎来扎去,特别难受。

    她躺在床上痛苦的shenyin着。

    费海源急坏了,“芷桃,要不我给你找个大夫,开点助消化的药?”

    这皇上怎么能这么做呢?

    芷桃以前是郡主,不就多吃了点东西吗?

    杜芷桃艰难的摇头,死死的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我还是给你去找个大夫吧。”

    费海源说完,立刻跑了出去。

    他前脚走,费尚徳后脚就进了门。

    杜芷桃一见到费尚徳,再也绷不住了,悠悠的哭了起来。

    费尚徳心疼的在床边坐下,拿起一旁的帕子帮她擦拭额上的汗水,“再忍忍,等一会儿消化了就会好。”

    “将军,我疼,好疼。”

    她躺在床上,汗如雨下,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伸出手,费尚徳扶着她起来,杜芷桃身子疲软,自然而然的倒在他的怀里,将头靠在费尚徳的肩膀上,她虚弱的喘息着,声音带着糯糯的哭腔,“将军,我不能去给父亲供奉长明灯了,明明你还答应了陪我,我却不能给父亲点长明灯了,不仅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了。”

    费尚徳本想推开她,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却又心软了。

    小姑娘小小年纪,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纯洁的如同一张白纸。

    下人怎么说她怎么做而已,却因为几道饭菜,无端遭受祸事,还连累了已经去世的家人不得安生。

    她本来就是郡主啊。

    按照宫规,份例如此,又有什么错呢?

    皇上分明是赈灾饷银筹措艰难,忧心烦恼,将气撒在了一个无辜的少女身上而已。

    还有林诺。

    一想到林诺,费尚徳心里多了几分怨怼,明明府里好好照看就好了,非要去外面庆余斋赊账。

    如果林诺不搞东搞西的搞什么施粥赠药,将军府如今又怎么会过得如此拮据,连照看一个郡主都照顾不好?

    费尚徳甚至怀疑林诺是故意的。

    但是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杜芷桃嘤嘤的哭着,十分悲伤,时不时的好叫一声痛,她双手搭在费尚徳的脖子上,“将军,肚子好疼,真的好疼,你帮我揉揉好吗?”

    费尚徳犹豫了,“县主……”

    “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什么郡主,也没有什么县主。”

    杜芷桃抚摸着费尚徳的大脸,哀切的看着他,“将军,叫我芷桃,我是芷桃。”

    “男女授受不清。”

    “将军,我是芷桃,你只是帮我缓解疼痛,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又怕什么流言蜚语?”

    杜芷桃抓住费尚徳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将军,只要你心无旁骛,又怎么会被人误会呢?”

    那放在杜芷桃肚子上的大手十分的僵硬。

    费尚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的缓慢的帮杜芷桃揉起了肚子。

    杜芷桃搂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那只大手是那么的大,好像一只手就能将她整个腰身罩住。

    纤细的布料十分滑腻,大手一动,也跟着动,带起肌肤一阵又一阵的轻颤。

    费尚徳感觉自己着魔了。

    明明知道现在的行为违背了男女大防。

    可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放开。

    舍不得指尖那滑腻的触感。

    费尚徳安慰自己,他没有。

    他没有邪念。

    他不过是把杜芷桃当作女儿。

    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在帮助女儿缓解疼痛。

    他不过是像一个大夫一样在给杜芷桃治病。

    对。

    只要两个人是清白的,又何必在乎其他人怎么想的呢?

    费尚徳心安理得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享受着,杜芷桃的头靠在费尚徳肩膀上,虚弱的一点点的说起过去在王府的事情,一点一滴,说到费尚徳救下。

    这一路上,他对她悉心照顾,温柔至极。

    他是她见过最高大最厉害的男人。

    是将她从苦海中拯救出来的英雄。

    杜芷桃抬头,水润的眸子倒映出费尚徳的脸,“将军,从你救我的那天开始,我就爱上了你,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少女的告白是那么大胆。

    少女的爱是那么炙热。

    少女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爱着他。

    哪个男人能扛得住这样炙烈的爱。

    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眸,痴痴地望着彼此。

    “县主,我把大夫叫来了。”

    费尚徳猛然惊醒,推开杜芷桃,慌乱的站了起来。

    费海源带着大夫走了进来,因为着急,并没有注意到费尚徳,只推着徐郝仁给杜芷桃看病。

    徐郝仁把脉后问道:“杜县主,此刻还疼吗?”

