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薯片,  林诺又切了两个土豆做薯条。

    哪怕是一样的配方,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细微之处也有差别。

    她不知道御厨按照她的办法做出来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要是不一样,皇上非得吃她那个味道,  那等原身回来就完蛋了。

    还是给皇上多推荐一些小食吧。

    省的他专注一种口味。

    林诺做好薯条,弄上了两个蘸碟,  一个盐和辣椒的混合,一个是蜂蜜混合物,  让路喜端出去。

    勤政殿,  皇上看着奏章就来火。

    父皇到底是怎么养出这帮废物大臣的?

    路喜小心翼翼的将东西呈上。

    皇上以为是御厨做得,  皱着眉头拿了一片放进嘴里。

    嘎嘣脆。

    一点也不焦。

    那薯片上的味道若有似无,就那么吊着舌尖的味觉。

    正是他要的味道。

    皇上问道:“今儿个御厨开窍了?”

    路喜赶紧跪下:“不敢欺瞒皇上,  是费夫人进宫了,正在御膳房教御厨。”

    “就你会办事。”

    “奴才不敢,  奴才擅作主张,请皇上惩罚。”

    “行了。”

    皇上摆摆手,“起来吧。”

    说完,他又拿了一片薯片,嗯,  好吃,  真好吃。

    怎么以前就没吃过这类的东西呢。

    只是……

    他看着那卖相,  哼,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着,  皇上又看向了一旁的条状物,  “这又是什么?”

    路喜:“费夫人说是她琢磨出来的新吃法,  请皇上试试。皇上,您用那条蘸料碟里的东西吃就行了。”

    皇上皱着眉头,嫌弃极了。

    这费夫人好歹也是个将军夫人,  做出来的东西一点也不精致,糙得很。

    哼。

    上不得台面。

    皇上将薯条蘸在料碟里试了一下,眉心顿时舒展开来。

    这玩意儿和那片儿物完全不一样。

    外面是焦脆的,里面是软的。

    蘸着辣椒吃,别具风味。

    再试试另一个。

    酸酸甜甜。

    倒也是不错。

    皇上飞快吃完了一盘。

    路喜大喜,“皇上,可还要再来一份。”

    皇上摆摆手,嫌弃的说:“妇人不事农耕,倒会琢磨一些无用的玩意儿。”

    听到路喜的回话,林诺默默竖起了中指,那你别吃啊!

    觉得上不得台面又没用,那你别吃啊!

    哼!

    侮辱她可以,绝对不能侮辱她的食物。

    林诺气鼓鼓的走了。

    第二日,御厨炸了薯片和薯条。

    皇上一口咬下去。

    味道又不对。

    路喜无奈又让人去请林诺,林诺病了,不去。

    路喜:“……”

    皇上一问,路喜只能实话实说。

    皇上呵了一声,“她还有脾气了?”

    “是,皇上说的是,费夫人这回是有点过分了。”

    “不用理会,让御厨继续做。”

    路喜:“……”

    “是。”

    路喜默默退下继续逼御厨。

    林诺正在租住的院子里教绣娘,996叮咚一声上线。

    “大消息,宿主,大消息。”

    “你说。”

    林诺对着江小花一笑,回身整理东西。

    996  :“费尚徳和杜芷桃要把徐郝仁租住的那块商铺给卖了。”

    “这么快就卖了?”

    996电波幻化成两只瞪大的眼睛,“宿主,你早知道了?”

    “也不算早知道,只是预料到了。”

    庆余斋的账一直拖着没结,皇上因为杜芷桃的事情又给个大酒楼都增加了三成的赋税。

    三成,听着不多,摊到各大酒楼头上,那是要命的。

    庆余斋是第一大酒楼能撑一段时间,撑不了多久。

    将军府又一直入不敷出,费尚徳杜芷桃都不是能吃苦的人,卖房子卖地契都是迟早的。

    996  :“嘿嘿,宿主,你很聪明,不过有一个你一定料不到。”

    林诺挑眉,“什么?”

