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海源的病床前。
杜芷桃握着他的手垂泪。
她肚子胖了, 人却比以前更消瘦了。
“海源。”杜芷桃哭着说:“是我不好,你帮了我那么多,还每次出门都偷偷给我带吃的。而你现在躺在床上, 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费海源看着杜芷桃。
说实话, 这是他心爱的女孩啊。
他甚至都已经向母亲和奶奶求娶了。
结果……
费海源现在满心对费尚徳充满了怨恨。
可是对杜芷桃, 他到底是心疼的。
这个女孩子不过和他一般大,才十六岁。
少不更事,单纯如同栀子花。
她懂什么?
还不是被费尚徳骗了?
“别哭,芷桃。”
费海源在心里说着。
杜芷桃含着晶莹的泪珠看着他,“海源,我怀孕了, 现在皇上在气头上,将军身份很特殊不敢说出去, 你能不能帮帮我们。你一直都是那么善良, 那么宽容的人,我相信, 如果你清楚我和将军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和艰辛, 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费海源瞪大了眼睛。
杜芷桃到底在说什么?
费尚徳叹了一口气,“芷桃,海源是将军府的长子, 他现在这个样子,必然已经无法继承将军府,将军府如果没有男丁撑着, 将来衰败下来,他躺在床上, 一个废人, 又如何自保?如果海源能说话, 他也一定会体谅我们的!”
啊啊啊。
费海源艰难挣扎着,身子却仍旧僵硬着,他脸上的肌肉疯狂抽动。
他想呐喊,想高声质问。
你们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
杜芷桃:“海源,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将军的骨血,也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你救救他救救我和将军的爱情吧。”
说着,杜芷桃又落下泪来。
费尚徳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会理解的。”
见杜芷桃已经放下了心理包袱,费尚徳说道:“芷桃,你明日就和太后禀明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海源的。尽量不要惊动皇上,能在太后那里解决是最好的,太后考虑到海源如今瘫痪,说不定会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只要你坚持,太后疼爱你,也一定会答应。至于皇上那里,就算不小心捅到了皇上面前,考虑到海源目前的情况,皇上即便再喜怒无常,喜好杀人,也不会再施罪于他。”
“嗯。”
杜芷桃点点头。
两个人又是一番情浓的相互安慰耳鬓厮磨,然后一起看向费海源,“海源,谢谢你的理解与帮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等孩子生下来,我会让他照顾你一辈子。”
说完两个人走了。
费海源两只眼睛赤红,都快从瞳孔里爆出来了。
贱人,贱人!
一对奸1夫1淫1妇!
枉他到今时今日还在心疼杜芷桃一个小姑娘被老男人勾引。
结果人家想着让他当黑锅侠。
还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赖到他头上。
贱人!
贱人贱人!
他要杀了他们两个!
杀了!
啊啊啊!
费海源心里激烈的挣扎,身体拼命的挣扎。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残忍。
无论他如何哀求上苍,无论他如何努力,无论他的精神多么的痛苦,他仍旧只能像具尸体一样躺在这张床上。
绝望。
彻骨的绝望。
费海源流下了泪。
许久后,费辛籽过来探望费海源,她端着温热的银耳羹,“哥,你要尝一尝吗?”
费辛籽说道:“哥,如果你要吃就眨一下眼睛。”
费海源没动。
费辛籽只能将碗放下。
费辛籽像过去几天一样陪费海源说话,“哥,对不起,我不该撺掇你,让你去捉爹爹和杜芷桃的奸。如果我闭上嘴,什么都不说,爹爹也不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了。”
费辛籽念叨着这些天府发生的事,然后幽幽叹息一声,“幸好杜芷桃那个瘟神走了,她最好别回来,她要是敢回来,我绝对不放过她!”
说到这,费辛籽又觉得十分无力。
她一个后宅的女人又能对杜芷桃怎么样呢?