    “前不久还很疼。”

    说话间她含羞带怯的看向费尚徳,“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有一点点疼了。”

    “只是消化不良,徐某给县主您开一付助消化的药服下很快就好了。”

    “多谢大夫。”

    “岂敢岂敢。”

    徐郝仁勾着身子退下去开药。

    林诺从996那听到消息,派了碧玺过去传话。

    碧玺一听传话内容,特别高兴的就去了,“将军,小少爷,夫人让我给杜县主带句话。”

    费尚徳点了点头,让碧玺说。

    碧玺装作一脸忧伤的说道:“夫人说,皇上的圣旨,县主金枝玉叶,除了御膳,旁的东西都不配入郡主口。夫人担心,若是吃了药,这是不是……  ”

    话不用说全,点到即止。

    屋子内除了碧玺,包括刚拿着药方进来的徐郝仁,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这这……  ”

    徐郝仁感觉自己手里的药方突然变成了烫手山芋。

    费尚徳开口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也只能如此。”

    “可是,父亲!”费海源心疼极了,“县主她很难受。”

    “是皇上的意思。”

    费尚徳对徐郝仁说道:“劳烦徐大夫了,我送徐大夫出门。”

    “岂敢岂敢,徐某一介草民哪敢劳烦将军相送,徐某自己走就是。”

    徐郝仁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自己个儿走了。

    费尚徳其实也不是想送他,就是想逃走。

    从这间小小的,有杜芷桃在的屋子逃走。

    他需要冷静一下,仔细想一想他对杜芷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需要克制,需要控制,需要……斩断一些不该有的情丝。

    费海源在床边坐下,“县主,还疼吗?”

    “不疼了。”

    杜芷桃长长的睫毛垂下。

    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

    如今,她终于可以确认了。

    将军他,真的喜欢她。

    费海源从怀里掏出几颗藏着的话梅,“你偷偷吃,这里没人,皇上不会知道。”

    “嗯。”

    杜芷桃点头,将一颗话梅放到了嘴里。

    她幸福的想着,海源和将军一样,也是个如此温柔的人。

    等以后她加入这个家,海源也会成为她的孩子。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第二天,林诺乘坐马车出府去看地里的土豆,为了不让土豆的生长速度太吓人,别人把她当妖怪给捉了,她是费尽心思的控制土豆的生长速度。

    不过现在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

    林诺看着地里长势良好的土豆,甚是欣慰,带着碧玺巡视一番后,这才乘坐马车离开回去。

    马车开到京城最繁华的路段,陈二冲了过来,拦住马车,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磕头,鲜血直流。

    “夫人,将军夫人,您是大好人,您是大大的好人,小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陈二一边哭一边嚎:“将军夫人,我娘病得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

    陈二痛哭流涕,“将军夫人,我知道,您是好人,您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夫人,小人以前得罪过您,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我给您磕头,给您……你要打要杀都可以,求您,求您救救我娘。”

    林诺掀开车帘,“别磕了。”

    陈二还是不停的磕头。

    “你专门挑人多的地方拦下我的马车,在这里又哭又嚎,不就是想把我架得高高的,不得不救你母亲吗?”

    陈二愣了。

    鲜血在他额头上流着,上面的伤口处还沾着碎石和灰尘。

    完了。

    他心底一片冰凉。

    被看穿了。

    被看穿,夫人就不会救他娘了。

    他也知道这些贵人不会管他们这些贱民的死活,所以也只能拼死一试。

    他在赌,赌将军夫人的善良,赌因为这份善良,因为面子,将军夫人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他赌输了。

    陈二眼泪夺眶而出。

    这次没有演戏的成分了。

    “夫人,我娘是真的要死了,她真的快死了。”

    陈二哑着嗓子说。

    “你若真心求,就不要动歪脑经。你若不真心,别人也不会真心待你。”

    林诺对赶马车的马夫说道:“继续赶路。”

    将军府的下人将陈二拖走,陈二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夫人,夫人,你救救我娘,我求你。”

    他喊了半天,马车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二慌了,乱了,他口不择言骂道:“你们这些有钱的,个个都不把我们穷人放眼里,你们就知道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都在装,全部都在装!骗子,骗子……  ”

    陈二呜呜的哭着。

    围观的百姓摇摇头,走了。

    想什么呢?

    贵族老爷夫人怎么可能在乎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这个陈二啊,异想天开,居然会以为人家官夫人会救他一个地痞流氓的娘。

    马车走远了,将军府的下人也快步追了上去。

    陈二用黑乎乎的手臂擦干净眼泪,又去四处求人。

    可是不说借钱本就难,他又是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逃难过来的,就说这年头大家都穷,谁能有钱借给他去买药?

    陈二绝望的回到破庙,一看,诶,人呢?

    他娘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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