    “嘿嘿嘿。”

    996幸灾乐祸的给林诺讲起了当时的场面。

    当时的那个场面啊。

    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下了场喜雨,肉眼可见的灾情要结束了,百姓们都十分高兴。

    费尚徳又偷摸的将杜芷桃藏在车上出去风流。

    当时,费尚徳正抱着杜芷桃亲,杜芷桃的衣衫半褪。

    忽然,庆余斋的掌柜带着一家老小就冲过来了。

    一行人拉横幅的拉横幅,跪地的跪地,哭求的哭求。

    “将军,你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那庆余斋的掌柜是个聪明人,连番的跟将军府的人打交道,都只得到了敷衍拖账,将军府的人绝口不提什么时候给钱,他知道光凭自己是要不回来钱的,干脆拉着老母小儿当街要账。

    他就不信堂堂将军府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在这么多人面前赖账。

    这些人冲出来的突然,没人能预料到。

    马车骤然停下。

    惯性冲击下。

    砰地一声。

    杜芷桃额头撞马车上了,然后车帘掀开了一角,有好事的瞥见了几分春光,但是到底是大官府内的事情,这些瞥见的人都藏在心里,不敢当众说出来。

    “怎么回事?”

    费尚徳问。

    庆余斋掌柜的跪着哭诉,“将军,求你救救小人吧。这灾年生意本就不好,如果个顶个的大人都如你一般拖账,我们庆余斋还怎么活下去。”

    费尚徳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什么拖账?”

    掌柜的赶紧把账本递上,“将军,杜县主当初还是郡主的时候,一日三餐,将军府让庆余斋按照郡主规格制作并送上门,庆余斋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小心伺候,可不敢有丝毫怠慢,而今,说好的月底结账,已经超过两月有余,庆余斋因郡主的事蒙皇上唾弃,生意已然快做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这样,小人也不敢当街找将军府要钱啊。”

    “是啊,将军。”

    掌柜的老母老泪纵横的哭诉道:“因为郡主牵连,皇上下令各家酒楼税负增加三成,庆余斋税负加重又无官员敢上门,已然入不敷出了。”

    掌柜的的两个儿子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将军大人,您是大人,你就把钱还给爹爹吧。”

    掌柜的的妻子也柔柔弱弱的落泪帮自己夫君说话,“将军,各家若都是这般拖欠,我们小老百姓可怎么活啊。”

    总之,将军府要是不还钱那就是逼死他们一家几口。

    周围百姓一看,多可怜啊。

    有人感叹道,没想到庆余斋看着大,生意红火,竟然也没赚多少钱。

    “你以为这些当官的去吃饭真给钱啊,庆余斋赊账多了,将军府只是其中一个,昨儿个,这肖掌柜才带着妻儿在刘侍郎门口闹过一出。”

    那人感叹道:“啧啧,我看庆余斋是干不下去了,这掌柜的估计也是豁出去了,拼了命把钱收回来,准备带着妻儿老母回乡种地了。”

    “堂堂将军府,一点饭钱都不给,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将军夫人还是是个好人的。”

    “就是将军嘛。”

    说话的人瞥了一眼已经关严实了的车帘。

    都是男人,他懂。

    家里的黄脸婆吃腻了,肯定要换点口味的。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费尚徳脸色铁青。

    他堂堂一个三品大将军,最在乎的就是脸面了好吗?

    不就是点钱吗?

    至于当街要吗?

    费尚徳翻开账本,上面赫然写着待收总账一百五十三两八钱二分。

    一百五十多两。

    抢劫吗?

    什么饭要一百五十多。

    他一年俸禄也才一百二。

    眼看费尚徳脸色变来变去,有赖账的趋势,掌柜的立刻给妻儿老母使眼色,哭声更大了。

    费尚徳咬牙说道:“一点钱而已,过几日给你。”

    老母一听,站了起来,“今日将军府不给钱,税负补不起,早晚都是个死,还不如早些了断,省得在这世道受折磨。”

    老母哭着对掌柜的说:“儿啊,娘先走一步。”

    说着,老母就要去撞墙。

    本就是做戏,掌柜的立刻拦住,又是好一番哭闹。

    总之这钱现在不给,这事儿是过不去了。

    “够了!”