杜芷桃有太后和爹爹护着,两个她都得罪不起。
费辛籽红了眼睛,“我真后悔。哥,我是真的后悔。前世,我怎么那么该死,怎么会着了杜芷桃和爹爹的道,居然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他们,就因为他们把自己丑陋恶毒的行为包上了一层真爱的皮,就因为杜芷桃和爹爹说,如果我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个开明的人一定会理解支持他们。”
前世?
什么前世?
费海源努力的瞪大眼睛希望引起费辛籽的注意。
然后并没有。
费辛籽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
“呸!”她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理解支持他们个屁,他们就是奸1夫1淫1妇,杜芷桃就是个贱人,爹爹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们两个就是极度自私无情又惯会给自己找借口的垃圾。
爱情,什么高尚的爱情。这玩意儿难道不就和当爹妈一样吗?好人可以生孩子当爹妈,坏人也可以。好人之间可以有爱情,坏人之间也有。好人有爱情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不会突破底线去伤害别人。只有恶人,极恶之人才会以爱情之名肆无忌惮的伤害无辜者!”
你到底在说什么!
费海源痛苦的挣扎。
没用。
真的没用。
不管他做什么都没用。
费辛籽开始讲述起自己的重生和前世的事情。
刚说了一半,门开了。
费尚徳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他看向费辛籽,“你果然在这里。”
费尚徳命令属下将费辛籽抓起来。
费辛籽慌了,“爹爹,你要干什么?”
费尚徳说道:“这几日将军府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去别院住一阵子。”
费辛籽直觉不对,“将军府有事处理就处理,为什么我要去别院?是什么事?和杜芷桃有关吗?”
“如果你不想将军府所有人都没命,就闭上你的嘴。”
说完,费尚徳让人将费辛籽拖了出去,丝毫不过费辛籽的叫骂。
冷酷。
无情。
残忍。
自私。
剥下爱情那层壳之后,费尚徳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费海源感觉浑身发冷。
他的父亲,真的变得好可怕,好恐怖。
第二日,林诺早上来看费海源,先是说了两句话,提到自己从古书上看到了一种针灸术,可能对费海源的病情有帮助,但是如果一个不好,费海源也可能会没命。
林诺问:“海源,你想试一试吗?”
费海源拼命眨眼。
像这样苟且偷生,被人利用,他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林诺拿出银针,消毒后在费海源身上扎了几针。
很快,费海源感觉身体在缓慢的发热,有一股气流在体内流动。
突然,他的手指弹了一下。
他欣喜若狂。
他有希望了。
林诺将银针收好,太后宫里的太监来了,宣林诺入宫。
林诺笑了笑,“海源,那娘就先去一步了。”
林诺跟随太监来到太后寝宫。
太后沉着一张脸,仿佛要杀人。
林诺跪下请安,太后也不开口让她起来。
太后手里重重的拍打椅子扶手,“好你个将军府,芷桃身体有恙,我将她托付给你们将军府让你们好生照看,你们就是这么照看的!”
林诺低头说道:“杜县主在将军府的膳食由御膳厨房负责,衣服由太后您赏赐,将军府所能提供的就是一点住处,请太后恕罪,臣妇实在不知究竟是哪里怠慢了杜县主。”
“你还敢说!”
太后震怒。
“请太后明示。”
“来人。”太后怒道:“把这名妇人掌嘴二十。”
林诺抬眸,冰冷的视线落在太后身上,“太后,臣妇身份卑微,但也是皇上钦此三品诰命夫人,三品郡主身份,就算你要打我,也必须给个合乎律法的说法。”
“你——”
太后指着林诺发抖。
她还敢提郡主赐封。
这郡主赐封,她怎么配!
“太后。”
杜芷桃突然跑了出来跪下,“这事千错万错事芷桃的错,是芷桃动了心犯下大错,和其他人无关,太后,您不要为难费夫人。”
林诺:“杜县主,别管千错万错,到底什么错,你总得跟我这个现在还糊涂着的人说清楚吧?”