    费尚徳冷喝一声,“一点钱而已,将军府难道给不起吗?”

    “谢将军,谢将军。”

    掌柜的立刻跪下拜谢,“将军大仁大德,小人感激涕零。”

    “你且等着。”

    费尚徳钻进马车内,问杜芷桃,“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杜芷桃摇头,“每月都入不敷出。”

    本就丢了大脸,费尚徳心情十分不好,结果杜芷桃又说入不敷出。

    那不是打他脸吗?

    费尚徳心下厌烦,随口说道,“以前林诺管账,将军府从来没出过问题,怎么到你手上就入不敷出,让人要账要到大街上了?”

    “我……”

    杜芷桃委屈的张大了眼睛,“将军,我才刚开始接手,而且是夫人赈济灾民,把账上的银子花光了,你怎么能怪我?”

    杜芷桃说着也生气了。

    费尚徳将账本扔给她,问罪道:“一百五十多两银子,都是你吃的。”

    “我当初也没说要吃庆余斋的饭菜啊,还不是将军府自己个儿自作主张。”

    还连累她被贬。

    杜芷桃将账本扔回去,气呼呼的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管家送来了地契,费尚徳用地契抵了账,事情这才了了。

    马车继续慢悠悠的往前,两个人却都没了去丝绸铺做衣服的心情。

    以前将军府的事都有原身管着,费尚徳从来不过问。

    在费尚徳看来,身为女人打理好后宅的一切,不让男人操心是女人的本份。

    而前世,没有赈灾一说,将军府在原身的基础上余钱富裕,后来又有费老夫人持家,太后支持,自然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一切事情都压在了两个人身上。

    两个人就仿佛是从天上啪的一声掉落到了地上,被迫面对现实的柴米油盐。

    费尚徳又是个十分大男子主义的人,男人出门在外最讲究面子,面子被折了,心里自然不高兴。

    就像当初林诺说起他每月俸禄堪堪十两,他也十分不痛快一样。

    但是到底杜芷桃和林诺是不一样的。

    冷静下来,费尚徳也软了态度,将杜芷桃拉入怀里。

    杜芷桃挣扎了两下,挣扎不过就算了。

    费尚徳说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不是怪你,我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

    “你口不择言就可以说我了。”

    杜芷桃将头别开,不看他,“我为了你豁出了一切,不要名不要份的跟着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好了好了,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费尚徳哄着杜芷桃,“你不能因为我的一时失误就不原谅我吧?我们家桃桃是这么小气的丫头吗?”

    “谁是丫头了。”

    “亲一亲,别耍小性子了。”

    费尚徳在杜芷桃额头上亲了亲,见她不做声,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是嘴唇。

    两个人很快又和好了。

    听完996的讲述,林诺摇了摇头。

    前世,费尚徳和杜芷桃两个人是他逃,她追,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成正果。

    那感情自然不一般。

    这一世,没有这些磨难的升华,两个人就直接从好感升级为上床了。

    跳过了所有的矜持,克制,和折磨。

    开始享受鱼水之欢,迅速进入了小情侣模式。

    什么是小情侣模式?

    一个闹一个哄。

    感情没有磨练就进入这样的模式,很快热情就会耗尽。

    热恋期结束就是冷淡期。

    也许杜芷桃在生死之际被救之后对费尚徳的吊桥效应让她真的相信他们之间是爱情。

    她也愿意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但是费尚徳绝对没有。

    费尚徳只不过顺水推舟的用爱情给自己当遮羞布。

    仿佛有了爱情的名义,他的一切道德上的罪恶就都不存在了。

    费尚徳得到的太容易了,就不会珍惜。

    杜芷桃那飞蛾扑火的爱一开始让他感动,让他冲动,但同样的,一个女人对他如此的深爱,如此主动的献身,那么他骨子里潜意识也会觉得无论他怎么做,这个女人都不会离开。

    这一点从费尚徳不顾杜芷桃的羞耻,在马车上强行和她厮混。

    丝毫不考虑杜芷桃的名节,也没有为两个人的未来做任何计划。

    像哄小猫小狗一样哄她就可以看出来。

    只不过,现在两个人还在热恋期,矛盾刚刚开始,谁也没有意识到而已。

    到中午了,林诺将院子里的人赶去吃饭。

    这些女人们都是些勤劳的人。

    每次来这里学习,不仅丝毫不敢懈怠,还都提早过来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且种上了一些瓜果。