林诺脊背笔直,看向前方,“太后,就算是臣妇犯了杀人的罪,也得知道杀了什么人吧。”
“粉荷,你说。”
太后身体不好,即便生气,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气虚。
“是,太后。”
粉荷冰冷的看着林诺,“费夫人,杜县主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她腹中怀的,是你们费家的骨血。杜县主才十六,你们费家竟敢犯下如此大错。”
闻言,林诺不惊不慌,反而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杜芷桃身上,“杜县主,你怀的是费家的骨血,臣妇多问一句,是费家谁的骨血。”
“还能有谁?”
粉荷是真觉得林诺欺人太甚。
好好的清白姑娘送到了将军府,被将军府的人玷污了。
如今有了身孕,林诺居然还敢这么问。
她这么问什么意思?
是怀疑杜县主栽赃吗?
简直其心可诛。
粉荷:“你们费家除了一个费海源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勾引郡主,还有谁!”
林诺看着杜芷桃,“将军府,男女老少,丫鬟家丁多了去了,谁知道是谁。杜县主,不如你亲口告诉我。”
“你——放肆!”
太后被林诺这一番倒打一耙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放不放肆的问了才知道。”
林诺一脸理所当然,“不然杜县主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吗?难不成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将军的,那也是将军的?”
杜芷桃脸色苍白,惊恐的看着林诺。
虽然夫人只是随口一说,但怎么就恰好说中了呢。
杜芷桃死死的咬着唇,双手都在发抖。
林诺逼问,“杜县主,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杜芷桃两只手紧握,努力深呼吸。
海源会理解的。
海源会帮她的。
她和将军的这份爱,海源会和她一起守护的。
再说,海源现在根本说不了话。
杜芷桃紧的抓着手,“是……海源的。”
林诺勾唇一笑,“既然如此,让海源进宫和杜县主对峙吧。”
杜芷桃赫然抬头,眼底全是惊诧,“海源不是成了废人了吗?”
林诺淡淡瞥了她一眼,“刚好,海源今早好了。”
“怎么可能?”
“可能是上苍眷顾吧。”
林诺收回视线,面对太后,“太后,将军府做错了认,但不受任何污蔑。”
“芷桃怎么可能污蔑你!”
太后真是越看越讨厌林诺那副好像她宝贝侄女是个荡1妇一样的表情。
“是不是污蔑,对峙就知道了。”
林诺半步不让,“若是太后不应允,臣妇即便拼了这条命,也要求皇上主持公道。”
不行。
太后下意识的就反对林诺这个提议。
不能让皇上知道。
皇上脾气怪异,又一直不喜欢芷桃。
如今芷桃未出阁先有孕,和男子通jian。
又恰逢皇上心情最败坏的时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说不定他不耐烦之下,直接将两个人都砍了。
太后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她堂堂太后就被这么个女人给拿捏了。
太后捂着泛疼的心口说道:“宣费海源。”
静默许久后,费海源来了。
杜芷桃一看到费海源的身影,瞬间面如死灰。
“海,海源。”
她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以前费海源看到这样一张柔弱的脸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现在,他只想亲手掐死她。
林诺问:“海源,杜县主说怀了你的孩子,你和杜县主做过吗?”
这话问得也太直白了。
粉桃怒瞪林诺,这费夫人到底会不会说话!简直是不知羞耻。
费海源嘲讽的一笑,“杜县主千金之躯,臣清清白白做人,不敢也不配。”
粉桃怒怼:“费海源,你玷污了杜县主的清白,现在还敢倒打一耙?”
费海源看着杜芷桃,“谁知道杜县主是跟哪个野男人厮混怀了野种,赖到我的头上了。太后,你即便是太后,也不能随便就给臣子扣一口黑锅吧?”
费海源是真恨杜芷桃,说话极度难听。
末了,他补充道:“太后,臣好歹也是有品阶,这事牵涉到了大臣,那就不只是后宫的事。先祖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你想要冤枉臣,那臣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不可能受此污蔑。”
杜芷桃痛苦的看着费海源:“海源,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过我,所以更能明白爱情的难能可贵,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是啊,杜县主,你怎么能这么对一个曾经真心喜欢过你的人呢?”
当事人来了,战火中心就转移了。
林诺一言不发,乐得看戏。
太后此时也琢磨出不对劲了。
费海源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一个心虚之人。
反而杜芷桃目光闪烁,十分心虚。
她让粉桃将杜芷桃扶到身前,压低声音问道:“芷桃,你和哀家说实话,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
杜芷桃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太后继续追问:“芷桃,别怕,不管是谁的,哀家都会帮你。若那男子欺负了你,哀家要他的命,若你当真喜欢他,那男子身份贵重,哀家就给你赐婚。”
当然,若那男子有问题,她即可就处死那男人,让芷桃打掉孩子。
“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这话基本就等于是承认孩子不是费海源的了。
太后真是又心焦又恨铁不成钢,“你糊涂
啊,还不赶紧说,孩子到底是谁的。”
“是……”
“说!”
“将军的。”
此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啊。
杜芷桃即刻跪下,“太后,我和将军是真心相爱,我们互许彼此,早已定下终身,此次实在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请你成全我和将军吧。”
说完,杜芷桃看向林诺,“费夫人,你和将军虽是结发夫妻,但是却是父母之命,并无感情,而我和将军,我们历经了许许多多的痛苦与无奈,是情深难以自持,是命定的真爱,请你成全我们吧。”
“是吗?”
又是那轻飘飘,超乎她所有预料的语气。
林诺淡淡的说道:“杜县主,你前头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儿子的,现在又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丈夫了,有什么证据?杜县主,你是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所以赖上我们费家了,还是见不得将军府好,盼着将军府所有人去死啊?”
费海源讥讽道:“太后,要不也召臣的父亲入宫一问。又或者把将军府所有的男人都叫过来问问,兴许就问到了。”
“海源,你是知道的,你明明懂我,就算我拒绝了你的爱,你怎么能这么伤害我?”
费海源是既恨杜芷桃,又恨费尚徳。
但是费尚徳毕竟是将军府的一家之主。
真要把费尚徳牵扯进来,那将军府也就保不住了。
他不敢,只能将怨气全撒在了杜芷桃身上。
杜芷桃不懂,只以为费海源因爱生恨。
费海源冷冷的说道:“杜县主心思深不可测,手段又高明,臣哪里敢懂。”
“闭嘴!”
太后十分心累的呵斥。
她现在看杜芷桃是又恨又心疼。
心疼她未婚小姑娘被男人骗了怀孕。
又恨她糊里糊涂,蠢到不可救药。
太后问:“芷桃,你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到底是谁的!”
“太后,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杜芷桃哭道:“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实话,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将军和我是真心相爱,如果不是迫于世俗的残忍,这冷酷规矩的压迫,我们早就公开了。太后你要是不信,可以召将军入宫一问。我们的爱,天地可鉴,芷桃对将军的心绝无半点虚假。”
杜芷桃伸出手指发誓。
眼看杜芷桃情真意切,太后的心沉了下去。
这通jian涉及到了三品大员,那可就真不是后宫之事了。
那是要去大理寺,或者由皇上亲自审判的。
如果两个人是真的。
芷桃和费尚徳都得死。
太后突然不想查下去了。
杜芷桃却坚持说道:“太后,请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等y乱的女子,我的心,我的身,我的命,这一生一世都是只属于将军一个人的。”
“哪个将军啊,跟朕说说。”
路喜:“皇上驾到。”
太后猛然一颤。
所有人跪下。
皇上走到太后身边坐下,“太后这宫里越来越热闹了,连朕的大臣都召到了后宫。”
这话就是明着问太后僭越之罪了。
太后急忙解释,“是后宫的一些事牵扯……”
“起来吧。”
太后话还没说完,皇上就随口打断吩咐。
林诺没动。
路喜戳了她一下,“皇上让你起来呢。”
林诺皱眉,起来了,“谢皇上。”
皇上一下就听出那语气里的潜台词了。
你又没对我说,谁知道你让谁起来啊。
皇上扯了一下嘴角。
笨女人。
皇上问:“怎么回事?”