    相信不用了多久,这小院就能开花结果,有吃的了。

    林诺笑了笑,带着碧玺回将军府。

    快了。

    很快,杜芷桃和费尚徳就会从他们如今那薄弱的爱情幻想中清醒过来。

    很快,杜芷桃也会发现,她以为的大英雄,神一般的男人,也不过是这天下许许多多普通男人中的一员。

    他也有普通的,自私的,暴躁的,沮丧的,无能的一面。

    三十多岁,在古人的年龄来说,是而立。

    对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是老迈。

    老迈的普通男人。

    幻想的终极破碎。

    “那……”996不解的问道:“既然这么说,他们之间不是爱情?”

    “现在不是。”

    林诺淡淡的说道:“前世也许是,毕竟他们前世真的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自我折磨,痛苦,哀怨,悲伤。但其实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是不是爱情都有着坚实的不可磨灭的情感基础了。但……”

    996  :“但什么?”

    林诺摇摇头,没说话。

    但其实,费尚徳和杜芷桃前世真的经历了很多吗?

    或者换句话说。

    他们的痛苦,那些要死要生的痛苦,这些加深他们爱情的精神痛苦真的那么伟大吗?

    其实算下来,除了那些纠结于道德压力下的精神痛苦之外,他们有真的失去什么吗?

    费尚徳的将军之名,将军之位没有丝毫动摇。

    一儿一女都坚定的支持他们。

    费老夫人责备他逼死原配妻子,但最终也为了护住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名声,自己选择闭上了嘴,将不堪入目的真相吞进了肚子里。

    他失去了什么?

    杜芷桃的郡主之位仍在。

    太后宠着,即便是追随边关,也是衣食无忧,荣宠不断。

    她又失去了什么?

    两个人所谓的痛苦不过就是那几年时间里,道德精神上的纠结。

    他们到底是爱,还是因为那些能挑动他们情绪上的激烈情绪而爱?

    原身才是唯一在这场爱情中除了精神伤害而失去的人。

    失去了丈夫,子女,身份,还有命。

    然后还被诬陷为封建规矩的利益既得者与守护者,所有人都责备她不够大度,不够开明。

    最可笑的就是这一点。

    口口声声说原身是封建礼教的化身。

    但是把这事移动到现代社会,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和少女出轨的故事。

    就算是现代,一男一女没有遇见心动的人,相亲结婚搭伙过日子,婚后男人说,老婆,我找到真爱了,咱们离婚吧。

    但是,离婚你要净身出户,我不会给你一分补偿,我还要带走我们的儿子女儿。

    你还必须大度宽容理解尊重祝福我和小三,否则你就是腐朽婚姻制度的利益既得者,是古板道德的守护者,是封建礼教的化身。

    也就是古代社会,女人地位低,原身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

    换了现在来这一套,直接撕到天昏地暗。

    什么尊重祝福理解,不把你打残,弄到净身出户,臭名昭著,人人喊打喊杀,老死不相往来,都是原配善良到懦弱。

    还有费尚徳,费海源口口声声说规矩禁锢了他们。

    然而现在呢。

    他们不也因为杜芷桃身份的变化而开始轻视她吗?