太后刚要开口,皇上指着林诺道:“朕问你呢,怎么不回话?”
如此荣宠,可见一斑。
太后更心惊胆战了。
林诺说道:“杜县主怀孕了,不知道孩子爹是谁,一会儿说是我那个一项守规矩的儿子的,一会儿又说是我那个不近女色的夫君的,谁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是吗?”
帝皇视线沉沉的落在杜芷桃身上。
杜芷桃本就惧怕皇上,此刻更是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了。
皇上视线下移,落到杜芷桃肚子上。
那肚子确实有一点微微隆起,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皇上看了路喜一眼。
路喜心领神会:“宣费尚徳觐见。”
费尚徳在看到费海源从房间里出来,跟着太后宫的太监入宫的时候就预感大事不妙。
费海源离开时看他的那一眼,仇恨到了骨子里。
他甚至想跑。
但是他不能。
畏罪潜逃,会牵连九株。
畏罪自杀同样。
费尚徳只能安静的待在将军府里等死。
他的周围没有一个人。
他的身上笼罩着死亡的气息,没人敢靠近他。
这一刻,前半生的种种在脑海里疯狂回溯。
他突然开始后悔了。
他本来的家庭那么幸福美满。
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有一双可爱的龙凤胎儿女,女儿孝顺,儿子前途无量。
如果没有杜芷桃,他的人生应该是所有人艳羡的美满。
可是现在全都毁了。
因为他的一时行差踏错,因为他的一时鬼迷心窍。
女儿与他反目。
儿子恨他入骨。
眼瞅着妻子在知道真相后,也要与他离心了。
众叛亲离啊。
死期临近,费尚徳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若是当初克制自己,不犯下错误的第一步。
若是在那偶然的一次失误之后,他能克制住自己的贪欲。
若是在芷桃怀孕后,他能及时收手。
费尚徳耷拉着脑袋。
他懊恼的问自己。
他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般,一步步的走到了死罪还不知反省,甚至妄想欺君?
终于,皇上的传旨太监来了。
一看来的人不是太后宫的,而是皇上的传旨太监,费尚徳整个人都仿佛被扔进了冰窖里。
事情捅出去了。
皇上知道了。
他完了。
彻底完了。
费尚徳跟一具木偶似的来到了太后宫。
“臣,费尚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下。
皇上淡淡的打量着他。
费尚徳嘛。
无召不上朝的武将。
他记得。
皇上问道:“费尚徳,杜芷桃说怀了你的孩子,你说呢。”
“臣……”
费海源实在是怕满门抄斩,抢断费尚徳的话,“皇上,杜县主一人之言不可信,让她拿出证据来,凭什么她说肚子里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
费海源这话等于是明示费尚徳否认了。
皇上不悦的皱眉。
杜芷桃却丝毫不怕。
她痴迷的看着费尚徳,在她的心里,她的将军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厉害,绝对不会抛弃她。
她说道:“将军,芷桃此生能与你爱一场,虽死无憾。”
林诺静静的看着,没说话。
费尚徳也沉默着。
一边是他深爱的女人,一边是他的命,也可能是将军府的命。
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让全将军府给他陪葬?
费尚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是啊。
他的母亲,他的妻子,他的儿女,还有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难道都给他们的爱情陪葬吗?
不行。
绝对不行。
百善孝为先。
就算他死,也不能连累家中老母。
至于芷桃……
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她肯定也不愿意看到那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会理解的。
她爱他,所以一定能体谅他的苦衷。
不是他放弃了他们的爱。
而是这个世道太过残忍,没有给他们坚守的选择。
路喜催促道:“费将军,皇上问你话呢。”
费尚徳身子僵硬,“臣……”
一开口,他的嗓子是前所未有的干涩。
“臣……臣……臣不知杜县主腹中胎儿是谁的骨血。”
一句话将杜芷桃彻底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从此dang妇两个字将压得她永无翻身之地。
太后怒斥道:“费尚徳,你说话要凭良心!”
你现在把自己撇干净了,芷桃怎么办?
费海源嘲讽的笑了。
看。
这就是他们这对狗男女嘴里的真爱。
林诺仍旧沉默着。
皇上手指轻叩扶手,“费尚徳,你现在是在否认杜芷桃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是。”
终于,被费尚徳一句否认打蒙了的杜芷桃回过了神。
“将军!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扑过来,抓住费尚徳的手,“将军,你看看我,我是芷桃啊,我是你最爱的芷桃啊,你怎么能否认我们的感情,否认我们的孩子。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你所承诺给我的未来,难道都是假的吗?”
“将军,我是芷桃啊,我是你最爱最爱的芷桃啊,你说过我们一定可以突破艰难险阻,上苍一定会放我们的爱情一条生路的。”
杜芷桃凄婉的
哭着。
费尚徳没说话,他低着头沉默着。
他怂了。
杜芷桃摇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那拯救过她,一直停留在她心底最深处,宽厚伟岸的身影在这一刹彻底崩塌。
她强大的将军,此刻懦弱的跪在地上否认他们的全部。
他双肩耷拉,深深的垂头脑袋。
他是那么无能,又那么迟暮。
退去所有的光环之后的他,也不过就是一个胆怯懦弱怕死的普通男人。
呵。
杜芷桃笑了,她抓着费尚徳的衣领质:“将军,你是我的信仰啊,我把你当信仰的爱着,我将我的一切都给了你,我那么爱你。而你,你在干什么?你怕了,你怕死,你为了你的命,你连我们的爱情都能否认,你真是太可怕,太让我失望了。”
真情与真爱。
信仰与崇拜。
在这一刻就像泡沫一样一点点的破碎。
然后化作无数碎片,扎进了杜芷桃的心。
她凄厉质问他:“我一个弱女子,我怀着身孕,我都不怕死,你怎么能怕死!你是英雄啊,你是我的英雄啊,你战场厮杀都不怕死,这一刻,你怎么能怕了!”
费尚徳的头更低了。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杜芷桃,更不敢承认。
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不是的,他是在勇敢的牺牲,牺牲他们伟大的爱情去保护将军府的所有人。
他是不得已的。
是无奈的。
而芷桃是个小女人,她根本不懂这些。
所以她才会误会他。
等以后,如果大家都活下来了,他可以向芷桃解释。
到时候,芷桃就知道自己的无知和浅薄了。
到时候,她会理解他的!
“够了!”
皇上听不下去了。
演什么苦情戏呢。
皇宫里的戏班子演得还不够吗?
“皇上。”
太后从座椅上下来,跪下,以太后之尊下跪帝皇。
她哭求央求道:“皇上,芷桃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她无知又浅薄,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你饶过她吧。皇上,哀家求你了。”
皇上没说话。
“皇上,她还怀有身孕啊,她不是故意构陷大臣的。费尚徳……费尚徳……您看看芷桃的样子,费尚徳在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皇上看向林诺,“你说呢?”