    如果杜芷桃还是郡主,费尚徳就算被香迷了心,破格了一次,也绝对不敢有第二次。

    如果杜芷桃还是郡主,费海源绝对不敢擅作主张向费老夫人开口要了杜芷桃。

    明明心里是森严的等级划分认同着这个时代的规矩,却又口口声声批判原身这座封建腐朽规矩的化身。

    双标到了极致。

    回到将军府,林诺就去把一直被关着的费辛籽放了出来。

    费辛籽好不容易得见自由,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然后林诺就当场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打击,“辛籽,娘最近考虑了很久。”

    “嗯嗯。”

    费辛籽期待的看着林诺。

    林诺:“你说你要追求自由的爱情,但是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实也见不到几个男人,见不到男人,去哪里遇见爱情。”

    费辛籽更期待了。

    林诺继续说道:“这样吧,你以后就多替娘跑跑腿吧,多出去接触接触。”

    “娘,你最好了。”

    林诺微笑:“你现在就去徐家医馆,帮娘通知徐大夫一声,就说庆余斋来要当初杜县主郡主餐食的账,将军拿徐家医馆的铺面抵了,现在房契地契在庆余斋掌柜的手里,让他早做打算。庆余斋掌柜估计要卖了酒楼回乡了,如果有余钱,再借一点,可以把医馆店面盘下。”

    “好的,娘,我这就去。”

    现在只要能出门,让她干什么都行。

    费辛籽兴高采烈的冲出了将军府。

    宛如一只被放飞的鸟儿。

    费辛籽来到徐家医馆将话传达,刚说了一半,卡住了。

    徐家医馆给杜芷桃抵账了?

    她的徐家医馆没了?

    这可是她的嫁妆!

    没有嫁妆她要怎么嫁人?

    徐郝仁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听话听一半也明白了,立刻感谢费辛籽。

    费辛籽也没心思听了,拎着长裙一转身跳上马车又回了将军府。

    “爹爹。”

    她冲到书房。

    书房没人。

    费辛籽又找了一圈,还是没人。

    她心底一沉,犹豫再三还是来到了杜芷桃的院子。

    丫鬟都不在。

    她敲门。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的声音。

    “谁啊?”

    杜芷桃问。

    费辛籽冷着脸说:“爹爹,我找你。”

    杜芷桃慌了。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辛籽什么都知道了吗?

    费尚徳让杜芷桃待在被子里面,自己穿好衣服出去。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里面是什么情景,但是真的见到费尚徳从杜芷桃房内出来的那一刻,费辛籽还是感觉很失望。

    她的爹爹。

    她以前英明神武的爹爹。

    如今变得,真的好恶心。

    费辛籽问道:“爹爹,你把徐家医馆的铺面和地契给杜县主还债了?”

    费尚徳看费辛籽一脸气愤,实在是不知道她在气愤些什么。

    他说道:“还的是将军府的债。”

    “那为什么用我的嫁妆?”

    费尚徳更莫名其妙了,“徐家医馆什么时候成你的嫁妆了?”

    “前年奶奶亲口说的。”

    而且前世也确实是。

    她是三品大臣的嫡女,嫁妆就两个铺面,现在还没了一个。

    以后出嫁了,还不得被人笑死?

    费尚徳厌烦的揉着太阳穴。

    女人真的好烦。

    心眼太小了。

    林诺只知道计较那几两碎银。

    杜芷桃进府后为了几个饭菜争吵。

    现在费辛籽一个千金大小姐又为了一间店面跟他闹。

    费尚徳强忍着快爆发的性子说道:“以后再给你划一个。”

    “怎么划?娘的嫁妆捐了,将军府就那么点地铺,其他的都是哥哥的,我就只有这么两个,现在还为了给杜县主还债只有一个了。皇上都骂她铺张浪费了,我还要平白无故的给她收拾烂摊子,我冤不冤?她自己吃的,让她自己还啊,太后不是宠她吗?让她找太后去啊!”

    “费辛籽,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你看看你说的话,像话吗?”

    费尚徳怒道:“为了一两间铺面,一点嫁妆在这里像个泼妇一样争吵不休,一点规矩都没有!”

    “规矩?爹爹,你现在跟我说规矩?”

    费辛籽冷嘲道:“爹爹,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觉醒了,爱情让你突破了重重规矩的桎梏。你突破了规矩的桎梏,现在又拿规矩来压我,爹爹,请你做人做事前后一致,不要自相矛盾!”