相对于太后的求情,皇上更想看看这个笨女人想怎么办。
林诺跪下,“臣妇但凭皇上处置。”
倒是会推卸责任。
皇上又看向费尚徳,“费尚徳,朕最后再问你一句,杜芷桃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臣不敢。”
又是否认。
很好。
很好。
看看大周朝的大臣啊,一个二个贪生怕死的样子。
皇上嘲讽的一笑,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杜芷桃不守妇道,与人通jian,诬陷大臣,念在太后求情,她又怀有身孕的份上免其死罪,贬为贱民,没收一切家产。”
太后闻言大喜。
这是法外开恩了。
太后拼命磕头,“谢皇上,谢皇上。”
杜芷桃心如死灰,一动不动。
她的天塌了。
活不活着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至于将军府。”
皇上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将军府藏污纳垢,保护县主不利,费尚徳贬官四级,罚俸三年,十年之内不得晋升。”
死里逃生,费尚徳长舒一口气,“臣谢主隆恩。”
林诺和费海源也说道:“谢皇上。”
皇上站起来,冷眸凝视着太后,“太后不守宫规,私自干涉朝政,幽居寝宫一年,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门半步。”
说完,皇上走了。
所有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费尚徳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杜芷桃没了身份,自然不能留在宫里,被太监架了出去。
太后也只能看着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诺没有理会费尚徳和费海源,自己径直离开。
走到一半,路喜拦住林诺,请她到御膳厨房再做几份小食。
林诺:“……”
狗皇帝真没人性。
她都这样了,还让她上班。
冷血封建地主阶级。
林诺来到御膳厨房继续做吃的,随便做吧。
这次做土豆饼。
林诺做着,路喜没走,反而闲聊了起来。
林诺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许久后,路喜问:“费夫人,你真的相信费将军和杜芷桃是清白的?”
“他是我夫君
,他素来性子冷淡,我自然相信他。”
相信个鬼。
要不是怕连累将军府那么多人,她真想当场跳反站杜芷桃那边,让皇上把费尚徳给嘎了。
路喜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林诺走了,土豆饼上桌。
皇上嫌弃了看了一眼那饼。
焦黄的细土豆丝煎的饼,上面撒了辣椒面和盐。
卖相真差,跟鸟巢似的。
上不得台面。
皇上拿筷子夹起来,小小的咬了一口,问道:“怎么说?”
路喜:“费夫人的心还是向着费将军的。”
“蠢货。”
皇上将土豆饼吃完,说道:“退下吧。”
……
将军府,死一般的寂静。
费辛籽也被放了回来。
和费海源,费尚徳,林诺,费老夫人一起坐着。
全家上下只有费老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费尚徳对费辛籽和费海源说道:“我和你们母亲有些话想单独说一说。”
费海源要出言反驳,被费辛籽拉住了。
林诺说道:“你们扶奶奶回屋,向奶奶好好解释解释,不要让奶奶继续担心下去。”
费老夫人懵着,啥都不知道,也只能如此。
费尚徳愧疚的看着林诺:“夫人,我会弥补你的,我和杜芷桃是……”
“真爱吗?”
林诺挑眉,“既然是真爱,我身为将军的夫人自然应当理解,体谅,祝福将军和杜芷桃。不过今日将军当着皇上的免否认了和杜芷桃之间的关系,如果两个人之间再有牵扯,就是欺君之君,将军以后还是和杜芷桃保持距离吧。”
费尚徳讷讷的张大了嘴。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林诺端起大老婆的气度,“将军,这件事情你若是早告知于我,把杜芷桃纳了就是,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只要夫人之位还是我,海源的嫡子之位不动摇,我又有什么需要生气的?”
看。
不在乎就不会生气。
前世原身就是因为有感情,爱着这个家才会发疯。
林诺越是大度就越是彰显她的冷漠。
费尚徳感觉自己在林诺眼里不是丈夫,不是孩子的父亲,只是一个工具人。
他所以为的完美妻子,完美家庭,他以为爱着他的妻子,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工具。
父子反目。
十几年夫妻,妻子眼中心里从来没有他。
这一刻。
费尚徳坚信了几十年的世界也崩溃了。
“你怎么能不生气不嫉妒不发疯?”
他就像一头失控的豹子一样质问。
仿佛在质问,你怎么能不爱我。
我可是你的丈夫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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