    啪。

    费尚徳一巴掌打在费辛籽脸上,“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一个毫无教养,不懂事的女儿?”

    “你又打我?你又打我!”

    费辛籽疯了一样的嘶吼。

    她被关了这么久。

    就为了他们这对奸1夫1淫1妇的秘密,她被关了这么久!

    她都快憋死了,憋疯了。

    然后一出来就是晴天霹雳。

    是为了他的小情人的晴天霹雳,结果他还不准她闹,不准她吵。

    现在还为了杜芷桃这个贱人打她。

    “爹爹,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的爹爹了。”

    费辛籽大叫,“你现在只有杜芷桃,你心里只有她,根本没有我,没有娘。”

    前世你明明为了娘,为了我和哥哥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跨过那条红线。

    但是,现在的你,就是禽兽。

    禽兽。

    “放肆!”

    “对,我就是放肆了,我要肆无忌惮的放肆,狂妄的放肆。是你说的,你觉醒了,这个时代错了,没有给我们自由。因为自由了,所以我要放肆,我要疯了一样的放肆!”

    “你——”

    “怎么啊?你还要打我吗?打啊,你打啊,你为了屋子里那个贱女人可以逼死母亲,难道还不能打死一个女儿吗?”

    费辛籽哭喊着,所有的话都是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

    说完,自己都愣了。

    是啊。

    前世爹爹为了杜芷桃可以逼死母亲。

    又怎么会在乎她呢?

    他们的爱情那么伟大,不允许任何人插入。

    那么前世爹爹和杜芷桃在一起之后呢?

    会怎么样?

    杜芷桃那么年轻,会生孩子。

    说不定还是儿子,未来很可能抢走她和哥哥本可以继承的家业。

    说不定,以后都没人记得将军府还有她和哥哥的存在,只记得有杜芷桃,爹爹和他们的孩子。

    一想到这些,费辛籽浑身冰冷。

    费尚徳也被气坏了。

    他没想到林诺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婉端庄的女人养出来的女人竟然如此不听话,不孝顺。

    看来林诺背地里说不定也是个极端自私恶劣的女人。

    费尚徳怒道:“好,你要讲道理是吧?我陪你讲道理。”

    费尚徳问:“辛籽,你告诉爹爹,你是不是要追求自由的恋爱?”

    “那又如何?”

    “你要自由的恋爱,那就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什么嫁妆!”

    费尚徳就像抓住敌人弱点的刺客,毫不留情的将费辛籽杀得片甲不留,“你自由的去恋爱,你不要规矩,你要自由,那嫁妆是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添头,既然你都不要了,还争这份添头做什么?你们自由相爱,皆是自由人,大可以如我和芷桃一样,不求任何东西,自由结合,做一对自由夫妻,要什么嫁妆?”

    “我……”

    “费辛籽,你不是劝你爹爹我做事要言行一致不要前后不一吗?现在爹爹把这句话还给你,甘蔗没有两头甜,你要什么就只能要什么,不要自相矛盾。”

    费辛籽踉跄后退。

    她摇着头,想反驳,又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但是,辛籽。你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就要自己坚强的走下去,娘不会阻拦你,也不会帮你。”

    娘亲的话在耳边响起。

    费辛籽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显而易见又被她忽略的事情。

    自由是有代价的。

    她要追寻自由,就必须牺牲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她的身份,她的贵族,她的特权。

    将军府的荣宠和资源。

    因为这些都是依托这现下的皇权,父权,夫权建立起来的。

    她要这些好处,就得遵守这些规矩。

    费辛籽逃走了,她无力的趴在床上落泪。

    她只是想要一份自由。

    只是想追寻一份纯粹的爱情而已。

    她没有想过皇权,父权,夫权层层包裹下的金汤是如此的牢固强大。

    更没有想过自己与这一切为敌会是多么的可怕。

    这还只是在将军府内。

    在将军府外,朝野士大夫,所有的父亲,丈夫,依托其上父权,夫权守护者的妻子母亲。

    她会失去一切。

    甚至要赌上性命去搏。

    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她不事农耕,不懂赚钱。

    而农妇种田,收成是农夫的。

    渔妇捕鱼,做饭,洗衣,劳作,收获是渔夫的。

    商妇经商,商人算账,经营所得是商人的。

    官员从政,夫人打理后宅,产值是官员的。

    寡妇无子不改嫁,娘家亦无兄弟,无男人撑腰,家产便会被抢夺干净,有,则会被娘家抢夺干净。

    所以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守不住家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从,不只是顺从,听从。

    它指的是,明明女人也在劳作,但却依靠男人才能保护自己的财产。

    需要男人去保护,那财产就不是自己的。

    是别人的。

    要活着,就只能从别人手里去讨要一点钱财。

    所以需要从,跟从,依附男人。

    钱都跟着男人走了,你除了跟从还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你想破格,那男人们的手里就不会漏给你一点点钱财。

    这些精妙的设计,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形成了现在这样的世道。

    而她在这样一个世道真的可以自由的活下去吗?

    吃完午饭,睡了午觉,林诺去小厨房炸了薯片装袋子里让碧玺拿着,又去教习刺绣了。

    996好奇的问:“宿主,你最近怎么天天炸薯片?”

    林诺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一边将薯片分给江小花,李秀容她们,一边说:“这不是为了养成肌肉记忆吗?有了肌肉记忆,以后原身回来了,皇上要是还想吃,做出来味道也差不离。”

    “你怎么知道皇上还会吃?”

    “笨死你算了。”

    996气愤:“请宿主不要人身攻击。”

    林诺:“……”

    不动脑。

    林诺:“御厨做了那么多年厨子了,炸薯片又不难,看一眼就会了,结果路喜隔日还让我入宫,这还看不出来吗?皇上嘴挑着呢。”

    不仅挑,还嘴贱。

    居然嫌弃她的薯片和薯条上不得台面。

    哼。

    别人的薯片和薯条她不知道上不上的了台面,但是她亲手做的,就是能上台面,很能上。

    996  :“……”

    薯条和薯片不本来就是小吃吗?

    这皇上也没说错啊。

    996偷偷腹诽,不敢把话当着林诺的面说。

    林诺正和996说话解闷,江小花拿了一束花给林诺,“夫人,这是我娘让我送你的。”

    林诺接过,淡淡花香,真好闻。

    江小花在这一批人里学得不算很快,但是绣花很细心,学习裁剪时下手干净利落,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出师了。

    到时候,让她做几件,挂到成衣铺子里卖。

    给这孩子提成。

    林诺想着,谢过了江小花。

    江小花羞赧的跑了回去。

    江小花家里一个母亲一个弟弟,爹爹逃难的时候让人给打死吃了。

    也是个可怜孩子。

    院子里大家正绣着。

    天空暗了下来。

    这是继上次之后的第二场雨了。

    大家手脚麻利的将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回屋里。

    雨水冲刷着整个世界。

    雨水的味道从窗户外飘进来。

    杜芷桃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费尚徳紧张的问:“怎么了?”

    杜芷桃摇摇头,“今儿个中午,御膳房送的是糙米树皮粉熬的粥。”

    这比玉米糊还难吃。

    关键是就这一碗,连青菜叶子都没有送过来两根。

    杜芷桃去后头吐了好一阵,看得费尚徳心疼不已。

    可是皇命难为,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杜芷桃吐了个干净,又漱了口,偷偷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小包炒熟的杏仁。

    这是今早,费海源偷偷送过来的,让她藏好,饿了就吃,别让旁人知道。

    这旁人不知道,皇上就不知道了。

    大雨连着下了两个多时辰。

    林诺这租的院子,只有两间小屋子,所有人只能站着,坐都没地方坐,更别说练习了。

    雨水哗啦,连珠串似的往下掉。

    忽然大雨中传来一声呼喊声。

    大家很好奇,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996咦了一声,对林诺说道:“宿主,塌了。”

    “什么塌了?”

    “安置点,新修建的灾民安置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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